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2章
「……我答應不會再調戲你了啦…」克麗奧放棄拔劍,把手從刀鞘上拿開,說道,「所以求你了,說到奧芬的時候,能不能就用奧芬稱呼他呢?……你這樣奧芬好像也不太樂意啊。」
聽了她的話,又看了她一眼,薩魯沉默了一會兒——
他沒有答應她的要求,只是閉上眼睛往回走,並說:「因為搞得太髒了,所以刀柄之類的部分全都變了,但是刀身沒有任何改變。也談不上特別怎麼樣,當然也就值不了多少錢。免費給你了。」
「……那這個,斯雷古撒斯特呢?這個很貴嗎?」
「這是近代的作品。不會高得特別離譜……不過算了,這把也給你了。作為交換你可要好好乾活。」
「我知道啦。那你用什麼?」
被這麼一問,薩魯露出掩飾不住的笑意——
這個問題似乎正中他的下懷。他腳步輕快地走到剛剛放防具的地方,叮呤咣啷地找了一陣子,拿出一根細長的東西。
是一把劍。和克麗奧拿到的那把不同,更長更大,看上去也更重。他用非常順手的姿勢將套在劍上的皮製劍鞘剝了下來。
刀身似乎是用玻璃製成的。
是一把刀身透明的長劍。看起來像玩具一樣,但是看薩魯拿在手裏的樣子就能知道其重量非同一般。這樣的重量,已經非常明顯地說明這並不是抱着隨隨便便的態度做出的東西。馬吉克想起奧芬以前說過,基姆拉克教會自傲的暗殺集團,死亡教師所佩的就是玻璃之劍。
「就是這個。」薩魯的目光非常尖銳,「之前被庫歐擺了一道——不過只要有這個在,就不會輸。」
看着他將那把劍重新收入鞘中——馬吉克很自然地說道:「——不可能的!」
克麗奧和薩魯好像突然回過神來一樣,驚訝地注視着馬吉克。他們兩個好像已經忘了馬吉克的存在似的——都以非常驚愕的表情看着他,這讓馬吉克感覺非常不自在。
「這不是明擺着的事嗎——不可能的。」
「……你指什麼?」薩魯冷靜地問道。
馬吉克盯着這位死亡教師,說:「不管有沒有這把劍,都贏不了那個穿鎧甲的人——難道不是嗎?魔術只能用魔術才能打贏。那個庫歐,用魔術都不管用。你有沒有像那個人一樣的可以發揮魔術威力的武器?如果沒有的話……就算再去神殿,也只能是直接等著被滅團……」
「我聽說庫歐手上有那麼幾件——不過,通過解讀魔術文字,可以達到使用階段的就只有那柄星之紋章之劍。」在光量不足的提燈照耀下,薩魯的臉非常的安靜。他沒有任何錶情,連平常的那種壞笑也收斂了,「就算把那東西拿到手,解析不了文字的話也根本無法發動魔術。我不知道解析要花上多少年,不過一直等到基利——呃呃,一直等到那傢伙淹死是綽綽有餘。」
(師父……會死?)
真是愚蠢的想法——
馬吉克反射性地想。奧芬。〈牙之塔〉的基利朗謝洛。當代最強的魔術士之一……
他怎麼可能會死。
「……但是……這樣的話,現在還……」馬吉克努力想要掩飾自己膝蓋的顫抖——其實根本掩飾不住——肺里發出一串怪聲,擠出一句話來,「現在還……不到去的……時候。」
「你說什麼!?」克麗奧大叫。這在他的預料之中,聽到這個聲音,馬吉克一瞬間感覺雙腿發軟。
在如此狹小的地下室里真不想聽到這麼刺耳的聲音。她大發雷霆地嚷道:「現在這個樣子都屬於是過於悠閑的狀態——再不快點的話,奧芬就危險了,你難道都不知道!?」
馬吉克的腦子裏閃過一陣冰冷的東西——
「我知道!」他用盡全力大喊一聲。
接受過發聲練習的聲音魔術士的音量不可小窺。在他的全力大吼下,克麗奧皺着臉不說話了。就連薩魯的表情也起了一絲變化。
並不是討厭他的意思,馬吉克沖着薩魯繼續喊道:「是意見!只是我個人的意見——如果要去救人的話,至少要準備好保護自身的方法,不然還有什麼意義!?師父是一位強大的魔術士——比我要強大得多,不會那麼簡單就死的。師父他!怎麼可能會死!」
(怎麼可能會死——)
他心中的吶喊要比嘴上強烈一百倍——
在黑暗的視界中,浮現出奧芬的身影。師父就站在那裏,看着他,拳頭輕輕地向旁邊掃過,右腳微微後退。
他靠近過來,用幾千種不同的方法,製造出同一個結局。他靠近之後的一瞬間,馬吉克就被打飛了,跌倒在地上。
他的形象絕對不會崩塌。在自己的眼前,絕對不會。
「怎麼可能……會死……」他還想繼續喊叫——但是聲音卻變得很微弱。放在地上的提燈發出搖曳的光,地下室的所有武器也配合著光,以同樣的影子晃動着。
薩魯看見克麗奧一臉通紅,感覺她又要開始叫了,連忙把她拉到旁邊去,開始用平靜的語氣說話。
「是啊,你說的都很對……」薩魯注意到消了氣焰的克麗奧也在看着他,於是不好意思地抓抓臉,微微一笑,「說是準備,其實也準備不了多少東西就是了。」
「那這樣不就是白白去送死嗎——」
「饒了我吧,我又沒要你們和我一起去。」
「……唉?」聽到這句大大出乎意料的話,馬吉克張大了眼睛。
薩魯表情有些歉疚地看着他說:「你們就負責在這兒看家了。」
「這——」馬吉克向前一步發出抗議,「這是怎麼回事!?」
「這個嘛,只是權衡之後做出的結論罷了。當我與庫歐和卡洛塔同時為敵時,根本沒有自信能保護的了你們。」
「保護……?」馬吉克向前伸出的手無力地垂下——不說話了。
在地下室里,薩魯就站在距離他五米遠的地方。馬吉克瞪着他,聲音顫抖地說:「保護,是什麼意思……?你不要太看不起人。我也是魔術士——你的意思是,我要受你的保護!?」
「我也希望你不要太看不起我。我是死亡教師——是專門暗殺魔術士的。」
「你、你們等等……」感覺到緊張的氣氛,克麗奧忘掉了自己還在生氣,慌張起來。
但是馬吉克根本無視她的存在。薩魯也沒去管她。
馬吉克看着死亡教師,狠狠地說:「你明明根本打不過師父。」
「他是〈塔〉里最強的暗殺技能者。和你這種半吊子不一樣。」
「我能發出比師父更大的威力!」他握緊拳頭說。
薩魯毫不為所動,像看笑話一樣哼了哼鼻子——「那又怎麼樣?」
「那又怎麼……樣?」
就在馬吉克不知如何回答時,薩魯繼續說:「那麼年輕就帶了徒弟,究竟他是傻瓜,還是說你這個徒弟才是大傻瓜——這些我都不清楚,不過像你這樣的話,永遠都追不過他。很簡單,要不要我證明給你看?」
「呃~呃」出聲的不是馬吉克,是克麗奧。她吃着手指,來回看着他們兩個。
馬吉克沉默著,緊咬嘴唇。
薩魯把劍放在腳下——然後說:「想證明很簡單。你現在就試着打倒我看看。從你的表情來看,幹勁很滿啊——不過我給你個建議,只靠眼神是打不倒敵人的。」
「給你看看我的厲害!」馬吉克伸出雙手,「看我的厲害!」他又說了一遍,集中意識。
世界一下子變得非常清晰。
魔力會給施術者造成這樣的感覺。實際上到底如何就不得而知了——也可能只是施術者心理作用的產物。不過只要施術者進入高度集中狀態后也就不會在意這種事。瞬間,世界被自己的魔術所支配。
薩魯像看笑話一樣,背靠在牆壁上,悠閑地抱着胳膊。
(他在小看我——)
他憤怒地編築構成式。
力量織成的大網在空間中展開。將所有的東西——按照自己的希望進行整合。馬吉克慎重且大膽地進行構成。他根本不打算保存威力。
薩魯手無寸鐵——也看不出他準備拾起地上的劍。不過…
他不再抱着胳膊,舉起自己的手腕。接着用右拳——敲打在背後的牆壁上。
咚地一聲強烈的震動,使整個地下室都在搖晃。
配合這陣響聲,從薩魯的頭上掉下一根短槍。可能一開始就裝飾在天花板的暗處沒有看見。是一把五、六十厘米的投擲用短槍。又短又粗,槍頭被磨得鋥亮。
薩魯抓住那把槍,向前一步。把槍靠在自己的肩上做好準備——
瞬間,馬吉克的構成式也完成了。
(我的動作更快——我贏了!)
他心中發出歡聲,解放構成式,喊出咒文:「看我釋放——」
——在放出魔力的同時,一股脫力感襲來。
(————!?)
一陣貫穿全身的不安感,侵襲而來。
『如果一旦控制得比剛才稍差一點——』
這毫無疑問是奧芬的聲音。舉著槍的薩魯,和師父那發怒的表情產生一瞬間的重疊。
『你必死無疑!』
(不是的!師父只是因為自己無法使用魔術而在嫉妒我!)
馬吉克面對師父的幻影,強行發動了魔術。
「看我釋放,光之白刃!」
他感覺到力量正在自己伸出的手中收縮。
力量的流動任由他驅使。全部向著目標集中,與此同時,將他的力量抽走……
並沒有。
力量沒有釋放出來。構成式消散了。只剩下他伸出的手還在無力地顫抖……(魔術失敗了!)
差一步就完成的構成式全都沒用了。只有虛無的叫喊聲回蕩在四周。他努力抬起臉,看到了薩魯。在他的視線中看不到克麗奧。薩魯抬起的胳膊流暢地滑向前方。
就像魔術士釋放魔術一樣。
薩魯甩出胳膊的動作,在他看來非常緩慢。
(是……嗎……)
連自己思考的速度也變慢了,但感覺卻是非常舒適,非常舒適。
(我懂了……我好像,懂了……)
當薩魯的胳膊伸直,放出手上的槍,一秒鐘不到自己就會死亡。
太悲傷了。連落淚的時間都沒有。
槍頭是那麼的的尖銳——也就是說,他正在正面注視着它……
瞬間。
克麗奧的身影突然從視野的外圍闖進來。在薩魯放槍的瞬間,用她那小小的身軀撞在薩魯的身上——
薩魯的身體出現了一點失衡,瞬間之後。
咚咔——!
噸重的聲音敲擊鼓膜。
他還沒來得及搞清狀況——就瞬間從咒縛中解放了出來,感官回到了原來的時間裏。馬吉克屁股坐在地上,來回看了看。確定了自己並沒有死。
那,那把槍呢?
在他的腦袋旁邊,大約只隔了幾厘米,就這麼直直地插在身後的牆壁里……
「…………」不要說聲音,連呼吸都停了,只有汗水狂流不止。馬吉克坐在地上,嘴巴動着,拚命地渴求空氣,不過在無法呼吸的情況下是吸不進空氣的。
這時傳來克麗奧的聲音:「你、你到底在想什麼!?你是在真的瞄準他吧!」
克麗奧對薩魯蓄勢待發,但是薩魯只是冷淡地把她推開,走向馬吉克。一步、兩步……他慢的步伐不大。很快就走到馬吉克坐着的地方——
他走過他身邊,從牆上把槍拔出來。
接着,他把槍頭對準他的鼻尖——對準他抬起頭來的鼻尖位置。
「薩魯!?」
無視克麗奧的叫喊,薩魯說:「……為什麼沒有打倒我?」
「——唉?」就像被銳利的槍頭施了定身法一樣,馬吉克一動不動,只發出這樣的聲音。
薩魯小聲咂咂舌,說:「我把手上唯一的武器——這把槍射偏了。這之後你可以很簡單地打倒我。你為什麼沒有這麼做?」
「…………」
因為沒想到這一點——
這是唯一的答案。但是馬吉克無法回答,只是僵在原地,獃獃地看着薩魯的表情……漸漸地轉變為笑臉。
「這就是——」死亡教師收起短槍,聳聳肩膀說,「你和那傢伙的不同點之一。還有很多哦。我就不想一個一個去證明了。」
「我……」馬吉克全身止不住地顫抖,塌下眼睛。他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麼,只有全身的脫力感和大量的冷汗在向他傳遞著某些信息。
「你不用馬上就理解。不過——為了能夠更好地理解,短時間內你還是離不了那個不成熟的師父。」
「…………是……」就在他好不容易擠出聲音的瞬間。
咚磅!——
突然從上面傳來巨大的聲音,像是房門被踹破了。
「……怎麼了?」薩魯驚愕地抬頭看向天花板。此時,從天花板的上部傳來一陣嘈雜的腳步聲——以及把東西踢得到處都是的聲音,還有拖拽重物的聲音,還有…
過了一會兒,從垂下繩梯的入口處掉了一件東西下來。是人類的……屍體。
克麗奧發出類似打嗝的聲音——可能她本來是想尖叫。屍體穿着破破爛爛的神官服,當然是被砍成這副模樣的。屍體非常面熟。薩魯低聲叫了出來……
「老哥!?」
接着。這是最後一個「接着」…
從洞口的上方——傳來一句明顯與現場氣氛不搭調的戲謔似的聲音。
「好啦。」是個悠閑的女聲,「差不多到了公務時間了哦,小夥子——」
「出現了嗎……這個妖怪女人。」薩魯發出苦澀的呻吟聲——
就彷彿是落在地上的那具屍體發出來的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