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六十章魔雲
「嗚嗚嗚……」
當那一道幽遠人聲響起，這裏陰風激蕩，鬼哭神嚎，黑暗蠶食虛空，連僅余的枯骨殘骸、破碎道器、死氣戰場，都已經灰暗不可見。
陡然之間，此地掩埋在重重黑霧當中，讓楚雲凝神戒備，提高警惕。
「楚雲……楚雲……」
人聲再次響起，回蕩於空，陰森可怖。
「誰？誰在說話！」楚雲舉目四顧，突如其來的異變太古怪了，傷門以後的死界戰場，居然會出現他自己的聲音？
「楚雲，我已經在此地，等待你很長很長的時間了……」
「你明明可以早點進來，為何還要遲到？這不應該……不應該啊。」
詭異的聲音，再度響徹而起，如陰風哀嚎，呼嘯於空。
「你到底是誰？為何要偽裝我的聲音！」楚雲厲聲問道，不斷往四面八方望去，但看到的事物，就只有濃濃的暗黑霧靄，遮蔽一切，難辨方向。
縱然他是以精神體的形態存在，但還是能感覺到，一股又一股刺骨的冰寒，正在襲擊而來，讓他雞皮疙瘩，汗毛直豎。
這是一種恐怖的感覺。
「我是誰？」來者淡笑一聲，道：「楚雲，你怎麼可能，不知道我是誰？」
「妖邪異物，休得在此故弄玄虛！」楚雲叱喝，虎目一沉。
「不，你我之間，哪需要什麼故弄玄虛，而我倆的關係，應該是最親密，也是無分彼此的。」聲音誠懇開口，辨不清來源。
「邪物速速現形，你到底是誰！」楚雲厲聲喝道，周身神雷激蕩，電光雷閃。
這古怪的異物，居然一直都用他楚雲的聲線說話，還東躲西藏，蠱惑連連，着實讓他忍無可忍。
「哈哈。」此時，卻聽異物發出一陣深遠的笑聲，迴音蕩漾，從容道：「楚雲，我，不就是你，你，不就是我咯。」
「我倆本為一體，無分彼此，何必互相爭拗。」
聽得此話，楚雲頓時心中發毛，更加戒備地目視四方。
忽然，他往前看去，就見重重的黑霧中央，有兩道鮮紅的目光緩緩出現，如同兩盞血燈，熾盛如日的光芒，正慢慢地撕裂黑暗。
「嗒嗒……」
隨着腳步聲響起，人影踏步向前，周圍的霧靄逐漸消散而開，這讓人影的外貌變得清晰起來，到最後，當人影驀然止步，一腳踏地，廣袤的暗黑戰場，便重新顯露在眼前。
霎時間，楚雲與那暗紅色的人影相對而立。
「這……」楚雲吃驚，因為此時他面對的，竟然就是他自己，就像正對着一面鏡子。
最讓他驚詫的，是整個暗黑戰場，都已經變得傾覆起來，從他自己與詭異人影的分界線開始，就變成互為相反的兩個地界，宛若鏡像世界一般，正正相對，一體兩面。
如果人影不是呈現出暗紅之色，楚雲還以為自己，來到一塊橫貫虛空的巨大玄鏡之前。
「這到底是……」
眼見異象紛呈，詭奇莫測，楚雲伸出一隻手掌，緩緩按向前方，旋即，手掌虛按的虛空，頓時出現一陣陣漣漪，宛若汩汩的水銀，嘩啦啦作響。
但無論怎麼用力，都穿不過去。
「呼……」深吸一口氣，楚雲鎮定下來，目光看向鏡像戰場中的「自己」，沉聲開口道：「你想怎麼樣？別以為利用小小伎倆，就能夠唬得住我，我可不吃這一套。」
鏡像世界中，暗紅色的「楚雲」微微一笑，無論是神態、外貌還有動作，都與楚雲一模一樣。
唯一的不同，或許就是那一陣隱隱約約的血色邪氣。
「我是你的本心、你的本源、你的本我，而你的想法，也就是我的想法。」『楚雲』露出淡淡的笑容，話音高遠，「所以，你應該要問一問自己，進來此地，到底想怎麼樣。」
暗紅楚雲的話，聲調毫無起伏，又語重心長，仿若蠱惑的魔音，嗡嗡震耳。
即使楚雲嚴陣以待，似乎都受到一些影響，突然之間，有一種心悅誠服的感覺，總覺得鏡像中的人影就是自己的真我，對方說什麼都是對的。
「我……想怎麼樣？」楚雲目光迷離，低頭看向雙手。
「你進來此地，不就是為了追尋力量，為了探求封王的道路嗎？」暗色楚雲開口，黑髮飄動，緩步向前，「你要的力量，你要的武魂，你要的王道，我都可以給你，不……這些本來就是屬於你的東西，只是你還沒發現、也還沒明悟而已。」
「力量……武魂……王道……」
楚雲神識受顫，看向自己雙手，「噗噗」兩聲，兩團黑暗戾焰，在他手心蒸騰而起，靜靜燃燒，散發出鬼神莫測的法力波動。
這一瞬間，楚雲瞳孔收縮，目光幽深，彷彿能從掌心黑焰當中，看到過往所看不到的武道奧理，讓一切困惑和難題，都盡數迎刃而解。
這是一種深入魂髓的舒暢感覺，如醍醐灌頂，開竅明慧，有着讓人神馳迷醉的龐大吸引力。
「噗噗……」
但很快，兩團黑暗火焰就消失了，如鬼似魅，遁入虛空，令得楚雲陡然間緊握雙拳，卻又絲毫捉不住它們，頓時意猶未盡，心神失落。
「那是什麼？我剛才好像看到了……看到了！」短短時間的暗火參悟，讓楚雲目光炯炯，大喜過望，他只覺得自己，似乎漸漸弄懂武魂凝聚失敗的原因。
就差一點……就差那麼一點了！
只要看多一眼，再看多一眼黑色火焰的話……那麼貫通神橋、凝聚意志、創造武魂、突破人道的願望，就能夠馬上實現。
原來封王，是那麼簡單的嗎？簡直易如反掌！
「讓我再看一會兒，再來！再來！」楚雲抬眼看向鏡像世界中的「楚雲」，目光中寫滿慾望，就連他自身也察覺不到，自己的樣子變得有些猙獰起來。
「其實，你已經明悟了，不是嗎？」暗色楚雲開口，淡淡道：「你似乎並不需要我。」
「再讓我看一眼，只差一點，只差一點而已！」楚雲踏步向前，露出熱切的神色。
「對不起，我辦不到。」暗色楚雲搖搖頭，嘆息一聲，直接拒絕。
「為什麼辦不到？」聽得此話，楚雲不自覺地怒喝出聲，雙眼瞪出血絲，請求道：「只是再看一會兒而已！既然你說你就是我，我就是你，那麼你一定能夠再次召喚出那些火焰，讓我繼續參悟封王之道的，對不對？」
陡然間，楚雲滿懷戾氣，負面能量無窮，只感到內心深處的種種壓抑，一下子全部爆發出來！
天武皇朝的威脅、冥殿的虎視眈眈、龍在淵的不明動向、夏元龍的潛在殺機、邪王的一爪穿心、楚浪的封神一幕、這一切或明或暗的重壓，彷彿都盡數出現在楚雲眼前！
這讓他氣喘如牛，猛然握拳，恨不得立刻封王晉帝，大殺四方，毀滅所有！
「委屈嗎？不甘嗎？苦悶嗎？憤怒嗎？」
暗色楚雲也開口，音波震蕩，也變得激動起來。
他繼續往前邁步，凜然道：「這就對了！我就是你，你就是我，世界上最懂你的人，就只有我！其實，你潛意識裏應該早就知道，自己封王失敗的緣故，之所以一直不成功，正是因為你不敢直視自己，不敢面對自己的真正力量！」
楚云：「……」
「迷茫的我、孤獨的我、憤怒的我啊……其實你所需要的、缺少的，並不是那兩團毫無作用的火焰。」暗色楚雲脫離鏡像世界，漸漸來到楚雲身前，告誡道：「你真正需要的，乃是去偽存真、本心塑造，這樣一來，我們就會擁有無窮無盡的力量！」
「去偽存真，本心塑造？」楚雲迷茫地抬頭，看着面前的自己，「我該怎麼做？我不知道……」
「很簡單，只是一個念頭的功夫而已。」暗色楚雲諄諄善誘，道：「只要我們合二為一，共融一體，那麼至高無上的帝王力量，便是垂手可得，根本不費吹灰之力！哪怕夢夢還在沉睡，也沒有關係，你會讓她感到驕傲的。」
話音至此，暗色楚雲，已經非常接近楚雲，就像正反相對的兩面，只有光影有所差異。
而楚雲聽到自己的勸說，竟鬼使神差地認同起來，內心對強大力量的渴望，也蒙蔽住所有神智，只覺得自己，好像知曉了真理。
與此同時，暗黑楚雲舉起一隻手，正色道：「來，觸碰我的手掌，這樣我們就能夠融為一體，從今以後，世間萬敵在我們面前，也不過是一隻又一隻小小螻蟻，彈指可滅，不足為懼。」
「殺滅諸敵，橫掃天下？」
「沒錯，我要殺……殺……」
「殺殺殺——！」
突然之間，楚雲戾氣暴涌，目光如虹。
他直接緩緩抬起一隻手，要與「自己」面對面地合掌。
「咕嚕嚕……」
旋即，兩個楚雲手掌相接，掌心對掌心，其相合之處，散發出一陣陣漆黑的漣漪波動。
然而，就在合掌的同一瞬間，就見那平和的法力波動，頓時演化成千分萬裂的暗黑雷電，縱橫霹靂，閃爍交熾，似要炸碎虛空。
「呃啊啊——！！！」
楚雲大吼，神識驚顫，靈魂暴動！
他只感到一道又一道詭異的戾氣，直接從掌心處鑽入自己的武體，讓他的心臟轟然跳動，瘋狂地砰砰作響！
「痛苦只是暫時的，死亡才是永恆的。」
「只有不斷的殺戮，才是力量的源泉。」
魔音激蕩，虛空搖曳，只見暗黑楚雲身形消散，化作一道道縱橫交錯的血色鏈條，從楚雲手掌的五指頂端，盡數灌注進他的精神體裏面！
十指連心，魔氣貫體！
「呃啊啊啊啊——！」
頓時之間，整個衰敗的死氣戰場，只剩下一陣凶戾的靈魂咆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