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山林遇襲（四）

一劍斬去，兩敗俱傷。

鮮血滴落，在這凄冷的寒夜如同驚雷。

要麼決死進擊，要麼落敗身亡。就連那呼嘯的北風，都吹不走濃烈的血腥味。

黃雲鵬髮根倒立，如同一頭狂暴勇猛的雄獅，咚咚邁步直衝向前，每進一步氣勢便攀升一分，彷彿戰神降臨，周身燃燒着無形而熾烈戰意。儘管敵人很強，但他無懼，無畏，在精氣神攀升至頂點的剎那，驀地揮臂一斬，刀光如匹練橫空斬去，恨不能將對手當場絞個粉身碎骨。他知道，葉華宇的劍乃葉家祖傳，剛剛入手未久，平日裏時時擦拭愛若性命。但就在方才，葉華宇毫不猶豫地捨去寶劍，只因相信自己的兄弟！他不能辜負這份信任，誓死要破開封鎖。

那負傷刀客眼底閃過一絲不屑和陰狠，雙腳開立不動如山，舉刀橫胸，封住要害空間。

咆哮的刀氣眨眼劈到。

當！雙刀交擊，聲震數里。

黃雲鵬但覺胸口一窒，雙耳嗡嗡作響，身不由主地倒退數步。儘管對手受傷后實力大打折扣，一身修為仍舊超越他許多，正面力拚難以撼動。就在這時，林木高處忽然有一條黑影無聲撲下，如夜梟滑翔，刀光一閃，無情的劈向他後頸要害。這偷襲者出手歹毒陰險，如毒蛇吐信，讓人防不勝防。

葉華宇心臟緊縮，失聲大叫：「老大！」

刀光劈落，後背空門大開的黃雲鵬眼看就要授首，驀地半空中橫過一條身影，恰恰擋在刀鋒之前！

刀落，劍起，空中爆響急促的鏗鏘交擊聲，濺起無數火星。

是楊雨菲！關鍵時刻，是她奮不顧身擋住了那奪命一刀。

那偷襲的蒙面刀客大感意外，錯身而過的剎那，反手一刀回削，攔腰斬向少女。楊雨菲拚命扭轉身體，魚紋細柳劍沉腕招架。當！刀光閃過，她腰肋部被劃出半尺多長的傷口。

溫熱的血珠濺上脖頸，黃雲鵬渾身劇震，急忙一把攬住輕飄飄墜落的楊雨菲，感受到她身軀的輕盈柔弱，只覺心如刀絞，哽咽道：「小師妹，你為何這麼傻竟以身擋刀？」

楊雨菲眉心微蹙，吃力的道：「大師兄，我受的傷不重，只是有一丁點疼。」

黃雲鵬澀聲道：「對不起，是師兄沒用，沒有照顧好你。」

楊雨菲微笑道：「胡說，你可是我心目中的英雄豪傑！」

黃雲鵬又是憐惜，又是痛楚，柔聲道：「別說了！你且休息片刻，餘下的事交給我了。」

楊雨菲道：「好，我相信師兄。」

黃雲鵬俯視着少女蒼白俏麗的面容，不覺熱淚盈眶，有人甘心情願為你擋刀，這是何等的信任與犧牲——他欠她一條命啊！師弟與師妹先後受傷，唯獨他安然無恙，這算什麼？他心底被深深的自責與愧疚所淹沒，被難以言傳的痛苦所吞噬，四肢因憤怒不住顫抖。他身為大師兄，本該首先承擔風險，庇護師弟師妹們，可是他做了什麼？他又能做什麼？眼睜睜地看着敵人囂張逞凶嗎？不，絕不！！！

嗖！葉華宇飛身躍近，急道：「小師妹中刀了？傷勢如何？」

楊雨菲勉強笑道：「我沒事！」

黃雲鵬將楊雨菲交給葉華宇，道：「萬幸她沒有傷及性命，不然我畢生難安。你保護好她，給她包紮傷口。」說罷氣息陡然生變，雙目充血，眼眶裏竟隱隱泛出可怕的血光！

葉華宇大驚：「老大，你是怎麼了？」

黃雲鵬嘶聲道：「我，不會再讓你們受傷！」轉首望向那兩名攔路的敵人，一字字道：「你們，必死！」嘶啞的聲音透出一股冷酷暴虐，完全不似白道中人。

那負傷的刀客與他目光一觸，不由打了個寒顫，冷笑道：「小子，你吃錯了葯鬼上身嗎？想嚇唬你家爺爺，沒門！」

黃雲鵬霍的舉刀遙指敵手，苦苦壓制的魔性殺意瞬間爆發，刀芒閃爍不定，周身泛起一股暴烈可怖的血腥氣息，如同魔獸自沉眠中復甦，急欲擇人而噬。如果是魔門中人在此，一定會驚駭退走，因為他身上散發的魔性之強堪稱可怕。

不論是周宗亮，還是傅驚濤，都不知道當初那本刀譜實際上出自魔門。因這門刀法太過血腥霸道，周煥抄錄時特意隱去其原名，改稱為「斷魂刀」，目的是為免走漏風聲，引起江湖震動。這門絕世刀法其實應該叫「十方血獄修羅刀」，曾經號稱是魔門第一刀法，以殺證道，以刀入魔，以血腥殺戮為修行手段，為魔門不傳之秘。習練此刀法的人魔性越重，則所能發揮的威力就越強大。歷代以來，練刀的人均同時修習魔門功法，刀法和魔功相輔相成，造就了許多赫赫有名的絕世魔頭。

黃雲鵬一見刀譜便愛不釋手，無法自拔。不過在他練刀入魔的關鍵時刻，幸運的遇上了密宗一位具有大神通的苦行僧。那苦行僧傳授給他一門密宗絕學「大悲清心咒」，常誦該咒語能鎮壓心魔，保持心智圓融無礙，乃抵禦外魔入侵的一門無上神通。大悲清心咒練至大成境界，口出佛音，振聾發聵，邪魔外道聞之心膽劇裂，可殺人於無形。不過血獄修羅刀為魔門絕學，大悲清心咒為密宗神通，過往尚無人同時兼修，誰也不知道功法之間是否會產生衝突？

儘管魔佛同修後果難料，甚至會水火不容毀掉經脈，黃雲鵬卻毅然決定修行。時至今日，他瞞着眾兄弟一直苦修這兩門神通絕學，已經是初窺門徑。要知道魔門武技上手較易，修為提升極快，而為了同步壓制日臻嚴重的魔性，他不得不夜以繼日的苦修密宗法咒，確保兩門絕學的進境不相上下。以他軒轅弟子的身份，修鍊魔刀之事終究見不得光，一旦暴露必然千夫所指，在江湖上再無立足之地。所以，他把這秘密死死埋藏心底，刻意壓制體內魔性，即使遭遇強敵也不敢泄露出一絲一毫。

可眼下師弟劍斷吐血，師妹中刀受傷，是否守住秘密還重要嗎？師弟師妹肯以命相托，難道他錚錚男兒不會搏命殺敵嗎？假如唯成魔才能救走師弟師妹，那麼就讓自己墮入魔道吧！

因救人所以放手殺人，因求生所以甘心入魔。

黃雲鵬眼前看去已是一片血紅，體內真氣如岩漿流淌，手中鋼刀低鳴，狂暴的殺機充斥胸口，臉上浮現猙獰笑意。葉華宇家學淵源，心念電閃間冷汗涔涔，暗運內勁，大喝道：「老大，醒來！」黃雲鵬腦際一震，有了剎那的清明，立即輕誦密宗大悲清心咒，舌尖吐出連串咒語，破開一切虛妄執念，直指本心。

刀氣吞吐，法咒迴響，魔門佛門兩大絕學神通同時運轉無礙。在沸騰的殺意之上，是對兄弟手足的憐憫關愛，如山如海，不含半分雜質。這份堅持與不舍，讓他保持了意志清醒，不致於被滔天殺意迷惑，墮入血海幻境。冥冥之中，一冷一熱兩股真氣轟的交匯融合，無數武學奧義紛至沓來，眼耳口鼻身對外界的敏銳觸感剎時提升十倍不止，那漂浮莫測的雪粒、抖動的樹葉、忽左忽右的寒風、略帶腥味的空氣、以及敵人傷口滴落的血珠輕響，全都清晰的投射在腦海，有悟於心，讓他平生第一次升起掌控全局的奇異感受。

大悲修羅刀法，渾然天成！

黃雲鵬左眼血紅如魔，右眼清冷如雪，周身的魔性消失退去，取而代之以佛家慈悲，喃喃道：「降妖除魔，本性不疑，以殺止殺，守護世間，是為『大悲修羅刀』！」

那施以偷襲的刀客目睹他眼中的異象，驚駭萬分，顫聲道：「你到底是人是鬼是魔？難道你背棄了軒轅門，已然入魔？」

黃雲鵬搖頭道：「魔，無情無義，斬情絕性，殺戮不止，貪得無厭。不，我不是魔！因為，我有兄弟！」隨手一揮，刀芒忽閃即沒，如迅雷不及掩耳。

那施以偷襲的刀客面上驚恐之色愈濃，吃力地道：「你……你是……」想要抬起左手捂住脖子，但手臂才舉起到半，咽喉處驀地裂開一道紅色刀痕，鮮血四濺噴射，一頭栽倒不動。

刀成，血祭之！

黃雲鵬冷然一笑，錚的屈指輕彈刀背：「你傷我小師妹，豈容你苟活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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