第一千五百六十七章 乾坤顛覆

七日。

對於修士而言，七日的時間，放眼整個修行生涯之中，只像是彈指間的一剎那。

不過在楚雲看來，這短短的一段時日，卻是生死攸關，如履薄冰，每時每刻都在爭分奪秒。

畢竟太一聖尊給他入駐神若宮的期限，正是七日。

這也算是那位至高聖人的讓步了，如果期限已至，楚雲還沒出現的話，到時候聖人大軍親臨無涯聖域，「恭請」聖尊親傳移步，那可就大事不妙了。

時間緩緩流逝。

楚雲這一方，深知此地不宜久留，於是都在馬不停蹄地，對永恆方舟進行改造。

在天機老人，以及整個太初學宮淵博知識的加持下，道法研究效率大大加快，啟航期限也在大大縮短，稱得上全力運轉。

大家都知道，只要在期限之前逃離，就能有幸渡劫！

而整個天辰界，同樣是熱火朝天。

因為，楚雲榮登准「少歲」的消息，如狂風暴雨般擴散而去，每一個修士，都對此津津樂道，且每一個平民，都對楚雲敬若神明。

可以說，民間對救世英主的崇拜，簡直厲害得一塌糊塗。

一個活生生的傳說，就這樣深入民心！

而最為黯然的人，當屬各大東域巨頭，比如天武皇主步軍傷、劍家之主劍十三，玄天上帝曠神鴻，畢竟楚雲上位后，他們的勢力遲早要遭清算。

頓時間，東域一片凋零。

反觀南域、西域、北域，居然有種一朝翻身的意味，終於能夠在東域長年累月的強大壓迫中喘過氣來了，很多人都在歡呼！

只不過，與外界的喧囂和無涯聖域的隱忍不同。

神若宮內部，卻顯得出奇的寂靜。

這個時候，地心神窟。

「咕嚕嚕……咕嚕嚕……」

四周的地心岩漿，慢慢冒出一個個泡泡，如同有人在地底吐息一樣，散發出扭曲虛空的熱力。

一面古牆上，一尊龐大的骸骨深陷在內，足足有一百米高，恢弘磅礴，莊嚴而古樸，瀰漫着蒼涼的荒古氣息，一股強大得讓人窒息的氣魄，緩緩撲面而來。

望着眼前的巨大屍骸，太一聖尊看得出神，那一雙深邃如宇宙的老目中，時而露出神往的光芒，時而露出黯然的神色。

在其身後，站着一名老僧，是司空之主——無戒聖僧。

作為神若宮中，最有權勢的二人，兩名聖者亦師亦友，時常在此地商討要事。

「無戒，對於本尊立楚云為親傳一事，你有何看法？」太一聖尊忽然開口問道。

無戒聖僧雙手合十，微微低頭，恭敬道：「這是尊主之令，定有其深刻的道理，在老僧看來，此子驚才絕艷，曠古爍今，少歲之位絕對擔當得起。」

說到這裏，無戒聖僧遲疑了一下，「只不過……來日方長，此次封聖大典，直接將傳位之事公諸於世，是否有些倉促？老僧知道，尊主您目光如炬，知人善任，決定前應該就有妥當的考量，老僧只是在擔憂，此舉會惹人非議。」

「流言蜚語，本尊不在乎。」太一聖尊斷然道：「但你說得不錯，這一次傳位，的確是有些倉促，可惜時間不等人，而且楚雲這個孩子，沒多少歸順之意。」

「尊主的意思究竟是……」無戒聖僧疑惑。

太一聖尊搖了搖頭，嘆息道：「不到萬不得已，本尊其實也不想強人所難，要知道，楚雲此子雖然冠蓋古今，乃是獨一無二的絕世人才。」

「但他的心思，卻不在我們神若宮，反而放在那無涯聖域還有太初學宮之上。」

「他這把神劍，若然就此歸鞘，絕對是人族的損失。」

無戒聖僧深以為然。

其實，神若宮聖尊級別的人物，都清楚知道無涯聖域和太初學宮的存在。

之所以一直沒有動手根除，是因為太一聖尊的不作為而已。

在這位老人看來，斬草除根並不是正途，凡事都要留一線，而且，他對於當年神若宮對神修趕盡殺絕的黑暗歷史，一直都嗤之以鼻。

人族文明輝煌的原因之一，是在於道法的豐富多彩。

一味打壓，唯我獨尊，遲早要衰落！

這就是太一聖尊的治世理念。

「尊主是想要強迫楚雲，成為天辰界的至尊，成為人族的領袖？」無戒聖僧問道。

「不錯。」太一聖尊一撫長須，肅然道：「本尊知道他志不在此，但為了人族的傳承大業，未來的薪火長存，他就算志不在此，也必須要在此！」

說話之間，太一聖尊的話音中，有種毋庸置疑的味道。

無戒聖僧滿頭大汗，連忙低頭，連連稱是。

「究竟楚雲此子，有什麼獨特的才能，值得尊主如此關照？甚至不惜強迫他坐上尊主之位？」無戒聖僧感到困惑，又問道。

雖然太一聖尊已經道明深意，但無戒聖僧還是覺得，這位老人操之過急了些。

如此雷厲風行，不符合太一聖尊昔日的溫和風格。

「近來本尊越來越明白到，若想讓天辰界整個位面，飛升到更高的神界，從而得到恩澤萬世的靈氣資源，那麼像楚雲這種蓋代罕有的神魔血脈，乃是必不可少。」太一聖尊道。

無戒聖僧聽得神情一動。

隨後，太一聖尊繼續道：「畢竟，魔裔就是新神族，神裔就是古神族，兩者同出一源，如今本尊尚未找到，帶着整個世界進行位面晉陞的方法。」

「只不過總有一日，後人會找出來的。」

「無戒，本尊已經老了，很老很老了……恐怕在隕落前，本尊也看不到人族飛升神界的一天，但只要傳承還在，火種還在，我們就有希望，我們就有未來。」

「舉世飛升，是代代相傳的生存大業，這一世不行，就在下一世。」

「下一世不行，那就再下一世……」

「天辰界的靈氣，總會枯竭的，踏上神界，才是我們唯一的路。」

說着，太一聖尊望向巍峨的神屍，仰空長嘆，「神死了，魔絕了，它們的凈土，已經變成了一個絢麗多彩的永恆國度，於蒼茫虛空中流浪，於三千世界中移動，在靜靜等候着掌控它的人，而開闢出一條天國之路的人，極有可能就是楚雲。」

「本尊是迫不得已，才要把他留在神若宮。」

「只要楚雲治世得當，開闢神界可期！」

太一聖尊的慨然之語，讓無戒聖僧也聽得動容不已。

無戒聖僧不斷點頭，也嘆息道：「阿彌陀佛，此修緣自不由人，一切皆是天意，但既然楚雲如此重要，為何尊主還要放虎歸山？」

「過剛則易折，凡事講究留一線。」太一聖尊解釋道：「雖然楚雲此子乃是重中之重，可是本尊也不想逼迫他太緊，這七日，就讓他好好想想。」

「到時候如果他固執己見，本尊再命人把他請回來都不遲。」

無戒聖僧恍然，拱手道：「尊主高見。」

這時候，太一聖尊略微沉吟，轉過身來看了無戒聖僧一眼，微微笑了笑，道：「無戒，此次傳位一事，乃是本尊一意孤行，沒有事先與你商量，也算是本尊一時的疏忽。」

「老僧不敢當。」無戒聖僧連忙道：「尊主高瞻遠矚，一言九鼎，又何必與老僧商議呢？」

「你畢竟是司空之主，本來下一任聖主之位，是你的。」太一聖尊撫須而語，露出沉吟之色，「這一次臨時傳位，改而讓楚雲繼承，的確也是委屈了你。」

「老僧惶恐。」無戒聖僧雙手合十，低頭道：「尊主，老僧絕無委屈之意……」

「罷了，這樣吧。」太一聖尊思索一陣，負手而立，轉過身來看向無戒聖僧，「在楚雲未曾成長起來之前，無戒你就好好去輔導他，更可代為執政，等到有一日，本尊駕鶴西去，而楚雲也脫胎換骨、深明大義的時候，你再將聖主之位正式交託於他。」

「本尊老了，再不傳位……我怕後人會接不過重任。」

「尊主……」無戒聖僧低頭不語，有些激動。

見狀，太一聖尊伸手，輕撫無戒聖僧起來，滿臉皺紋的臉龐，露出了欣慰的笑意。

作為至高聖人，太一聖尊當然清楚知道，自己乃是大限將至。

而且，上次他親自出行，一人大手遮天，滅盡冥殿，也加劇了壓抑不住的頹勢。

如今浩劫終止，天下平定，蒼生欣欣向榮，那這一位行將就木的老人，就只想把後事安排得妥妥噹噹，盡善盡美。

這樣一來，才無愧於至高聖人的守護者天職。

「前浪已盡，後浪當立，我的確是老了……」望着眼前畢恭畢敬的無戒聖僧，再想起凱旋而歸的楚雲，太一聖尊思緒萬千，長嘆聲不止。

在他看來，神若宮內部是穩定的。

哪怕經歷過浩劫重創，也有萬世留存的底蘊在。

唯一需要擔憂的，就是楚雲。

在太一聖尊眼裏，現在的楚雲，還是個叛逆的孩童，需要指引、教導、培養，才能成為一位功過萬載的大世之尊。

他需要一位聖尊老師。

在太一聖尊與世長辭之後，無戒聖僧，無疑就是接下來的最好人選。

見無戒聖僧低頭不語，太一聖尊嘆了一口氣，看向前者語重心長地說道：「無戒，起來吧，以後……神若宮就要依靠你還有……」

就在這句話說出口的時候。

突然之間，太一聖尊瞳孔一縮，星河綻放，威勢升騰，似乎感受到有一股虛空的異樣波動！

但，或許是因為老了，又或許是因為一時大意。

他反應慢了一瞬。

下一瞬。

「噗嗤——！！！」

一陣恐怖的撕裂聲響起，頓時血光四濺，鮮血染紅了滾燙的地面，發出「滋滋」的聲音。

太一聖尊一愣，帶着不敢置信的驚怒目光，一邊劇烈顫動，一邊往下看去。

這一看，只見到一隻，宛若手指尖的森然骨刺，自胸膛中直接穿透了出來！沾著碎骨、血肉和衰敗的聖氣，顯得無比的猙獰可怕！

「這……這！」

一瞬之間，太一聖尊似乎明白了什麼，又驚又怒地看向眼前的冷靜僧人，但剛發出聲音，就立刻咳出一大口血，滿臉都是不可思議！

無戒聖僧站立不動，神色如故。

他退後了幾步，隨後竟然直接跪了下來，露出誠惶誠恐的尊敬之色，朗聲開口說道：「小人無戒，恭迎唯一神大人復甦！」

聲音回蕩，無比響亮。

太一聖尊當然知道，眼前的聖僧並不是在跪拜自己。

這位老者即便瀕臨死亡，也無驚無懼，他神緒澎湃，驚怒交加，強行扭頭看了回去，看向那身後的古牆，看向那沉眠萬世的古牆！

縱然太一定力蓋世，這一刻也被嚇到了。

只見到那一具龐大的骸骨，好像蘇醒了過來，頭骨眼窩深處，正閃爍著兩點深幽的地獄目光。

一隻枯瘦而斑駁的古老手骨，如眾神下旨一般，橫空而出，隨意向下點指。

指尖上的大骨刺，狠狠穿透了老者的後背，鮮血淋漓，慘不忍睹，完全穿透胸膛而出，幾乎佔滿整個身軀，陰寒可怖。

此時，用盡任何言語，都無法說出太一聖尊神色中的驚恐、不解和憤怒。

至高聖人，居然被一具屍體，背刺了。

「汝等螻蟻，真脆弱。」

一道彷彿來自於荒古的吟唱聲，如黃鐘大呂，莊嚴肅穆，忽然自虛空中蕩漾而起。

旋即，跪在地上的無戒聖僧渾身發抖，連半點反抗的力氣都沒有。

而太一聖尊，卻是老目一瞪。

頓時生機盡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