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凌雲大比（四）

胡生是一個略顯瘦削、外表平凡的少年，穿着一身洗得發白的舊衣服，沒有絲毫世家子弟的風範，普通到沒有任何特點，屬於丟到人堆中立刻被淹沒難尋的類型。他神色緊張凝重，身軀微躬，緊緊握住雙拳，盯着那捨棄輕功身法、步行而來的對手，猶如一頭孤獨的野狼，警惕著逐漸逼近的猛虎，既有幾分鬥志又有幾分怯意。

比武尚未開始，眾人瞧他一副忐忑不安的模樣，暗暗譏笑——這胡生心性未定，怎會獲准出來丟人現眼？

傅驚濤沒有半點輕視對手的念頭，哪怕胡生表現得缺乏信心，平凡如螻蟻。

起碼截止目前為止，登台打擂的世家子弟均已勝出，無一落敗！這意味着什麼？意味能夠代表世家出戰的少年，都是經過嚴格挑選的，不存在濫竽充數，不會有誰是弱不禁風的低能兒。各大世家對於家族的面子相當重視，豈會自取其辱？

所以，胡生的平凡及膽怯只能是假象。目的無非是讓他放鬆警惕，再忽然露出獠牙暴起發難，力求一擊定勝負。別忘了，胡生姓「胡」，必然修鍊有近身搏殺的殺手鐧，只要機會合適，肯定施展出來。

其實這種扮豬吃老虎的伎倆並不新鮮，但事先沒有防備的話，仍有較大概率摔跟頭。

傅驚濤走上擂台，含笑抱拳道：「在下傅驚濤，見過胡師兄。」

胡生一愣，他已經儘力擺低姿態了，怎麼對手比自己還要低調？不是傳聞傅驚濤狂傲無邊，飛揚跋扈嗎？不是說他要以雙拳虐遍世家子弟嗎？怎麼今日當面相見，對手的做派與那些謠傳完全不同？忙還禮道：「傅師兄名震凌雲，戰績彪炳，實在毋需客氣。待會兒交手對陣，還望師兄拳下留情，莫傷及頭臉。」

傅驚濤微微一笑，忽然問道：「胡師兄乃胡家傳人，不知祖傳的六丁六甲開山拳練到何種境界？」

胡生眼神轉黯，臉上露出羞慚之色，低聲道：「我乃胡家旁系子弟，沒有資格修鍊祖傳拳法。」

傅驚濤雲淡風輕道：「既然你連六丁六甲開山拳都不會，怎配做我對手？為免失手把你打成重傷，乾脆你自認失敗，下擂去吧！」

胡生終究是少年心性，聞言心底狂怒，眼皮直跳，脊梁骨不自禁地挺直起來，冷冷道：「胡家子弟沒有不戰而降的先例！」

他挺直腰桿，目光冰寒，原本蓄意收斂的一股殺氣登時散發出來，尖銳凜冽，觸之即傷。

傅驚濤的感官何其敏銳，又經歷過多場廝殺，對於殺氣的分辨已是小有心得。這胡生殺氣精純銳利，自然散發，分明不止殺過一兩人，而是有着極其豐富的殺戮經驗，一旦出手，攻擊之兇悍可怕超出想像。當殺戮成為習慣，成為本能，已不是比武切磋的框框能束縛了。

胡生不知是在何處歷練成長，撕掉平凡的偽裝后，他比同齡的少年都更為可怕。或許，偽裝平凡正是他在殘酷環境中賴以生存的手段。

傅驚濤恍然，胡生既是暗棋，也是棄子。為了取勝，胡生不會在意擂台比武的規矩，即使犯規后被取消資格也無所謂。他一定不惜痛下殺手，全力以赴。

比武和殺人是截然不同的戰法。當你抱着比武的心態，卻遇上一個滿心殺意的對手，試問會有好下場嗎？

傅驚濤心念電閃，似笑非笑道：「胡師兄勇氣可嘉，佩服佩服！那麼你是打算空手應戰嗎？」

胡生皺起眉頭，不耐煩道：「正是！」

傅驚濤道：「好，且容我取弓箭與君一戰！」說着去兵器架上取了一張短弓和一壺箭，先把箭壺斜背系好，再試了試弓弦的拉力，望着目瞪口呆的胡生笑道：「胡師兄，現在後悔還來得及！」

弓箭？！傅驚濤在搞什麼鬼？滿場錯愕，人人皆驚。

在江湖上，相較於刀槍棍棒、鞭鈎劍叉等兵器，弓箭是冷門中的冷門。軒轅門的上一位箭術大家，還要追溯到五十多年前。如今在軒轅門中，早已無人修鍊弓箭之術了。

與戰場對決不同，武者使用弓箭對敵，理論上擁有遠程殺傷的優勢，但實際上受到的限制太多。行走江湖，所處的環境千差萬別，山區、樹林、城鎮等皆不適合使用弓箭。此外，箭手攜帶的利箭是有限的，一旦箭矢射空，唯有轉身逃命。何況要修鍊上乘箭術，個人的先天條件極為苛刻，若無超凡的眼力、臂力，你練上十年都未必有用。

在今日之前，內門大比還從未有人使用弓箭對陣。

兵器架上懸掛的弓箭純粹是裝點之用，以湊齊十八般武器之數。

但是傅驚濤居然打破常規，做出石破天驚之舉！

轟！眾弟子炸鍋一般驚擾起來，嘰嘰喳喳不敢置信。觀戰的眾高手們同樣驚詫萬分，交頭接耳，低聲議論。

胡生滿腦子的漿糊，傅驚濤不是以近身搏殺見長嗎，怎麼忽然切換成箭術好手了？驚疑不定地問道：「你還會弓箭之術？」

「當然！」

傅驚濤轉身望向場邊呆立的擂台評判，正色道：「敢問師叔，比武時是否明令禁用弓箭？」

「不曾有過禁令。」

「那如何判定我獲勝與否？」

四位擂台評判立即緊急磋商，由其中一人回應道：「箭壺中有羽箭十八支，有半數以上射中對手四肢及軀幹即可獲勝。反之，判負！」

十八中九，不僅不算寬鬆，而是相當苛刻了。胡生只要展開輕功身法，驚如飛鴻，遊走不定，豈會被輕易射中？

聽到如此苛刻的評判標準，眾弟子又是一陣嘩然。

傅驚濤卻神色平靜，點頭道：「我接受！」

胡生略一猶豫，也頷首同意。

眾位評判暗鬆一口氣，趕忙制止喧嘩吵鬧的少年們。喧囂的聲浪迅速平息下去，有人暗露竊喜，有人憤憤不平，有人滿臉困惑。

不管怎樣，弓箭將有史以來第一次登上內門大比的擂台。究竟是傅驚濤能出奇制勝，還是胡生大爆冷門，立刻便見分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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