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二百二十九章 追影

「咻！咻！」

群山萬壑間，疾風吹起，萬木搖動，兩道人影穿空而過，帶起了兩條長長的光尾。

赫然是楚雲和葉妃璇。

當離開巨神古都后，在前者的帶領之下，二人便是一直遠離那個是非之地，朝着西方逃遁而去。

只不過，此時兩人神色各異，或多或少都有些心不在焉。

因為，劍魔對歷史的解讀，以及其瘋狂的想法，仍然迴響在他們耳邊，如同暮鼓晨鐘一般。

那種說法，實在太過驚人了！

縱然二人都覺得，劍魔的言論有着胡謅的成分，可信度很低，但還是不由自主地，聯想到天辰界的修鍊體系，乃至過去數十個紀元的歷史。

古籍記載的，就是真實？

長輩代代相傳下來的傳說，就是真相？

而修鍊體系，難道還有假的嗎……

這時候，放眼看去，視野開闊，山川與河脈交匯，地勢磅礴，靈氣涌動，一片生機勃勃的景象。

一陣沉默過後。

「喂，魔頭。」葉妃璇咬着嬌嫩的粉唇，露出不甘心的眸光，率先開口。

「什麼事。」楚雲沉聲回應。

「你覺得那個怪人說的事，都是真的嗎？」葉妃璇問道。

「……」略微沉吟，楚雲仍然目視前方，「師祖是來找我的，真也好，假也好，都與你無涯聖女無關，別再多想了，老老實實跟着我就行。」

「怎會是與我無關？！」葉妃璇頓時氣結，俏美的明眸瞪向楚雲，「你剛才沒聽到嗎？！那個怪人……居然說我們無涯聖域中的住民，全都是歷史鬥爭的敗者！我們明明是天地至尊，地位崇高，血統高貴！又怎會是……又怎會是他口中的縮頭烏龜！」

說話間，葉妃璇一雙晶瑩的眸子中，除了帶有強勢的不敢置信，還有着一絲難以察覺的茫然。

她嬌唇輕抿，三千青絲被風給吹散，似是余怒未消，越想越憋氣。

畢竟在她的認知中，無涯聖域應當是世界絕巔，之所以遠離塵世，是因為其高高在上，絲毫不沾染人間煙火的緣故。

但，她斷然沒想到，事實似乎並不是這麼一回事兒。

楚雲眉頭微凝，開口道：「我師祖是個奇人，行跡詭秘，瘋瘋癲癲，他所說的話，並不能盡信，更何況，依師祖所言，他對歷史的見解，幾乎全都是在絕地碑文中獲知的。」

「所以……剛才的各種言論，聽聽就好。」

「怎麼可能聽聽就好！」葉妃璇不依不撓，柳眉一豎，嬌斥道：「魔頭你自己都有親眼看到的，那個老妖怪真的擁有九個武靈！如果他真的能夠掠奪他人武靈的話，那這到底代表着什麼你知道嗎？！這就意味着，他已經顛覆了傳統，改寫了歷史，破解了神跡！」

楚云：「……」

「換而言之……」美眸閃過一抹惶恐，葉妃璇嬌喝道：「那絕地碑文上記載的，有可能都是真正的事實！而我們無涯聖域，也有可能只是……只是……一處避難地……要知道，那可是你的師祖啊，他根本沒有必要騙你的！」

「夠了！」楚雲咬了咬牙，也有些心煩意亂，迷茫道：「別再說了，就算你問我師祖所言到底是真是假……我都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你，如果你想求證無涯聖域的本質，倒不如直接問你母親更好，，在這裏胡鬧，又有什麼用。」

「你不懂……」

「你不懂！！！」

聞聽楚雲冷淡的話語，葉妃璇貝齒緊咬紅唇，然後別開視線，螓首低垂著看向地面，香肩微微顫動，一雙瑩瑩的眸子中露出茫然的神色。

「你這個魔頭，根本就沒有自己的信仰，更沒有自己的理想，你當然覺得什麼都無所謂了！」她神情恍惚，嬌顏失色，「從小以來，無論是傳承寶書、忠僕侍女，甚至是主母大人，都告訴我和姐姐，無涯聖域是天辰界至高無上的存在。」

「所有生靈，不論仙禽靈獸、皇主聖人，都要向我們聖域俯首稱臣，不得有半點異心！」

「但，當我有機會接觸外界，卻發現世界原來並不是這個樣子的……」

楚云：「……」

說到這裏，葉妃璇美眸黯然，緊咬銀牙，茫然道：「早在本聖女接手迷蝶坊，並且在後台垂簾聽商的時候，我就開始覺得有點奇怪了，既然我們無涯聖域譽滿天下、名動十界，那為何沒有哪怕一位求衣來客談及過？」

「如果怪人所言為真……」她目光失神，神色惶恐，「那就意味着，本聖女一直耳濡目染的所謂知識、傳統、傳承，全都是堆砌而成的謊言……如此一來，我又算是什麼存在？」

望着地面倒退而過的綠葉，葉妃璇眼神閃動，低聲喃喃道：「像你這一種人，根本就不會了解什麼是信仰崩塌的感受……」

聽見昔日強勢的小姨子，那漸漸弱下去的話音，楚雲沉默，忍不住看了她嫩白的完美側臉一眼。

從二人認識開始，這還是她第一次示弱。

而究其原因，居然是因為害怕認知體系的全面崩潰。

顯然，家族傳承是葉妃璇成長至今的絕對信仰，一旦認知顛覆的話，對於拼盡全力成為葉心瑤「替代品」的她而言，無疑是絕望般的沉重打擊。

因為，家族的地位、聲望和傳統，是她唯一的驕傲，唯一的依仗，唯一的追求。

如果跟她說，她葉妃璇一直追逐的，其實只不過是螻蟻的影子，那麼對自視甚高的無涯聖女來說，必然就是當頭棒喝，讓她的幻想瞬間破滅！

「自尊么……」楚雲明瞭，這高傲的小姨子，原來是那麼的沒有安全感。

旋即，楚雲略微遲疑，便開口道：「你說得沒錯，我的確沒有信仰，出身更沒有你那麼高貴，所以我無法理解你此時的感受。」

「不過……」他抬頭看向前方，神色平靜，「難道家園榮光不再、名譽掃地，甚至真的只是偏安一偶，以掙扎求全，那麼作為繼承者之一的你，就要去懷疑它、厭惡它？」

「呃？」葉妃璇頓時美眸一怔，長長的睫毛顫動。

楚雲目不斜視，繼續往前飛行，淡淡道：「就拿我自己來說，我本是楚族分脈的分家中人，更是分家的家主之子，自小時候開始，人人都對我寄予厚望，而城中的普通住民，也因為身份有別的關係，都對我禮敬幾分。」

「然而，當我長大之後，卻發現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原來我們分家，也只不過是主家的附庸，而根據家規，在主家中人遇難的時候，我們甚至有責任保護他們離去。

「即使代價，是寶貴的生命……」

葉妃璇：「……」

「但，縱然知道本家的地位卑微，更不是兒時幻想中的貴族，我都沒有抱怨過自己的地位，也沒有怨恨過家族，至少……那時候還沒有。」楚雲徐徐開口，就像是在訴說一段不屬於自己的故事，「因為我知道，既然歷史已經過去，不可變更，那麼倒不如努力耕耘，為未來而拓展，竭力將家族變成自己想像中的樣子。」

「要知道，你雖然是繼承人，有着享受榮譽的權利，但，你同樣也有責任、義務，去維持甚至改善這一切，而若是你將自身的驕傲，都建立在先輩的功績上，那麼你自己，又有什麼資格去享受萬人稱頌？」

「創業難，守業更難。」

也不看向一臉獃獃的葉妃璇，楚雲淡然道：「若想延續昔日的高貴，那麼你就必須做出行動，而不是在這裏自怨自艾，抱怨先輩沒有賦予你應有的一切。」

說完，楚雲便是沉默不語，繼續凝視着前進的方向。

而聽罷，葉妃璇晶瑩的美眸睜得圓圓的，看着楚雲側面，嬌唇微微張開，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

「你在安慰我？」她愣愣道。

「……」楚雲面無表情，「我是在讓你閉嘴……」

聞言，葉妃璇那傻乎乎的可愛俏顏，漸漸地變冷起來，她冷哼一聲，撇著小嘴看向前方，尖聲道：「區區一個凡界魔頭，少在這裏說教了！什麼創業守業，你真有那麼厲害，就不用淪落到現在這種人人喊打的田地了，呸呸……」

「沒錯！這肯定是那老妖怪在胡謅，我們堂堂無涯聖域，超凡脫俗，絕塵於世，又豈會是藏頭露尾的鼠輩？什麼無涯妖界，這簡直是污衊！污衊！」

「豈有此理，哼！本聖女想歪幹什麼？要對聖地的傳承和歷史有信心！」

空中，葉妃璇自說自話，美眸煥發光彩，香額上的齊劉海秀髮被流風吹散，再次恢復以前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驕傲俏容。

見狀，楚雲的心神便是安定下來。

這才是他認識的小姨子，雖然與心瑤長得一樣，但性格卻是天差地別，宛如一隻驕傲的鸞雀，時時刻刻展示着她最高貴的翎羽。

而就在此時。

「那個……」葉妃璇忽然憋紅了臉，螓首低垂地望向地面，以幾乎聽不清的嬌音開口：「你……你的說教雖然很難聽，但也總算及時，本……本聖女覺得……還是挺有趣的，哼！」

楚雲一怔，淡淡道：「無涯聖域，就是教你這麼謝人的？」

「誰說本聖女是在謝你了！！」葉妃璇大叫，張牙舞爪的樣子，旋即又馬上看向另一邊，俏臉微紅，連耳根都在發燙，「我……我只是不想欠你人情而已！」

「哦。」楚雲不以為意。

這小姨子，真不坦率。

但這也難怪，估計在無涯主母的教育下，葉妃璇自幼就不知道「感謝」為何物，此時讓她正常地道出一句謝謝，也是難為了她。

隨後，楚雲就不出聲了，專註於趕路。

然而，葉妃璇眸光閃動，張了張嘴，又抿緊嬌唇，隨後經過好幾次之後，她方才裝作若無其事地看向別處，開口問道：「那……那個，我姐姐在你們那個小小小地方生活的時候，平時有什麼好玩的事情做？她沒跟我說過。」

楚云：「……」

「姐姐她，似乎很珍惜那一段經歷……」

楚云：「……」

「我只知道，她似乎每天都彈琴給你這個魔頭聽，可惡，這簡直是褻瀆！」

楚云：「……」

「喂，你聾了嗎？」

楚云：「……」

「喂——！！！本聖女在問你話，你是啞巴嗎？！」

忽然間，就在葉妃璇向旁邊的楚雲嬌喝的時候，後者卻是臉色一沉，目蘊神光，隨後速度快如閃電，伸手一下子摟住葉妃璇溫軟柔膩的纖腰。

「你……你在幹什麼！！！」

突如其來的有力大手，讓葉妃璇腰間傳來觸電般的感覺，旋即她飽滿的雪脂一下子就撞到楚雲廣闊的胸膛中，她頓時嬌軀微顫，芳心劇跳，俏顏也瞬間飛上兩抹酡紅，正想拚命抗拒。

這男人，又發瘋了嗎？！

只不過，就在這一瞬。

「嗖！」

楚雲摟住葉妃璇，雙目神光疾閃，急速抽身後退。

同一時間。

「隆！隆！隆！隆！隆！隆！」

隨着驚雷般的聲音乍響，大氣而磅礴，震耳欲聾！卻見前方的一座雄偉的山峰，居然演化成了一尊巨大的爐鼎，旋轉向上飛出，然後噴濺出一幕幕遮天神火！

眨眼之際，巨鼎沖霄，舉火燎天，淹沒蒼穹，直接朝着楚雲和葉妃璇的方向壓蓋過去！

「嘻嘻嘻，小友的反應速度，倒是挺快的啊。」

而後，一陣陰森的笑聲，響徹於天地之間，迴音陣陣，蘊含着一股凌厲的冰寒殺意！

「……」楚雲神色沉凝，摟住懵然的葉妃璇飛速後退，一步九閃，橫掠長空，接連避過有如洪水傾瀉般的巨鼎怒焰。

片刻之後，二人才退至安全的地方。

但此時，卻見前方的青銅巨鼎，迴旋拓天，吞吐熾盛火焰，坐鎮天宇間，將前路攔得嚴嚴實實！

大地上的萬木叢林，卻頓時燃燒起來，狼煙四起。

「那是……」葉妃璇也是終於回過神來，不再在楚雲懷中掙扎，而後露出凜然的眼神，定睛看向前方，此前傳出的話音，似乎有些熟悉……

楚雲也是目光鋒銳，將有力的大手緩緩鬆開。

「煉血散人。」

他認得出，那一道聲線，是來自於此前與自己競拍過冰璃仙實的煉藥師。

沒想到，避過神若宮的監視之後，麻煩的競拍之敵，卻是突然找上門來！而很顯然，來者不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