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2章 滄海橫流

天色暗淡，無邊無際的東海已是一副旋渦滔天的模樣，雖看不見海底深處的境況，但任誰都能想到其中的恐怖和絕望。

海平面仍舊在持續上升，聲音轟鳴，東陸大地已經被淹沒三分之一的疆域，那些古老的城池在這一刻徹底崩潰，分崩離析。

人類的哭喊聲不絕於耳，但很快便被巨浪之聲淹沒。

聽潮靈谷位於東海畔，最靠近大海，但因為地勢極高，只是被淹沒了低洼之地，此時在那些露出海面的的山巔上，倖存下來的聽潮靈谷弟子望着滿目瘡痍的天地，眼中只有無盡的絕望。

在聽潮靈谷深處的山巔湖泊上，空玄門金光四溢，任憑四面八方的海水倒灌而進，皆被阻擋在外，在空玄門周圍形成了一道巨大的水牆，環繞空玄門和那道衝天而起的金光。

「谷主在朝天城參與星羅無極大陣的佈置，我等該如何做？」

有弟子問道，聲音顫顫巍巍，似乎還帶着寒意，顯然是被嚇得不輕。

「我等境界微末，只能等死了。」

這道聲音倒還算淡然，只是聽不出任何生的希望。

「已經死了這麼多師兄弟和長輩，我們總要做些什麼？」一個年輕弟子默然開口，神色冷漠，安靜的望着那道金色光柱，眼瞳被映成金色，猶如仙人。

眾人皆驚，一人看向那年輕弟子說道：「周師弟，你是我們這一輩弟子中天賦最出眾之人，有話不妨直說。」

周姓弟子依舊望着空玄門上的金色光柱，沉默許久之後忽然凌空躍起，彷彿帶着決絕的心緒，如離弦之箭一般闖入了那道金光之中。

無數人面面相覷，下一刻他們已是明白這位周師弟的想法。

以己之身，獻祭星羅無極大陣。

於是，所有弟子在一聲悲愴的怒吼之後，如漫天海燕一般，衝進了金光之中。

「我聽潮靈谷有此般弟子何愁不興啊！可惜這該死的蒼天！」

某位僥倖存活的前代長老，望着那些被金光吞噬的身影，不禁老淚縱橫，隨即抬頭朝着即將支離破碎的天穹啐了一口唾沫，帶着滿腔不甘，最後一個闖入了金光之中。

此時，除了那遠在朝天城的海晴兒，聽潮靈谷似乎再沒剩下任何人。

無數人獻祭之後，聽潮靈谷的那道金色光之陡然膨脹，能量驟增。

幾乎是在同一時間，在大陸上的其他某些地方，也在上演着和聽潮靈谷一樣的絕境之勢。

……

……

朝天城上方，星羅無極大陣的規模已經前所未有的龐大，那倒垂天際的劍雨如同一柄開天巨劍，勢要與天對抗。

感受着陣法內急劇上升的能量，唐戈面色一變，望向了天地間的幾個方位，那六道縱貫天地的金色光柱忽然都不同程度的增強了，很快他便明白髮生了什麼，他看向不遠處的海晴兒，後者雖然面色冷冽，但在看到唐戈投來的目光時，明凈的雙眸中瞬間浸滿了淚水。

她知道，聽潮靈谷沒有了。

「現在誰還敢說我鬼界之惡，天劫面前，我鬼界之人何曾懼過！」

鬼界四大掌界使之首的白崖仰天大笑，笑聲中卻充斥着莫名的悲戚，他知道大雪山離神澗下的空玄門能量增強是有無數鬼界強者在加持獻祭。

沒人去嘲笑或是誇讚什麼，崑崙界已經死了太多人，或許到最後就連他們都不會倖存。

無論是聽潮靈谷和鬼界，還是已經實力大損的昆崙山、古月洞天等頂尖宗門，似乎在此時都被激發了所謂的大義，無數修行者前赴後繼的獻祭於星羅無極大陣，令陣法的力量膨脹到一種難以形容的地步。

唐戈沐浴在劍光之中，劍雨倒垂漆黑的天穹，夜幕表面那些如蛛網一般的光紋在劍雨的衝擊下越發的明亮起來，雖然無聲，卻帶着難以抵抗的壓力。

但此時，唐戈卻要將天捅個窟窿。

「確定這麼做？」

雪姑娘細眉一挑，沒有任何錶情的看向唐戈。

唐戈沒有看她，目光一直落在劍雨與夜幕交匯的地方，平靜說道：「你有沒有感覺到似乎有一些東西正在朝着崑崙界靠近？」

雪姑娘默然，沉默片刻后螓首微點，眼神中忽然浮現一絲茫然。

「那些東西似乎是和崑崙界一樣的存在。」一直沉默的女帝忽然開口說道。

唐戈有些訝異的看了她一眼，但一想到她是誅仙陣的掌控者便明白了她有如此敏銳感知力的原因，片刻後唐戈說道：「青泱界是和崑崙界一樣存在的世界，崑崙界六道空玄門各自連接着一處世界，除青泱界外應該還有五個世界，此時這六個世界似乎都在朝着崑崙界靠近，七界間的壁壘似乎要消失了。」

他難得說了很長一段話，令在場的人全部沉默了下來，甚至連真氣的操控都停滯了下來。

「七界間的壁壘消失，會發生什麼？」許久之後，念黎開口打破了沉默。

唐戈沉默片刻說道：「或重生，或毀滅。」

簡單的六個字，卻猶如晴天霹靂一般落在每個人的心頭上，無論是重生還是毀滅，他們都要付出絕境般的代價。

「呼！」

不知是誰倒吸了一口涼氣，然後又道：「那就來吧。」

他的聲音平淡如水，同時也映射著其餘三十五人的心境，他們已經沒有退路，唯有將星羅無極大陣發揮到極致。

唐戈沒再言語，高高舉起右手，雙指朝天，沐浴在劍雨之中，猶如鋒利的神劍一般，一道極淡的劍光從他的指尖爆射而出，以一種堪比光速的速度沿着劍雨沖向夜幕。

轟！

這道劍光接觸夜幕之時，整個崑崙界忽然強烈的震動起來，東海畔的海水再一次倒灌而進，南陸萬山之地皸裂，無數巨大的裂縫蔓延至遙遠的地方，北境的雪原雪崩四起，很快便覆蓋了整個北境……

諸如此類的異象災難出現在崑崙界的每一個角落，而隨着那道劍光沒入黑夜時，原本蛛網般的光紋突然爆發出璀璨的白光。

霎時間，整片天地比白晝還要明亮，朝天城上空的三十六道身影被淹成小小的黑影，然後迅速消失。

安靜，絕對的安靜。

海浪聲消失了，地震的聲音消失了，甚至連凜冽的風聲都消失了。

白光充斥着整個世界，沒有任何聲音，沒有任何能量波動，就像身處於無盡虛空之中。

「呼……」

某個時刻，有微弱的聲音傳出，似乎是微風，又似乎是某個人的呼吸聲。

「還在？」一道平靜的聲音隨即傳出，卻完全不知聲音的源頭在何處。

「在的，小師叔。」一道清澈又有些俏皮的少女聲音傳出。

「在原地不要動，我來找你。」那道平靜的聲音又道。

少女「嗯」了一聲，天地間再次安靜下來。

不多時，虛空中兩隻手緊緊的牽在了一起，雖然隔着極近的距離，但他們仍舊看不到彼此的臉，就連兩隻手牽着的地方都是那樣模糊。

「之月。」

「小師叔......不，唐戈。」

這二人正是唐戈和古之月，他們勉強找到了彼此，卻看不到容貌，也不知道其他人是否還身處星羅無極大陣之中。

「我看不到你。」古之月忽然說道。

「那就抱抱吧。」

唐戈說道，然後手臂稍微一用力便將古之月攬入懷中，白光充斥着二人間的每一寸縫隙，在這個冰冷的世界或許是唯一的溫暖。

「發生了什麼？」

應該是之前對抗天劫受了傷，古之月顫抖的嬌軀在唐戈的懷裏逐漸平靜下來，她的側臉緊貼着他的胸口，不肯離開。

片刻后，她的臉色忽然一變，因為忽然有一陣血腥氣撲進了她的鼻息里，那是從唐戈的身體表面散發出來的。

唐戈輕輕揉了揉古之月的腦袋，卻朝着某個方向喊了一聲：「該你出手了。」

那個方向是朝天城的地下宮殿，輪迴殿。

「光似乎淡了許多。」古之月抬起頭，隱約看到了唐戈那張熟悉的臉，卻是一張鮮血淋漓的臉。

唐戈低頭看着她，淡淡一笑，一滴血沿着臉頰滴落在古之月的眉心上，看起來是那樣的刺眼。

「確實淡了。」

他抬起頭，望向極深的上空，隱約能夠看到數道黑點在急速放大，那些皆是修為強大的修行者，卻不屬於崑崙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