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手中無刀，心中有刀
他是誰？
他是付練練。
不服練練！
最初，他用刀子和別人練。
後來，他在心裏和別人練。
反正都是練，不練白不練。
白練誰不練，我就找你練。
他在心裏第一個想要練練的對手，是玄帝。
這很好理解，無論是誰，被人殺過了一半，心裏都會十分盼望和那個殺他一半的人好好練練。
最初進宮的時候，他心裏自然十分惱怒。
雖然每天都像個樁子似的，站在玄帝的身後給他充門面，鎮場子，嚇唬人。
卻又像是一尊泥菩薩，任你如何，從無靈驗。
玄帝卻對他很是放心，雖然做不了心腹，但是他的這幅驢脾氣，卻又很難被別人收買，這讓玄帝很是心中滿意。
更可況，他的身邊還總是虎視眈眈地站着另一位。
禁軍大統領費力。
外號「費力不討好」的費力。
可是他心中依舊不忿，我一定得和你練練！
他是誰？
他是付練練！
不服練練！
你不服，那我就陪你練練。
我不服，那你也甭想跑，必須也得跟我先練一練。
想練就練。
付練練！
真是好生懷念！
十年前明月入宮之後，玄帝很快搬家了。
這也怪不得他，身邊有個咬牙切齒的元嬰老婆，總是睡不安穩，還是搬家離她遠點比較好。
卻把他留在了皇宮。
玄帝人雖然撤了，可是皇宮裏總要留個通風報信的，而他這個木頭樁子自然成了首選，一直以來連玄帝都籠絡不住的犟驢子，更不可能被他的元嬰老婆三天兩頭就給收買了去。
所以即使玄帝心中很是懷疑他這個木頭樁子最後能否勝任那個探子的差事，但是聊勝於無，便是留在宮裏繼續充充門面，鎮鎮場子，嚇嚇別人，也是好的。
可是玄帝想錯了。
他是誰？
他是付練練。
也許以前他只會用刀子和別人練練。
可是結丹之後，已經把陰險狡詐的小胖子視為人生偶像的他早已是一個手中無刀，心中有刀的付練練！
必須和你練練！練一練！
他甚至是第一個發現虞紅裙秘密的人。
首先，他發現虞紅裙把身邊的宮女幾乎都換成了新晉之人。
一個個都很年輕，還都很面生，嗯，雖然那幾個小宮女臉上幾乎每天都擦著三尺厚的妝粉。
可還是掩蓋不住她們眉心間的一點淺紅。
哦，明白了，原來虞紅裙也怕身邊有探子。
然後從娘家煙雨樓調來了幾個築基小幫手。
不對呀！她如何一心想要老老實實地呆在宮裏，還怕什麼探子？
除非她不想老實……
怎麼辦？要不要給玄帝通風報信呢？
不好，幾個築基下品的小姑娘而已，不但玄帝沒心思搭理，弄不好還會打草驚蛇。
再說了，他心裏原本就是打算著和玄帝對着練的，又怎麼會給他通風報信！嗯，繼續做木頭樁子就好。
而虞紅裙卻越來越是神秘，把自己關在清心大殿中整日閉門不出，幾乎連影子都見不到了。
一點消息都沒有。
探子是必須要打探消息的，即便是為了心中練練，也要打探一二！
而消息是怎麼來的？自然是聽來的。
所以必須還要做一個帶耳朵的木頭樁子。
消息，有很多種說法，自然也就有了很多種聽法。
他凝神靜氣，閉目苦想。
到底誰的消息會是最可靠，也是最有價值的呢？
開始的時候百思不得其解，其實這也怪不得他，以前總是喜歡用手刀直接練練，直到最近才開始學會用心刀練練，起步太晚，天分有限，和當初那個與他聊了幾句就想出一刀兩段的小胖子相比自然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但他依舊在心中苦苦思索苦苦練。
憑什麼小胖子能練，而他付練練就不能練！
終於有一天，忽然眼前一亮。
最可靠的消息，自然是從那個最最善良可信的人的嘴裏說出來的。
最有價值的消息，自然是從虞紅裙身邊最最喜歡信任的人的嘴裏說出來的。
那一家子人之中，最最善良可信好欺騙，而且還是虞紅裙心中最最喜歡，時時刻刻都帶在身邊的，自然是那個從小便是英氣勃勃的小姑娘了。
突然又有些於心不忍。
但是轉念一想，他做這些就只是為了和玄帝練，又不是和那個小姑娘練！
於是釋然。
所以他在入宮許多年後，第一次開了尊口。
儘管說話已經是結結巴巴的了，不過講個故事什麼的，影響不大。
小姑娘開始嚇了一大跳，可是她素來膽子極大，沒過一會兒，便完全陷進了他說得那些光怪離奇的故事之中。
小姑娘聽得入了神，一雙大眼睛越來越亮，長長的眼睫毛也是一直都忽閃忽閃的。
真好聽！從來都沒有人和她講過那般有趣的事情。
有的故事英勇俠義，天下無敵。
嗯，有的故事又是快意恩仇，見誰練誰……
真好聽！真過癮！聽得她也想立刻找人練練！
於是他迅速成為了小姑娘的好朋友，每天都給小姑娘講許多許多江湖上的奇聞異事。
而那個因為母親最近總是心神恍惚而完全顧不上她的，整天都是無所事事，天生又是正義感爆棚的小姑娘，更是對他無話不說。
母后最近一直不開心……
你知道嗎？母後有個習慣，她越不開心，就越喜歡吃糖……這是我這兩年裏在心裏慢慢總結出來的呢！
今天司徒來了，和母后聊了好長時間……我好奇地想在一邊聽聽，卻被母后沉着臉攆出去了。司徒是太子哥哥……不對，現在已經是燕王哥哥的老師，聽說是一個最有學問的人……為什麼他可以當燕王哥哥的老師，卻不能當我的老師呢？
今天沒有見到母后，那些陌生的宮女們說母后開始閉關……不對呀，昨天司徒走後，母后的神情雖然有些恍惚，可是並沒有對我說要閉關的呀！
嗯，今天又沒有見到母后，不開心……
煩人，今天還是沒有見到母后……那你今天多給我講幾個故事吧！就講那種見一個，練一個的！因為我現在心裏也想找人練練……
討厭！為什麼今天還是沒見到母后，已經是第四天了……我趁那些宮女沒注意的時候溜到了清心殿旁邊，墊起腳尖兒從窗戶縫兒里往裏面張望了許久，也沒有見到母后在裏面呀！
嗚……今天我實在忍不住了，偷偷溜到燕王哥哥那裏，問他知不知道母後去了哪裏……他陰沉着臉說他也不知道，我問他為什麼陰沉着臉，開始時他還不肯說……後來被我纏得急了，才小聲對我說……原來司徒也神秘消失好幾天了……
嗚……我都忘了今天是第幾天沒有見到母后了，我心裏好想她……想得連你講的那些故事都不怎麼想聽了……
嗚……昨晚我心裏想母后……想得夜裏都睡不着覺，半夜裏就偷偷爬起來跑到清心殿前……站了好久好久……
哎呀！功夫不負有心人，你知道嗎！今天我一大清早又躲在了清心殿的大柱子後面，終於看見母后回來了！她是從皇宮外面悄悄回來的呢！風塵僕僕的，好像還很疲倦的樣子，一共也沒有和我說上幾句話，最後還再三囑咐我今天的事情一定不要在外面亂說……
為什麼呢？母后自從昨天回來以後，一直都面無表情地獨自坐在大殿裏，這還不算，她連一顆糖果都沒有吃。
為什麼呢……母后好像真得變了呢……她以前每天下午都會一手牽着哥哥，一手牽着我，在清心殿外的迴廊上走上幾圈……可是她今天就只是用右手牽着哥哥，左手卻始終都藏在袖子裏……為什麼母后出去了幾天之後，就不再牽我的手了呢？
嗚嗚嗚……今天母后還是沒有牽我的手……我實在忍不住，追上去偷偷拽了一下她依舊還是藏在袖子裏的左手……母后卻飛快地閃開了，她極為生氣，不但狠狠地說了我一頓……還說以後再也不和我一起散步了……嗚嗚嗚……
看着小姑娘那一雙日漸無神的大眼睛，付練練的心，生平第一次顫了一下。
他是誰？
他是付練練！
寧可流血，從不流淚的付練練！
殺人無數，心裏也從來沒有顫過一下的付練練！
可是看着小姑娘委委屈屈，哭哭啼啼的那一刻，他才知道，原來在心裏用刀和別人練得時候，甚至比直接動刀子還要殘忍……
原來如此！
原來小胖子並不是天生就是笑眯眯的，他是物極必反，心裏刀子練得越多，臉上笑容越是親切可愛！
原來眼前這個生在帝王之家的小姑娘，也是不幸福的……
原來虞紅裙……也是一個苦命人……
原來我們每一個人……都是活得好生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