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02章不忍打擾

第0102章不忍打擾

幾個青壯年幫徐清把人抬到了他們老村醫的病房,就急急退了出去,一干百姓都在門口往門內看,還有一些小孩子爬牆頭朝着院子裏狠狠瞪大眼睛,然後被他們家的大人扯下來,敲了兩藤條。蘇雅對着那些幫助的青壯年道謝,沒想到那些小夥子連頭都不敢抬,不敢正視。蘇雅終於有些想笑的感覺,這難道是傳說中的非禮勿視嗎?

前些年去北邊一個村落旅遊,那裏村子的爺們兒們看到她這位只可能在年畫上出現的「仙女」,眼珠子恨不得瞪出來,老遠就能聽到他們咽口水的聲音。

真是截然不同的兩個世界。

既然會讓他們不自在,還是不要靠近了,蘇雅看到院落當中蹦蹦跳跳的雞,還有那圈裏的牛羊,不由想起前兩年看過的一本關於「樂活」的社科書籍,想延年益壽,還得回歸鄉村。

蘇雅又看到了一個駝背的老人家,身上皮肉佈滿了歲月的痕迹,如刀刻出來的一般,雙手負在後背,顫顫巍巍走到徐清的面前,上下打量,伸出一隻手在徐清臉上摩挲,道:「孩兒啊,傷著呢?路都走不利索就來了?看你這臉,流了不少血吧?你五爹那個犢子咋就連個小孩兒都帶不了吶?疼不疼了?來,讓師公看看傷哪兒了這是?」

徐清根本不敢多說話,只是道:「您先幫我看看她,她快死了!」

「死不了!別瞎操心!」老人家看起來渾濁的眼神不離開徐清半點,道:「思瑤啊,看着清兒,我先給人瞧瞧病。」

老人家看到那婦人把院門關了,似乎確定徐清跑不了了,才去了病房內。

蘇雅淚眼婆娑,沉浸其中,總覺得神奇的老中醫脾氣都會十分古怪,沒想到眼前這個,會是一個想孫子想到極致的慈祥老人,只是,看他瘦骨嶙峋,走路都顫顫巍巍的,做的了手術嗎?徐清為什麼這麼信任他?忽然聽到身邊有人說:「丫頭,你和我們家小清一起來的吧?先坐一坐,飯馬上就得,小清啊,你來,坐我跟前來。」

蘇雅微微皺眉,悄悄道:「誰家的呀?我家的。」

廚房是獨立在院落西屋隔壁,中間一根比較粗的柱子和周圍四根細一點的承擔着頂篷的重量,沒有煤氣天然氣,還是很古老的灶台燒牛糞,旁邊是手拉的鼓風機。孫思瑤把米淘好后倒上水,用手指試了試水多水少,放在鍋里,坐在小凳子上,一抽一拉,鼓風機發出「噠噠」的聲音,灶台里的火光印在婦人的臉上,這哪兒是村姑啊,這就是個仙姑。

想起徐清路上說他師叔七十了,不由腹誹了一下,悄悄地想,她不是喝人血的妖女,就是喝瓊漿玉露的仙女,真是羨慕。

孫思瑤絲毫沒有表現出特別的熱情,更沒有生分的寒暄,道:「這一年你師公的身體是越來越不好了,前兩天和村頭寧木匠定了一口棺材,天天掰着手指頭過日子。晚上老是能夢到你五爹,起來就老淚縱橫的,再就是念叨你,說這兩個兔崽子一年沒回來了。我就和他說,他們爺倆是國家的幹部,總得國家為大不是?開始還勸他,後來我也天天擔心,你說你們爺倆怎麼連個電話也不來呢?」

聽到這些話,徐清自然是非常不舒服,但是他決定說一個謊話,道:「去年剛回去就回爐訓練了,冬天一直在黑龍江做抗寒冰下潛水訓練,春天去打演習,夏天去了閩越地區那頭的涼山,打了一仗。後來不是婆羅門鬧得緊嘛?就一直待命了。現在我五爹還在處理戰後,訓練了個新兵,這不是受傷了,沒法救,就送回來了。」

徐清說話的時候目光閃躲,好在孫思瑤也沒有看他,「知道你們肯定得上。回來就好,人沒事兒就好。唉,你說,你師公哪天萬一不在了,師叔做什麼去?要不也跟你去部隊,給你做做飯啥的。」

蘇雅插嘴道:「您身體這麼好,以後給小清帶帶孩子。」

孫思瑤停下了手中的活,眼睛亮着,道:「你們兩個有孩子了?取名了么?」

這可問出了天大的尷尬,蘇雅臉一陣紅一陣白,道:「大姐,您……」

「叫什麼大姐?長幼不分!叫師叔!就算你沒有小清這層關係,你才多大?我都七十了,當你奶奶都夠用。」孫思瑤訓起人來,可毒辣的很,倒不是言辭,就那聲調,不怒自威的嚴厲嚴格。

蘇雅頓時不知道怎麼說了,徐清道:「師叔,這是我小姨,可不敢瞎說,讓宗祠的人聽到了,還不把我們浸豬籠啊?!」

「小姨?」孫思瑤拍了一下自己的嘴,道:「瞧我這嘴,胡說八道什麼?!是你乾娘蘇蘇的妹子?誒,還真像,真俊!順眼。不知者不罪,丫頭可不能怪。」

蘇雅是商場老手,說話是最根本的本事,道:「可惜是我外甥,沒那福氣。」

孫思瑤臉頰眼角折起皺紋,開心了,徐清卻尷尬了。

外面有警笛聲,孫思瑤往灶台加了點火,起身去了一個烤爐前,從烤爐下拿出兩隻已經拔好毛掏空腹的雞,插在了鋼釺上,道:「最近上頭管得嚴,眼看過年了,警察們都不放假,省那邊來人了,調查下面城市命案偵破情況,咱們鄉里有兩件懸案,其中一件破了,那件發生在咱們村子的就奇怪了,村南頭看墳的林老鬼發現墳圈子土新翻過,嚇壞了,把警察叫來,挖開墳一看,前人棺材好好的,可是旁邊有一攤血,林老鬼都嚇病了,硬說前人變血屍了,後來警察們在下游找到了有些腐爛的屍體,才做出個結論,有兇手把屍體埋在這兒,被狼拉出去了。現在都弄不清楚屍體是誰,更別說找殺人犯了,屍體已經拿去勘驗了,估計是沒結果,又來看現場了。」

徐清道:「可不么,弄不清楚屍體是誰,接下來的偵破工作完全沒辦法開展,現在這個世道,都是高智商犯罪,多少二十年前的命案,現在才破了?!」

「唉,別說這個了,晦氣。」孫思瑤嘮叨了一句,聽到老人家的喊聲:「這個丫頭需要點兒血,思瑤,還有庫存的O型血嗎?這個丫頭是O型血,只能輸O型的。」

孫思瑤放下了手中的活,道:「沒有了,一袋都沒有了。」

徐清道:「我是O型的,我去吧。」

孫思瑤皺眉道:「也只能這樣了,這村裏也沒個別人是O型。別吃油膩了,給你熬點當歸雞湯吧。」

蘇雅跟着徐清走進了老人家的病房,老人家身披着白大褂,手邊放着一排手術刀,唐妮赤身露體躺在病床上,只有私處蓋着一點白布,房間內除了極其明亮的LED燈光,還有濃濃的中藥味和酒精味。

唐妮脖子往下,腰部以上有六處被扒開了,猩紅的皮肉往外翻著,內臟非常清晰地暴漏在空氣當中,還能看到她的心臟一下一下跳動着,那麼微弱。蘇雅頓時流淚,這丫頭都這樣了,還能活下去么?她就在門口站着,不敢進去,怕帶進去細菌。

徐清瞅了一眼,在外面脫了外衣,上身只剩下背心的時候,穿上了無菌服,袖口擼到胳膊肘以上,仔細清洗完,泡在了酒精池裏,一分鐘才拿出來,在門口暖光燈下烤乾,才靠近了唐妮。

老人家沒有先取血,直接用一根輸血管把二人的血管連了起來。讓徐清呆在高處,用如此古老的方法,將徐清的血送入唐妮的身體里。

蘇雅還在擔心,如果血是這樣的一個流法,沒多久400cc就下去了,人最多能輸出800cc的量,這要搞到什麼時候?幸好老人家夾着輸血管,血液還沒有動。

老人家年逾百歲,可是手特別穩,左手拿着鑷子,將護著肝臟肋骨位置的彈頭一枚一枚的取出來,一枚都沒有落下,在此期間老人家一直盯着她的心臟,小心翼翼。如果看得仔細一點,就會發現老人家只有一隻手在操作,右手一張一合,完全按照唐妮心臟跳動頻率在動作。

終於,唐妮的眉頭一緊,儀器上血壓指數變得非常不正常,老人家似乎早知道了會有這種情況的發生,第一時間把手伸到了心臟下方,控制着心臟有節奏地捏動,這時候有鮮血溢出,老人家放開了輸血管,繼續取子彈。

心臟手術,一般會造成不同程度神經上的併發症,多是因為腦缺血缺氧,老人家的本事就是能做心臟手術而絲毫不影響心臟跳動節奏。如今醫學發達,心臟驟停,只要能復甦,就非常了不起,可是他們的方法一般是胸外按壓或者是電除顫的方法。心臟停一秒都會對大腦造成影響,老人家可以用手防止心臟驟停。

他精神集中到極致,雙眼似乎都在冒光,終於取出了最後一枚彈頭,檢查她的各項指標,放開了唐妮內髒的各項功能,給徐清打了個眼色,幾乎同時,老人家停止觸動心臟,徐清停止輸血。

姑娘的心臟自己一下一下恢復了跳動。

看着爺孫兩都鬆了口氣,蘇雅喜極而泣。

老人家要進行縫合了,全手工縫合,又穩又快,簡直是醫學界的神人。她更為驚喜的是,如果不是庸醫毒害,徐清也有這樣的能力,他不僅是強悍的戰士,還是一名具有相當號召力的老師,更是一名可以轟動醫學界的神醫,他身上到底還有多少令人驚喜的東西?

天已經黑了,老人家關了LED燈,病房內一片昏黃,蘇雅才看到唐妮的身上頭上分別插著針灸,不知道是管什麼的,老人家疲憊的坐了下來,道:「清兒,這丫頭未來身上的疤呢,也別做植皮手術了,你師叔研究出了一種修補液,按時塗上半年就沒有疤了。糙老爺們沒啥,姑娘們有太多瑕疵不好。」

徐清用酒精棉摁著胳膊腕兒處的血管,道:「她現在是至少一個月下不了床,師公,我想後天就走呢,回去還有很重要的事情,能不能讓她留在這裏?等她可以走路了,我再來接她。」

老人家幾乎沒有猶豫,道:「行,先忙你自己的事情,知道你們一分鐘就能決定一場戰鬥的勝負,國事為大,清兒,你坐過來,我給你聽聽脈。」

徐清坐了過去,老人家靠在椅背上,摁著徐清的手腕閉上了眼睛,他用蒼老的聲音說:「傷勢倒是沒事兒,就是有點兒內傷,肺有過貫穿傷,最近還開過一次刀,元氣傷大了,走的時候把那根雪參拿上,要補氣,心肝脾肺腎內五行,一氣不通,身體就有麻煩。你現在肝火太旺,肺路氣血基本堵了,最近是誰給你氣受了?年紀輕輕的,想開點!你的手怎麼抖成這樣?」

徐清無所謂道:「就是因為庸醫給我打太多麻藥,給我氣到了。」

「唉,你五爹全盤繼承了我的醫術,你師叔全盤繼承我的藥理,只有你能學成全才,拿不了手術刀怎麼行?有空去學學雕刻,能讓你的手重新變穩。」老人家鬆開了他的手腕兒,睜着眼睛看着燈,道:「有病一定要痊癒,否則,小病一旦積成大疾,就不好治了!你該懂,疾在腠理,湯熨之所及也;在肌膚,針石之所及也;在腸胃,火齊之所及也;在骨髓,就沒法治了!你那些爹媽們是幹什麼吃的?年紀輕輕的,把你折磨成這樣?等你回來接這個丫頭的時候,我還要給你檢查,要是沒有好轉,你別想出這個門兒,非留你住上一年兩年的。」

剛才那足以震動醫學界的手術,彷彿就不是他做的一般,老人家只是在關心徒孫。

蘇雅靜靜地聽,一直被感動,徐清所經歷的事情是非人可以承受的,他的性格上卻沒有缺陷,大概就是因為除了刀光劍影的冰冷,還有生活里那濃厚到近乎有實質的關愛吧?!

老人家之後他再沒有說話,靠在椅子上的他漸漸熟睡去,做這樣一台手術,任何年輕醫生都得虛脫了,老人家做這樣的手術,那已經在透支陽壽了。

老人家到底是老了,睡着之後就流出了口水,徐清用衣袖擦拭。

不忍打擾,但無可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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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血兵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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