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五百四十章 天機
雲海中，永恆方舟徐徐下落，緩緩停泊在懸空的天空之島旁。
在幾名無涯長老和葉妃璇的簇擁之下，楚雲腳步移動，終於踏上這一片超凡脫俗的凈土。
與神若宮的高高在上、俯瞰人間不同，輪迴仙都顯得祥和而寧靜，彷彿超然物外，遺世獨立，這裏稱不上是世外桃源，卻莊重而略帶肅穆。
一種厚重、古老和蒼茫的氣息，瀰漫在仙島的青山綠水間，讓楚雲感到一種大氣。
「這位，必定就是楚公子了，我是你們此行的引路人——太白仙師，你們大可以稱呼我為柳居士，柳某已經在此恭候多時。」
「如今就煩請諸位先行挪步，在學宮內部再一聚吧。」
此時，那個儒雅溫和的中年人開口，朝眾人略微施禮。
「既然如此，就有勞柳居士了。」楚雲微微點頭。
不過他轉念一想，對方這禮數自己似乎有點受不起。
要知道，太白仙師，可是雙葉的生父。
也就是他楚雲的岳父啊！
有這層關係在內，他可不敢讓太白仙師，又是躬身又是點頭哈腰的。
不過，太白仙師似乎也不在意，只是看向楚雲的眼神中，帶着欣慰、賞識和好奇，隨後他又有意無意地，看向自己的小女兒葉妃璇。
但或許是因為愧疚和自覺虧欠，這位仙師僅僅看了一眼，便是收回黯淡的目光。
這讓葉妃璇也一陣尷尬，心情複雜。
畢竟，太白仙師當年拋妻棄女而去，着實是一件難以償還的債。
「事不宜遲，各位，這邊請吧。」
柳道松暗嘆一聲，隨後便是領路在前，讓楚雲一行人跟上。
很快，眾人便是來到真正的輪迴仙都，一座宏偉壯闊的巨城，與外界的古城不同，輪迴仙都無論是建築、道器還是道術等方面，都要顯得更加先進。
楚雲粗略估摸，這裏的道學發展，顯然比天劍城還要高遠。
因為，即便是長街邊上的孩童，已經早早能運用飛劍，而且耍得似模似樣，如臂所指，這些外界平民所無法接觸的劍術，在這裏，恐怕只是生活日常。
楚雲很好奇，就向柳道松發問，這才得知，原來那些孩童並不是武者，之所以能夠控制飛劍，是因為那些飛劍相當不凡，內有乾坤。
那是太初學宮最新創造而出的「泛用型飛劍」，內里刻畫着御空陣紋、五行陣紋和聚靈陣紋等最為先進的道學結晶。
只要運用得當，哪怕是三歲小孩，都能夠做到御劍飛行。
楚雲覺得大開眼界，隨後更加留意仙都中的各種細節，能發現這裏的平民百姓，全部都不是真靈武者，但他們能做到的事，與人道武境的修士相差無幾。
他們所依靠的，正是太初學宮的造物。
比如羽翼神靴，能讓人踏空而行，比如火鍊鋼臂，能讓天生殘疾的普通人，具備強大的握力，可以單手碎石，打鐵冶鍊，無所不能。
還有一些青銅鏡片，只要戴上，那麼拉弓射擊，就能準確瞄準，幾乎百發百中。
更不必說，那些掛在參天大樹上的仙居。
但對於這些超出時代的造化，所有人都習以為常。
「怪不得太初學宮，能夠隱藏在無序荒域這種地方，如果說外面的天辰界是石器時代，這裏已經是百家爭鳴的道法時代。」楚雲不禁感嘆。
諸人一路前行。
很快，便是進入一座大氣磅礴的宮殿。
只不過，與其說這是宮殿，倒不如說，這是一個由無數個藏書館組成的天上宮闕。
楚雲只見到，太初學宮內部，幾乎每一個恢弘的房間，內里都是一排又一排的書架、台座，上面放滿數之不盡的書籍、古卷、玉簡和寄魂水晶。
而且，有很多老道在此行走，並翻閱那些藏品，顯得川流不息，但又異常的肅穆安靜。
如此空曠的藏書殿，以楚雲的耳力，居然連半點翻書聲都聽不見。
有序、莊嚴、厚重和高深。
這就是太初學宮給諸人的印象。
片刻之後。
柳道松把楚雲，帶到一間獨立而安靜的藏書室，不過他只是示意，讓楚雲一個人進去，至於葉妃璇等人，就要留在外頭。
「學宮尊者，已經在裏面等候，楚公子，請進。」
柳道松再次施了一禮。
楚雲微微點頭，跟葉妃璇對視幾眼，隨後便是推開大門，獨自進入這個藏書室。
「砰……」
厚重的大門關上。
剛踏進門，一種大氣磅礴的感覺，便有如排山倒海般壓迫而來，讓楚雲有些訝異地看向四周。
這裏的藏書，極其的驚人，放眼看去，居然遠遠看不到底。
單單是書架，就像一個個巨人並排而立，靜靜地封存着大道百變，細數着歷史塵埃，訴說着滄海桑田，而且每個書架，都起碼有百米高。
更別提那些玉簡、古卷和經文。
可想而知，此地的道學收藏，是有多麼的豐富和震撼，簡直是恆河沙數。
書香瀰漫，古韻蒼茫，楚雲緩慢行走在此，就像滄海中的一粟，渺小得幾乎看不見，被無窮無盡的書海給淹沒。
只不過，浩如煙海的藏書，卻讓楚雲的心緒，變得自然平靜。
他甚至忘記了，此行是來會見學宮之主，不自覺地翻開幾本書閱讀起來。
而隨手一翻，居然就是聖級武學，一種五行輪迴拳術……
「很好奇嗎。」
忽然，一陣滄桑而沙啞的聲音，自藏書殿深處傳來，嗡嗡而鳴。
「嗯？」楚雲頓時一怔，連忙把手上的聖術放回去，「前輩……我並不是故意的，只是一時有些感興趣，才亂翻書籍，還望不要見怪。」
「呵呵，無妨，這裏的道學，都是學宮的藏品，如果你想閱讀的話，老夫反而覺得很高興。」那一道高渺的老者聲音，再次遠方傳來，「但，如今危難當前，禍劫在即，我等已經沒有太多的時間可以浪費了，所以老夫就直接開門見山吧。」
「前輩，請講。」楚雲凜然，隨後鬼使神差地，朝着聲音源頭走去。
太初學宮，自古以來，就與無涯聖域站在同一陣線。
甚至乎，他們還是創造出永恆方舟的大能，曾與白虎神裔、玄武神裔並肩作戰，試圖去對抗當年隻手遮天的神若宮。
因此，對於這個古老道統，楚雲有着最起碼的信任和尊重。
沉默一瞬，那老者的聲音，再次在偌大的藏書室中響起。
「老夫，是太初學宮的歷代尊主，天機老人。」
「此次讓小友你冒着風險，攀山涉水而來，只為讓你明辨是非，看清局勢，再共商存亡要事。」
「明辨是非，看清局勢？」楚雲一陣訝異，道：「天機前輩，有話不妨直說。」
「神若宮，此前主動紓尊降貴，讓你聯同七名四神後裔，前往鬼厲之井修復神柱，對嗎？」老人問道。
「正是。」楚雲腳步漸漸加快，在巨大的書架中穿行。
「小友，你聽老夫的話，到時候，神柱你大可全力出手修復，但在此之後，你千萬不要急着回來，而是要瞞天過海，先去一趟異界監獄，也就是天魔界。」老者沉聲道。
「什麼？」楚雲差點以為自己聽錯，連忙追問道：「前輩，天魔界乃是遠古聖人墓場，更是天魔族的黑暗領地，我為何要冒此風險，潛入那種地方？只要修復神柱，連接兩界的傳送漩渦，自然就會消失了，而我們也能得到和平的日子。」
此話一出，藏書殿深處，一陣無奈的嘆息聲傳來。
「哎，小友，不出老夫所料，如今你已經顛倒黑白了，不過這也怪不得你。」
說着，老者的話音肅然起來，「你要知道，哪怕你修復好神柱，天辰界也絕不會是一處樂土，這裏已經是道法時代的發展盡頭了，瀕臨着絕對的死亡，而真正的凈土、樂土，其實是在所謂的異界監獄，也就是天魔界。」
楚雲越聽越疑惑，搖頭道：「前輩……此話何解？」
這位太初學宮之主，其主張和見解，似乎與太一聖尊顯得截然相反。
在他看來，天魔界，居然才是和平樂土？
那個明明是邪魔聚居之地。
「楚雲，你認為世間上，可曾有正邪黑白之分？」忽然，老者又話鋒一轉，啞聲問道。
「正與邪，只在於心，無論是黑是白，但求問心無愧。」楚雲坦然道。
「唯我的見解么，不錯。」老者淡笑一聲，徐徐開口道：「但，三教九流、九天十地、眾生六道之間，沒有純正的黑和白，只有灰色。」
在楚雲緩步向前的時候，老者的聲音滄桑依舊，「在遠古年間，沒錯，天魔族的確是失敗了，被封印在異界監獄中，與聖人墓冢共存，那是個充滿黑暗元氣的地方，遍佈死亡、瘟疫和凶煞，但，相比起看上去正大光明的天辰界而言，那裏卻是延續文明火種的唯一根基。」
「因為，據老夫推算，天辰界已經淪為某種存在的獵物，一個荒古大局，也將要收網，很快，這一個曾經絢麗多彩的小世界，就要被徹底吞噬。」
「此乃無法避免的結局。」
老者的森然之語，讓楚雲愈發一頭霧水。
他腳步再次加快，意圖找到老者的真身，邊走邊疑惑道：「天辰界，將要被吞噬？天魔界，才是延續文明火種的希望？前輩，你……你到底想說什麼……」
此時，老者的話音，繼續如洪亮的鐘聲般傳來，「楚雲，你肯定認為老夫是在危言聳聽，與神若宮唱反調，畢竟太初學宮和他們的立場不一樣。」
「但，老夫可以告訴你，據我推測，哪怕是當今的至高聖人，同樣是被蒙在鼓裏，連自己被愚弄、利用都絲毫不自知。」
「不……應該說，世世代代的神若宮聖主，都是妄自尊大、自以為是的蠢材。」
「要知道，神之所以為神，是因為其生命位階遠超眾生，那可是神啊……能開天闢地的存在，又豈容凡塵俗物來掌控？」
「哪怕是一具屍體，也不行……」
「他們在玩火，數十萬年來，他們一直在養虎為患……」
聽到這裏，楚雲雖然還是一臉懵，但總算明白到對方的話中深意。
太初學宮之主，顯然是在說武靈體系，和神屍的奧秘。
與此同時，在心中驚疑的時候，楚雲也恰好走到藏書殿中心，但此時他抬頭一看，卻不由得訝然一愣，然後有些獃滯地緩步向前。
前方，有一個獨立的鎏金台座，上面放着一塊古老的石板，正冒出淡淡的霞光。
「小友，沒有嚇到你吧。」
隨着石板流光閃爍，老者的滄桑話音，緩緩自石板中傳出。
「這……」楚雲愣住了。
他萬萬沒想到，一直跟自己對話的，竟然……只是一塊石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