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8章
「…………?」
看她一臉茫然的樣子,奧芬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也就是說,你是頭頭,我最多只是個協助者。還有,不要在報告書上寫我的名字啊。」
「是、是嗎?」
君士坦斯似乎很是失望。
「我還以為可以輕鬆一把了呢……」
「真是墮落的官差。」
奧芬小聲自言自語。幸好沒有被她聽到。
這時她表情認真地說:
「說回來奧芬,你和那些地人在一起很長時間了吧?快把你知道的情報都告訴我,比如習性啥的。好比說只在中午兩點開始活動,或者說只吃生肉之類的。」
「……我們又不是在抓山貓……」
奧芬嘟嘟囔囔地繼續說:
「他們在這座城市——多多坎達出現,是從半年前開始的。」
他的說明剛開始,君士坦斯就顯得十分認真。她拿出一個兔子形狀的筆記本,開始一筆一畫地記錄。
「嗯嗯。」
她手上的筆的另一頭還有一個雪人形狀的裝飾,奧芬姑且沒有對此發表評論。
他繼續說:
「我看他們好像在為錢的事發愁,就按最高利率把錢貸給他們了。我不知道其他人是怎麼做的,我的話,會根據對象和金額調整利息的多寡。」
「嗯嗯。」
「但那幾個傢伙,明明過了還款期限,卻根本不當一回事。所以我就老是纏着他們,讓他們攢錢還債。也就是說我是個受害人——這一點給我在下面畫上線,要格外強調。」
「嗯嗯。」
看到她在指定位置畫了一道下劃線,奧芬心滿意足。他們此刻沿著名為馬思爾水道的市內河道的左手邊向前走。就奧芬所了解的,這條水道是最容易找到那幾個地人的地方——也就是說,地人們住在水道的橋下,每天會選擇不同的橋。
在微風的吹拂下,奧芬繼續說:
「嗯……我所知的就這麼多。據說他們是從瑪斯馬圖利亞來的,具體住在地人領的哪裏我就不知道了。他們還說過被雙親斷絕了關係。」
「嗯嗯。」
「性格最糟的是那個博魯坎——他是哥哥。那個人結實得很,不管怎麼往死里打都沒有大礙,但相對的,他那種扭曲的個性已經沒救了。」
「嗯嗯。」
「那個弟弟也一樣讓人沒轍——總是會逮著空隙逃走,絲毫不能大意。那些可惡的笨狸子,一定要找個機會好好教訓教訓不可——」
「嗯嗯。」
「…………」
看着她一邊做筆記一邊回答的樣子,奧芬感到一點不安。他又繼續說:
「還有,我的老師很喜歡坐在窗戶邊上。」
「嗯嗯。」
君士坦斯表情不變地繼續做筆記。
「老師能用淋巴腺和只有他才能看見的精靈露西塔尼互相交流。」
「嗯嗯。」
「……喂,柯姬。」
「嗯嗯。」
「…………」
奧芬一語不發,他轉了個身子,拿鞋後跟敲在她的頭腦勺上。
「呀呀呀呀呀!?」
君士坦斯雙手向前一伸,乖乖地栽倒在地上。她一臉驚訝,眼中含淚地喊:
「干、幹嘛啊,突然就!」
「你還有臉喊!你根本什麼都沒聽,然後隨便畫幾個字就完了吧!」
「你、你說什麼啊,所謂的筆記,就是要等到事後再看的——咦!」
這時她注意到了筆記的最後部分。
「見別人沒聽,竟然就開始胡言亂語!簡直夠得上士官侮辱罪了!」
「怎麼會有這種罪!受不了——你真的是警察嗎!」
「這還用說!」
「根本一點說服力都沒有!」
奧芬喊完這句,無力地嘆了一口氣。接着把她扔在原地,自顧自地朝前走。
「怎麼說呢……派遣警察已經人才不足到這種地步了嗎,警徽隨地撒嗎?」
君士坦斯站起來,追上他。她用手按住後腦,有一句沒一句地抱怨:
「真是超出我想像的暴徒。竟敢突然就用鞋後跟擊打女性的後腦部。」
「管你男的女的。記好了,只要是魔術士,都是性差別無視者。」
就算聽奧芬這麼說,她還是不高興,任誰都會這樣。
「再說了……說都不說一句,一下就踢上來。」
「我懂了。下次我會先說一句我要踢了,然後再踹你,行了吧。」
「…………」
君士坦斯像是累壞了一樣,嘴裏又說:
「難道算不上傷害罪,暴行罪之類的嗎……」
奧芬看着她說:
「哼哼……只要不是重傷,就算不上重度犯罪的。你這菜鳥。」
「嗚嗚——天國的父親母親,請賜我力量制裁那些逃離法網的邪惡之徒吧……」
「真是亂七八糟的措辭啊。」
奧芬說。只見君士坦斯不停地抽泣。這時——
「這位小姐,您說的不錯,邪惡就是應該剷除才行。」
一句熟悉的聲音自某處響起。奧芬停下腳步,把右手插進頭髮里,閉上眼。
他保持這個姿勢,語氣陰險地說:
「原來你在這裏搞埋伏。」
「當然了,你這個銅臭鬼。竟敢一直把瑪斯馬圖利亞的鬥犬波魯卡諾·博魯坎大人當成傻子!」
奧芬慢慢睜開眼睛。放眼望去,無論馬路還是馬思爾水道都找不到地人的影子——何止如此,周圍連一個人都沒有。
「你們藏哪兒了?笨狸子。」
奧芬正在發問,君士坦斯從後面碰碰他。只見她一臉困惑地說:
「喂,我說,奧芬……」
她的話遭到無視,周圍響起地人的鬨笑聲。
「哈啊、哈、哈、哈!在戰場上隱藏行蹤正是取勝的關鍵!這就是游擊戰!」
「什麼時候在城市裏玩起游擊了?你們這些沒家的落魄鬼。」
「聽我說,奧芬——」
她死拽住奧芬的胳膊。奧芬不管她,繼續說:
「你這個無所作為的笨狸子!要比身子結實的話,蠟像都比你強,起碼還能燒一燒!再不給我滾出來,小心我在捲心菜里塞個石頭讓你吃下去!」
「哈、哈!繼續唱繼續唱!反正又不知道我藏在哪,你就是個只會唱歌的木偶!」
「這個笨狸子——」
君士坦斯最終選擇從後面拉他綁在頭上的頭帶。奧芬的腦袋一下被扯得朝後一仰,嗓子都差點堵住,他呻吟了一下說:
「你、你幹嘛啊!」
「我才要問你在幹嘛。你從剛才就一直說看不見看不見什麼的——」
「啊,笨蛋!不要說!」
奧芬慌忙制止她。但她鬧彆扭似地,直接就說:
「不遠處的那個蓋子被打開的窨井蓋,很顯然有問題不是嗎,聲音也是從那裏傳出來的。」
從她手指的方向看去,下水道入口的蓋子確實是敞開的狀態。
「啊啊……」
奧芬把手搭在臉上嘆氣。
「你幹嘛要說出來呢——先裝作不知道的樣子,然後在對方興緻最嗨的一瞬間,無情地給予致命的打擊,這樣才有快感嘛。」
「……你還是快想想辦法治治你這種陰險的性格吧。」
她半閉着眼說完,眼神突然轉變得異常犀利。
「總之!流浪犯博魯坎和多進!長達兩年的流竄,也是時候該就地正法了!派遣警察官君士坦斯·瑪姬將會來給你們善後,現在快給我出來!」
她一邊說一邊把手伸進位服口袋。這口袋裏好像放的是那支塗了神經毒的飛鏢。
……周圍變得十分安靜。奧芬不由得咽了一口唾沫。博魯坎他們藏在窨井裏是毋庸置疑的——剛才的聲音里夾雜了奇怪的回聲,肯定是在地下無疑。不過,若是從那裏露出臉來的話,毫無疑問君士坦斯的飛鏢(奧芬感覺打得中打不中還是個問題)就會發射出去。
(勝負就在一瞬間——就算是柯姬,手裏也不可能有很多這種危險藥品,扔完了就沒第二次了吧。)
想不到的是——博魯坎和多進就像什麼事都沒發生那樣把腦袋從井裏伸出來。君士坦斯的身子微微動了一下——但在這之前,博魯坎先發話了:
「誰啊?你是。」
「…………」
君士坦斯彷彿被凍住了一樣。旁邊的奧芬半睜着眼問:
「難不成……長達兩年的流竄,你一次都沒有追上過他們嗎?」
「我——我不想說這個。」
她說着,臉上淌下一道汗。奧芬繼續問:
「這兩個二百五,你、連、一、次、都沒有追捕過他們嗎?」
「這——這些問題根本不重要吧。」
奧芬嘆氣,說了句:
「無能警察。」
說到這……她的身子搖晃了一下。
「還——還輪不到你來說這種話!」
「那除此之外我還能說什麼!」
「真孩子氣或是,真是胡鬧的丫頭之類的,有很多吧!」
「到了像這種『孩子氣小姐』在街頭胡亂射殺市民的那一天,司法制度早就吃屎去了,你這笨蛋!」
「我說很多遍了他們還沒死呢!」
「那又能怎麼樣!——啊,完了!」
他突然想起什麼,連忙朝井蓋的方向看去。
「又來了!又是一樣的橋段,讓笨狸子給跑了!」
「你看看你,我看你也和我差不到哪去!」
奧芬無視她,快步跑到地人已經消失蹤影的井口。看樣子博魯坎他們已經逃進下水道里去了。
「啊啊……」
君士坦斯絕望地說道:
「我還以為這兩年來終於可以做個清算了——做為派遣警官應盡的職責,終於能漂亮地將那幾個地人埋葬了的說……」
「我說,這像警察說的話嗎,喂。」
奧芬把手搭在她的肩上。
「況且……根本還沒有放他們跑掉啊。」
「……啊?」
奧芬沒有回答她的疑問,而是靜靜等待。他豎起耳朵——能聽到從井深處發出迴音的流水聲、腳步聲、喊叫、臭罵——緊接着是踩着鐵梯子往上爬的聲音。
幾秒后,博魯坎濕漉漉的臉又從井口冒出來了。
「搞——搞什麼啊,這下水道,真的是除了水什麼都沒有啊!連走路的地方都沒有!」
跟在哥哥後面露出頭的是多進。
「這是利用了地下河道建造的下水道,所以和普通的不一樣,水的流勢很猛——」
「為什麼一開始不說清楚!」
「因、因為,我正要說的時候哥哥從梯子上摔下來——僅僅是這樣倒還好,但是又緊緊抓住了我的腳,搞得我也一起——」
多進被博魯坎掐住脖子,嘴裏不停地說着理由。看着這兩個人,奧芬低聲問君士坦斯:
「你真的,一次都沒抓住過這兩個傢伙嗎?」
「那、那也是到昨天為止!」
君士坦斯一挺胸,用手指着落湯雞似的地人說:
「不會再放你們跑掉了!不要小看當局的實力啊!」
「…………」
奧芬用充分懷疑的目光看着她,問博魯坎:
「我問你,如果我說這位大姐是派遣警察官,你會相信嗎?」
「怎麼可能。」
博魯坎瞬間回答。多進則是稍稍考慮了一下說:
「別說笑了。」
「為什麼連罪犯都要這麼說啊!我是君士坦斯·瑪姬!堂堂正正的二等官!」
「這件事就先別管了……我都忘了問了,這幾個傢伙犯的罪,到底是什麼?會被派遣警察給盯上,應該不會很簡單吧?」
奧芬這麼一問,君士坦斯立馬雙眼放光。博魯坎和多進則是很納悶地互相看了看。
君士坦斯小聲說了句:
「吃霸王餐……」
「……啊?」
這種問都不用問的輕罪,讓奧芬費解地皺起眉頭。她繼續說:
「破壞風紀……」
這說的應該是露宿街頭的事,不過這也不值一提。接下來,君士坦斯說話的音調就越來越高了。
「在禁止區域的放火行為——無牌乘車——藏匿拾獲物、廢棄物的偵查行為、無視保險法!」
接下來都是諸如此類的,在公園燒火、公共馬車的逃票、亂揀食物、撿垃圾、沒有登錄為市民,等等等等。
「不好意思……」
多進的提問被徹底無視,她一個勁兒地說:
「破壞公物偷盜家畜闖空門恐嚇小孩子、掉包、真是罄竹難書!住在南邊柯乃亞的保護文物下面的時候,還把銅像的一隻腳給撇斷了!還到處進行地域性的活動!你好歹停留在一個地方,那樣的話工作就都是地方警察的了!我好不容易做為派遣警官被分配到這裏來,卻必須要追像你這樣的人追整整兩年,我的青春全都被你給毀了!你要怎麼賠我!」
「關我屁事啊啊啊啊啊!」
博魯坎的喊叫衝破雲霄。奧芬嘀咕了一句:
「這就叫積土成山、嗎……」
他空虛地想了想,又說:
「話說回來……你之前說過他們毀掉了一個人的人生——難不成說的就是你?」
「對啊。」
君士坦斯面有慍色地說。她慢慢靠近那幾個地人。
「賠償我的青春吧,你們這些流浪犯——我昨晚一宿沒睡,磨飛鏢磨了一個晚上。乖乖讓我扎一下吧。」
奧芬有些懼怕地往後縮了縮,他說:
「……看你這個勁頭,就算現在放過他們,還是有二十年左右的青春可以活吧……」
「你幹嘛還這麼鎮定。快救命啊。」
多進含淚說道。奧芬只是輕輕嘆了一口氣說:
「多進……」
「怎、怎麼了?」
「妨礙公務的執行,這份罪可不輕的啊。」
「太無情啦啦啦!」
兩個地人同時喊叫。此時,君士坦斯發出鬼上身一般的巨大鬨笑,整個馬思爾水道都為之振動。她就這樣一手一支飛鏢,抓在手上直接朝地人刺去——
下一瞬間,地人的脖子上分別被插進一隻飛鏢,全部昏倒。她一邊把小個子的地人從窨井裏往外拽,一邊歡喜地叫喊:
「成功啦!終於!——終於完成任務啦!第一次!」
「啊啊是啊是啊,真好啊。」
奧芬已經不會和她做什麼爭論了。他幫她把博魯坎從井裏拽出來。想想都有些可憐。
(也就是說,這傢伙是被左遷到這裏的,一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