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假作真時

清爽的風穿過樹林，樹葉嘩嘩地落下來，落在他的身上、心裏，地上葉子一指厚了，踩在上面咔咔作響，像是碎裂的心聲。

他要去見一個重要的人。

她和她的男人曾給他最深的傷害，此刻他們就在他面前，臉上寫滿歉意：

「牛肉沒了，滷蛋也沒了，下次早點來，我們下面給你吃……」

他笑笑掏出筆，在老闆臉上寫下大大的「歉意」兩個字……然後……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哥，你這樣寫不行啊……」

老闆和老闆娘一直都在，在他的稿件里，稿件上面是一根胖胖的手指，手指連通一個戴眼鏡的胖哥，那胖哥一直在嘆氣，「咱們大學四年，我知道你很有才氣、腳氣，以及起床氣，驚艷（嚇）美女無數……」

他面帶微笑，看胖子那香腸嘴一張一合分外有趣。

「首先砍掉無用筆墨，注水越多讀者越少。設定勾人，主線清晰，支線挖坑，循環遞進……讓小說回歸小說——當然，寶物美女也一個都不能少——寫小說就是和讀者鬥智鬥力，多花心思，不要讓讀者猜到你準備做什麼……然後……」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再見。」他揮揮手。

啪！

胖子捂著臉，懵逼成一個二百斤的孩子，忽然跳起來吼道：「你特么有病啊！」

「怎麼樣，猜不到吧，讓別人意外其實很簡單！我們每個人真正的悲劇，是看不清自己……」

三天前，他約小胖，把欠他的還回去。成功。

五天前，他吃思念多年的牛肉麵。失敗。

十天前，他見前女友，寒暄了幾炮。成功。

至於感情，呵呵。

兩個人在一起的原因可以有很多，分手一個就夠了。

現在，他準備人生最後一次搭訕。

評選世界上最美的女星，噴子們爭論的口水，可以平添一條雅魯藏布江。作為備選的候補之一，馬懂鹿的美麗，可以令宅男們的廢紙，填平雅魯藏布大峽谷。馬懂鹿這花名當然是假的，藝人嘛，不要深究，深不見底。萬一考據出來姓劉名芙蓉，那多尷尬。

終於有一天，在伊進行某項特殊活動時，他抓住機會跑過去搭訕：

「同學，請問這個綠帽是你掉的嗎？」

女星很想保持尷尬而不失禮貌的微笑，這對她的刀疤臉是個挑戰。

「送給老公吧，最靚麗的原諒色……」

啪！

他捂著臉。搭訕失敗。

好了，沒什麼可留戀的了。這個世界真是奇怪，這是誰的世界呢？萬家燈火、人世繁華都不屬於我，人生天地間，忽如遠行客，再見。

「愚蠢的人類啊，回想起被本大爺支配的恐懼吧！總有一天……」

告別演講發揮的不好，先這樣吧。

「穿越——咦？」

「穿越——咦again！」

請問：穿越失敗了怎麼辦，在線等，挺急的。

摩天大樓的頂端，站得腳麻的警察送來一些關愛智障的秋波。

然而這二逼併非真的智障，他只是覺醒失敗的人。沉浸在別人的世界裏，像一根蘿蔔不能自拔。

黑色的大廳，黑色的穹頂，黑色的星辰。其間一張張稚嫩的臉安靜的佇立着，一排排橫平豎直，像是待收割的莊稼。他們雙眸緊閉，全身流淌著黑色的膠質物，腳下一圈黃呀、白呀的光搖搖晃晃地通向不可視的深淵。

兩個老者往來巡視。

突然，一個黑影打破了沉寂，他嘴裏叫嚷着：穿越，穿越……越來越焦急。

一個老者不禁莞爾，嘴角上翹使得潰爛的臉龐更顯猙獰：「覺醒又失敗了，意料之中，我只是好奇他夢到什麼。」

另一個臉上佈滿白斑，他打了個哈欠：「夢已經很虛幻了，更虛幻的是他沉浸在別人的夢裏，誰幫他解脫……」他目光轉動，心也在轉動，會是誰呢，夢浸染到周圍的人，很強大的靈魂啊。值得期待。

「我來吧，你太殘忍。」

那潰爛老者伸出籠在黑袍中的手，掌心中一條拉鏈狀的東西猛地撕裂開，卻是兩排白森森的牙齒，裏面流出血來。一條圓柱狀的血紅舌頭長矛般直刺而出，穿透那可憐人的心臟，舌頭分泌出透明的粘液，將那人胸口溶出一個大洞，說也奇怪，明明是通透的洞，卻完全漆黑，不可描述。

更奇怪的是，新鮮出爐的屍體，硬邦邦的出現屍僵，腳踏的實地忽然柔軟得像片沼澤，他的身體順暢地沉了下去，消失在最黑暗的洞穴，不知何時重見天日。

很快又有幾個覺醒失敗的倒霉蛋被處決，眼窩、胸口、腹部……據說被腐蝕挖空的部位不同，死後形成的執念也會千差萬別。

「我最喜歡心的味道，甜美中帶着苦澀……」

「沒品位，眼珠兒的味道才是鮮美，怨恨、恐懼、悲傷、絕望都是我的最愛，哪怕傾慕、興奮、渴望、迷茫也別有一番滋味。」

隨着時間的推移，倖存者稀稀落落，像是黑土地上零散的莊稼。

終於，收穫的時節到了。

黑黑的天空低垂，絲絲縷縷的黑線與大地相連，天地間的一切都被暈染，甚至包括靈魂。

「時間差不多了，再見，堅持到最後的幸運兒！」

「幸運和不幸是孿生兄弟，誰知道呢，這只是個開始……」

腳步遠去，傳來關門的聲音。

握草，握草，握了棵草。

其中一個身影瑟瑟發抖，眼睛眯起一條縫，眼珠左右晃了晃，又趕緊閉起來。他腳下的光也忽然藍忽然紫的哆嗦個不停。

「你醒了啊！」一個陰惻惻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卧槽！」李天驢跳起又被拽下，被他自己的影子。他化為滾地葫蘆，撞倒了旁邊一排「球瓶」。那幾個人一齊瑟瑟發抖，原來大家都在裝死啊。

李天驢本名……本名……這個本名……事實證明，被自己影子掐著脖子並不利於恢復記憶。驢是他前女友們的共識，為什麼有這個雅號呢，他送出的LV，他的驢脾氣，以及……嗯，細節並不重要。總之，她們不約而同親切地稱他為「驢」。

大廳上空出現一個黑色圓環，圓環迅速擴大，充盈整個大廳，給人一種無邊無際的感覺。圓環由一個個黑色字元組成，這些字元忽然飄散開，鑽進少年們的腦海，形成一種不可抗拒的聲音，厚重威嚴：

「我的孩子們，歡迎回家！在這偉大的日子，我們的神……」

那聲音還講了許多，他記不清了。人是一種可悲的動物，未來的一秒都看不到，過去幾天的記憶也會漸漸模糊。更何況時光荏苒，轉眼已是十年。天驢的綽號被一些黑色物質腐蝕，徹底成為上輩子，作為補償，他得到一個新名字：艾維*瑞德。

這十年他一直在尋找答案：

我是誰？

我在哪兒？

我在幹什麼？

也一直在做違心的事兒，他幾乎集齊王國法典中的重罪。他感到很累，卻一直在堅持，幸好還有每天繁重的訓練讓他放空心靈。

直到他接到一個命令：卧底帝國高層。

作為組織的金牌卧底之一，這是一個長期的計劃。組織名為「夜神」，當然，「夜神」是簡稱，全稱是「神域黑暗主宰之次子夜神崇拜者後援會駐6659540號法神大陸辦事處。」

嗯……

呃……

……

好吧，還是用夜神這個簡稱吧，這是組織成員唯一的共識。

接到這個命令，他鬆了口氣。或許可以假裝成正常人出現在陽光下，哪怕背後都是陰影。

首先從王國的一個初級魔法學校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