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五百一十三章 唯一神
續焰神庭,光雨點點,夢幻而美麗,有着如碎金般的仙霞瀰漫開來。
但此時,古庭院中央的兩人,都是久久不語。
楚雲瞳孔顫動,環望四周,心中無法平靜。
在他眼中,此地的瑰麗畫面,就像紅兒所講述的天辰界黑暗古史,明明有着光明璀璨的表面,但內里,卻埋藏着一頭猙獰的惡獸。
武靈體系的變革,是四大神裔的衰落史,亦是神若宮的崛起史。
背地裏,也不知道埋葬有多少枯骨、鮮血、骯髒和陰謀。
只因為刻意的粉飾太平,這一切方才不見天日,被所謂的鼎盛輝煌給蓋過了曾經的血與淚。
兩次帝滅之戰。
兩次內亂之戰。
神魂道統的凋零,兩大神裔的滅絕,兩大神裔的衰敗。
全都與神若宮有關。
全都與這一個,被世人視為至高守護者的道統有關。
簡直是燈下黑。
伸手不見五指。
最令人感到晴天霹靂,且絕望無助的是,武靈修鍊體系,也只不過是一個鎖,使得所有修行者通往聖道的路都封死了。
這是徹底鎖死,不給活路!在巔峰中塑造壁壘,在無形中粉碎希望,在黑暗中扼殺未來!
成也武靈,敗也武靈。
除非成為神若宮一份子,得到無價的成聖物質,否則的話,任你戰力縱橫,驍勇蓋世,最終都只能倒在那一面道門之前,於絕望中飲恨終生!
這般黑暗秘密,若是讓真靈修士知道,必然讓他們三觀震裂,甚至當場瘋掉也說不定!
哪怕是楚雲也神魂劇震,一時間很難接受這個說法。
既然真靈武者,與武靈是敵人。
那麼在不遠的將來,自己要對抗自己的武靈嗎?
自己要對抗天罪劍嗎?
我要……對抗夢夢嗎?
楚雲心亂如麻,焦頭爛額,不敢再細想下去。
此時,或許感應到楚雲的異樣,紅兒略微沉吟,淡淡道:「你不必多想,紅兒之前已經說過,這些都只是逝去的故事,最重要的是活在當下。」
「就算活在當下,我還是會被神若宮盯上的,不是嗎?」楚雲苦笑道:「對於他們來說,我是個獨一無二的標本,畢竟在我體內,既有原始魔族的血,亦有神裔的血脈。」
「如果逃避,才不叫活在當下。」
聞言,紅兒笑了笑,道:「你懂得這麼想,固然是最好,若是你從此消沉,心魔根種,紅兒的罪孽就深重了,要知道,是我把真相告訴你的。」
「既來之,則安之,我沒關係。」楚雲深吸一口氣,聳了聳肩,「當年,四大神裔衰敗之後,還發生了什麼?都了解到這個份上了,我只能選擇繼續。」
紅兒的小唇綻放笑意,淡如清水,開口道:「靈武時代中期,內亂之戰結束后,玄武神裔落得白虎神裔的下場,而青龍神裔因為提前告發,居功至偉,所以從那以後,便得到神若宮的大力支持,直到今時今日,他們還稱得上是東域的巨擘。」
「有時候,站對了位置,至少不會衰亡。」
「而我們朱雀神裔,則是因為一時猶豫,最終遭到神若宮的猜忌,後來漸漸衰落,就只能成為南域東夏皇朝的附庸。」
「紅兒,就是誕生在那個時代。」
「當其時,朱雀神裔雖然在表面上,效忠於東夏國,追隨於神若宮,但其實也在苦苦尋求崛起的機會,一直忍辱負重,陽奉陰違,卧薪嘗膽。」
「擁有元息的神血修士,便是其中一個希望。」
「只可惜,紅兒血脈能力有限,無法一直供養出神血修士,所以到後來,當家族將紅兒的價值榨取乾淨,紅兒就被遺棄在此了。」
「至於神血修士,自然就從此斷代。」
「畢竟,武靈對神裔、魔裔,這一類原始力量,都有着強烈的抑制作用,這使得原始修士自我覺醒的機會變得微乎其微。」
「而當時的武靈修鍊體系,又正好是邁入巔峰的時候……」
「因此,近代以來,只有鳳毛麟角的神裔後代、魔裔後代,通過旁人所不可想像的大毅力、大魄力、大機緣,才能覺醒出元息之力。」
「至於近代的古史,我想你比我要更加清楚。」
說着,紅兒瘦小的臉蛋朝向楚雲,後者點了點頭。
旋即,略微沉默后,紅兒話鋒一轉,繼續道:「但,話又說回來,覺醒魔之元息的難度,遠比覺醒神之元息要高。」
「畢竟原始魔裔,有着血脈詛咒。」
「而楚雲,你居然能在短短几年內覺醒出真魔元息,不得不說,在這方面,你比阿浪的資質高。」
楚雲不以為然,微微搖頭,道:「我能得到真魔元息,主要是靠一種……外力,講道理,單憑我一己之力,斷然無法做到。」
楚雲之所以提前摸到元息的門檻,是因為八門劍殿秘寶——殺竅心源。
此物對他的覺醒,起到極大的作用。
再退一步說,如果沒有五種聖魂的話,他甚至連帝關都過不了,更別說修鍊真魔元息。
「楚雲,你太謙虛了。」紅兒卻是微微搖頭,道:「你知道嗎?阿浪他能覺醒真神元息,也並不是全靠自己的,他當年同樣藉助了外力。」
「對於修行者而言,借力並不可恥。」
「他借誰的力?」楚雲有些錯愕。
「我。」紅兒輕笑道:「當年,阿浪是經由我的祖血點化,才得到真神元息的力量,此事連他爹都不知道,以為是上蒼賜福。」
「你?」楚雲目光訝異,上下打量着眼前瘦弱的小女孩,「你不是說自己的祖血之力,在很久以前就徹底消失了嗎?」
紅兒悠然道:「所謂滴水穿石,不積小流,無以成江海。」
「雖然五萬年前,紅兒的血脈枯竭了。」
「但經過那麼多年,日積月累,我體內總算還存有極其稀薄的祖神血晶。」
「這些血晶,我都賦予了阿浪,所以他才能得到元息之力。」
「當然,能覺醒出頂級的真神元息,那是他自己的能力。」
紅兒的話,讓楚雲恍然大悟。
楚雲一直以為,楚浪的真神元息,是他自己修鍊出來的。
但原來並不是。
那是來自於先祖的饋贈。
來自紅兒的饋贈。
忽然,楚雲回想起無涯聖域之亂,想起那謀反的厲純罡。
當時,此人與神若宮勾結,要對無涯聖域進行和平演變,並言稱得到了後者贈送的「聖神元胎血髓」,從而如願以償,成就聖道。
可想而知,神若宮,的確擁有讓人成聖的能力。
「一種珍料,一種丹藥,甚至是一滴血,就能讓修士脫胎換骨。」楚雲心中驚嘆,看向紅兒,不由得問道:「紅兒,你知道『聖神元胎血髓』,是怎麼回事嗎?」
「據說……這就是能讓大帝成聖的奇珍物質。」
「換而言之,這種血髓,就是解除聖門封鎖的『鑰匙』。」
出乎楚雲意料的是,當紅兒聽到關於「聖門封鎖」的話題,原先淡淡的從容,陡然間變得有些凝滯起來,且低頭不語。
即便是鎮靜如她,顯然都無法忽視這個黑暗真相。
沉默片刻,紅兒沒有直接回答。
再過半晌,紅兒方才抬頭面向楚雲,眼罩里的空洞視線,彷彿要把他穿透。
她肅然開口道:「楚雲,接下來的『故事』,是紅兒最後要說的故事,也是最重要的故事,但,這一次,絕對會完全顛覆你的世界觀。」
楚雲聳了聳肩,眼神閃爍,無奈道:「其實聽了那麼多,我都有些麻木了,哪怕再震驚一下,恐怕還是能承受得住。」
「反正這個世界,已經沒什麼可信的了。」
聽得此話,紅兒的神色緩和了些,微微點頭。
隨後她也不賣關子,坦然道:「其實,那些年,如果神若宮,只是單純想要控制聖人的數量,把持着至高權力,創造武靈,鎖死聖門,打壓異己,這些我們都可以理解。」
「畢竟,誰也不想再經歷,像諸聖爭霸的戰爭時代。」
「因為在那種大世之下,人命才真是不如螻蟻。」
「要知道,聖人一怒,天崩地陷,星河幻滅,俗話說,神仙打架,遭殃的是眾生。」
「怪不得你們在一開始,似乎也支持武靈體系。」楚雲忽然醒悟,訝異道:「等等,或者說……其實四大神裔,從一開始就知道,武靈是一個鎖?」
「不對。」紅兒解釋道:「據說,四大神裔也是到開元時代中期,才知道武靈對成聖有影響,但當時,四個大族妥協了。」
「畢竟誰也不知道,武靈還能夠抑制神裔的血脈,還以為這只是針對普通真靈修士的手段。」
「而對於神裔家族來說,失去神血修士,便無疑是滅頂之災。」
「但,在靈武時代,剩下來的玄武神裔、青龍神裔還有我們朱雀神裔,之所以選擇暗中鬥爭,其最重要的原因,是因為我們在隱隱之間,似乎發現了一個更黑暗的秘密……」
「這個秘密,是神若宮的創始根基,更是武靈體系的根源。」
紅兒的森然之語,讓楚雲不由得喉頭一動,眼神惶然了一瞬。
「你們……到底發現了什麼?」
他艱澀開口。
「楚雲,你剛才說的『聖神元胎血髓』,也就是所謂的成聖物質,正是神若宮製造的『聖門』通行證,也是『聖門』的『解鎖鑰匙』。」
紅兒話音平淡,卻也認真至極,「但,你知道這些血髓,究竟是怎麼來的嗎?」
「你又能不能猜到,神若宮是怎麼通過武靈體系,鎖死所有修士的成聖之路?」
「這裏面的運轉法則,便是神若宮最黑暗的秘密。」
聽到這裏,楚雲心中一緊,也越發的困惑起來。
「武靈不是『一把鎖』嗎?它和成聖物質——元胎血髓,有什麼關係?還有,我的確無法推測出武靈是如何鎖死一個人的修行之路。」
他不由自主地開口,極其的迫不及待。
此時,紅兒語氣幽幽,徐徐道:「首先,你要知道,從皇道武境,突破到聖道武境,必須要過聖門三關,如此三關,便是煉聖體,凝聖魂,祭聖胎。」
「聖體是肉身,聖魂是元神,聖胎是道丹。」
「當三者分別修鍊成功,再完美融匯合一,修行者方能成聖。」
「即使是原始修士,都是走這一條路。」
「但,自從武靈體系創立,武靈就在帝關的時候,徹底融入進帝魂中,構成本命元神,讓修行者對它們從此無法割捨。」
「而等到真靈修士,要衝聖關的時候,武靈便會自主啟動。」
「然而此際,武靈起到的作用,卻不是你認為的『鎖』。」
「而是導航。」
「簡單來說,此時的武靈,甚至沒有半點負面影響,它們只不過是一座『燈塔』,一個坐標,一個印記,負責在那茫茫的虛空之海里,指引一些存在到來。」
楚雲愈發錯愕,驚異道:「武靈只是一座座『燈塔』?那它們……要指引什麼……」
「一具祖神的屍體。」紅兒的話很沉靜,卻森冷無比,「每當巔峰大帝,要突破成聖的時候,在其神識的武靈,就會暗中召喚出那一具神秘的屍體,讓它馬上出現在突破之地,進而把那些大帝剛剛祭出的聖胎給吃掉。」
「統統吃掉,幾乎一點不剩。」
「整個過程,無跡可尋。」
「所以,失去聖胎的大帝,自然無法成聖,至於其聖體、聖魂也會隨之而瓦解,使得境界倒退,如果想要再一次突破,就得重新修鍊,推倒重來。」
「只不過,每當大帝要突破的時候,武靈又會再一次指引,讓那一具祖神屍體出現,而那一具屍體,又會把絕大部分的聖胎吃掉。」
「如此往複,周而復始,永無止境……」
「這樣一來,大帝就不可能突破,永遠都在原地踏步。」
「最可怕的是,那吞噬聖胎的存在,幾乎無法被發現。」
「嚴格來說,聖路並不是被鎖死,而是……被吞噬掉了。」
「被一具祖神屍體給吃掉了。」
「而這一具隱秘的祖神屍體,天辰界中唯一的祖神屍骸,正是被神若宮一直豢養著、控制着、培養著,至今依然如此。」
「正如紅兒一樣。」
「只不過,它是死的,紅兒是活的。」
「而且,紅兒只是神裔後代,但那唯一神的屍骸,卻是真正的祖神屍體,它並不屬於天辰界,而是……來自於層次更高的神界。」
紅兒的訴說,雖然清淡如水,卻是暗藏驚濤。
而這些黑暗秘密,落在此時的楚雲耳中,簡直猶如晴天霹靂,讓他不自覺地目瞪口呆。
天辰界的唯一神……
一尊祖神的屍骸……
正是此物,吞噬了聖胎,斷絕了聖路。
持續了幾十萬年。
而武靈,原來並不是一把鎖……
它們只不過是信使,用以召喚、指引神屍的「燈塔」而已。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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