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3章 三百六十三章：夏日憂
都說世間之人年老多成精……嗯，其實精怪什麼的最後都是成不了的，不過年紀大了，膽子自然就變小了！老學究站在拐角處微一躊躇，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思很快就佔據了上風，所以再不遲疑，一個華麗轉身便要偷偷溜走！
眼見風頭不對，趕快打道回府。
老死不相往來，最後恕不遠送！
咳！老學究雖然膽子小……不過話又說回來了，聽說上古時代曾有名士鋤金而不視……和那些沉靜似水若等閑的上古先賢比起來……張學究剛才心裏竟然還有着一絲賣獃觀看的閒情逸緻，果然是一個名不虛傳的半吊子文士！
「咦？那個不是學究嗎？看見我轉身跑什麼呀？難道我是什麼洪水猛獸不成？趕快過來！我心裏正想着差人去尋你呢！這下倒好，你倒主動尋過來了！」老學究正悄悄轉身欲待化為一條黃花老魚……不想身後突然傳來一個略帶沙啞的渾厚聲音，回頭看去，卻見站在眾衙役之前的一個皂衣老者正笑眯眯地向他招手呢！
那老者雖然頦下一縷長須已是花白顏色，但是一張臉孔卻是紫紅色的；歲月滄桑，一道道深刻皺紋就像是雨打芭蕉似的……可是一雙炯炯有神的鷹目卻是神采奕奕……他此時氣宇軒昂地站在眾多衙役前面，鬚髮雖白，精瘦的身體卻是站得筆直，不但精神抖擻，似乎還綻放着一種年輕人的神采飛揚！
正是六扇門總捕頭江萬海！
「哎呀！江大人，您這幾年都是神龍見首不見尾的……怎麼最近就突然盯上西市了？這邊雖然一直魚龍混雜，市面上時常有幾個作姦犯科的小毛賊……可是殺雞焉用宰牛刀……那些偷雞摸狗的小毛賊根本就不用您親自出馬呀！聽說魔聖那個老魔頭不日就要殺到京師來了……您現在卻興師動眾地突然圍住了通遠鏢局……這又是唱得哪一出呀！」老學究一輩子膽小怕事，自然和總捕頭江萬海沒什麼交集……不過他們兩個都是一直生活在京城中的老人家了，有時候就是低頭不見抬頭見的，也算是老相識了。此刻聽江萬海似乎話裏有話，立刻苦着臉道：「再說了，您尋我做什麼呀！我如今年事已高……咳！即便是年事不高的時候，也只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落魄文士……此番魔聖東來，我雖然也有心殺賊，卻又無力回天呀！魔聖是誰？市井中傳說他身高十丈，遠遠瞅著就像個巨靈神似的……青面獠牙，力大無窮……那可是與人族曾經的聖人陳兵百萬齊名的絕世凶頑！我這般一個風燭殘年的小老兒又如何會是他的對手！別說什麼放對廝殺了……那個老魔頭就算是沒事打個噴嚏……也把我這一把老骨頭給震零碎了！」
「咳！市井中那些無知之輩的虛妄傳言，即便能唬得了別人，怎麼學究你也相信？魔聖那個老魔頭雖然厲害……說到底依舊是個血肉之軀罷了！又哪裏來得什麼身高十丈的巨靈神！聖人怎麼了？聖人同樣也是人呀！當初的陳兵百萬也是聖境，那有如何？八年前還不是在通天峰頂落了一個灰飛煙滅的下場！」江萬海翻了個大白眼，卻也沒有生氣著惱，只是正色道：「我前幾年蹤影不見……那不是因為修鍊無望，意氣消沉，所以每天都躲起來只顧著借酒澆愁了！不過彼一時，此一時，此番魔族犯我京師，我身為人族中的一份子，自然要奮起反抗的！嗯，和你一樣，魔聖我也是肯定打不過的……不過話又說回來了，全民皆兵，舉國之力，面對異族侵略之時，每個人有多大力量就貢獻多大力量好了！我雖然打不過那些魔聖魔王……不過職責所在，現在抓抓魔族探子什麼的還是沒有一點問題的！」
「……」張學究頓時吃了一驚，用手試探著指了指面前的通遠鏢局，小聲道：「聽您這意思……敢情有魔族探子現在就藏在裏面？」
「那是當然！如果沒有魔族探子藏在裏面，我現在何至於如此興師動眾？學究，你在這條街上生活了幾十年，周遭一切都是熟悉無比的……現在再幫我想想，這間大院子周邊還有什麼古怪之處？我此番志在必得，卻是萬萬不能讓那個魔族探子落荒逃走的！」江萬海向四周望了望，又小聲笑道：「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那天我偷偷問過你水井瑣事之後心中就明白了幾分……那個魔族老探子為了隱匿蹤跡，卻也是煞費苦心的……他先是大隱隱於市地藏在了熱鬧西市之中……為了不為人發覺他的古怪之處，所以他每天都早早地獨自去水井邊上打水……卻又是天網恢恢，疏而不漏！他雖然每日裏起得早……卻不想學究你起得比他更早！嘿嘿，如果沒有你，我一時半會還真發現不了他的古怪！」
「他？他又是誰？我根本就沒和你說過誰呀！上次你把我拽到一邊問起水井的事情……我每天起得早，平日裏一起搖軲轆打水的就只有一個莫賬房而已……」張學究頓時就納悶了，說到一半突然驚醒，大驚失色道：「不是吧？難道您口中說得魔族老探子竟然是……」
「不錯！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那個莫賬房為了掩人耳目，所以每天摸黑去井邊打水，卻不想被你給看個真切……而且你還說他每天都要打滿兩大桶水……呸！鏢局之中自有伙夫伙房之存在，他沒事每天都要打兩大桶清水做什麼！難道他不單是鏢局裏的賬房，還喜歡做挑水擔擔的挑夫不成！」江萬海咬牙切齒道。
「打水怎麼了？我每天還打水呢……這大夏天的，頭頂上的太陽就像一個大火爐似的……也許他每天打兩大桶清水回去都是自己喝吶！」張學究為人老實，一時半會自然是想不出那許多古怪之處的。
「呸！自從你和我說過水井的事情之後……我已經派人暗中監視他好些天了！他每天上午都會和你坐在小茶館里喝茶……幾壺茶水下去之後你們肚子都是喝得圓鼓鼓的……哼！即便是他自己打水喝……又哪能喝得了兩大桶水！你以為他是水牛呀！」老學究雖然心中疑惑，沒想到江萬海卻是翻了個大白眼道：「隔牆有耳，我不但知道你們肚子每天都是喝得圓鼓鼓的，你們喝茶時說得每一句話語我也都是了如指掌的！」
「哎呀！我雖然每日和他一起喝茶，卻只是談天說地沒事閑聊而已……如果他真是個魔族探子……我卻是絲毫不知的！」張學究頓時慌了手腳，不過他畢竟年老成精，想了想，突然又皺眉狐疑道：「不對呀！我們彼此都是老京城了……您手下那些衙役每日裏喬裝改扮，雖然能夠瞞得了別人，卻是瞞不過我的！我年老，我警覺……這些日子您的那些手下也沒有在小茶館里盯我的梢呀！」
「咳！此事就是非同小可，一般人哪裏能夠知道！我現在就和你明說了吧！我之前也是從白……嗯，從一個高人那裏得知西市之中藏着一個魔族探子的！」江萬海再次翻了一個大白眼，之後就洋洋得意道：「大海撈針，為了尋找這個隱匿極深的魔族探子，我們此番可是動用了無數人手的！你眼中只能看到那些六扇門中的熟悉臉孔，不過那個高人卻一直在東城那面做大生意……此番她把手下那些生面孔都派到了西市之中，自然是神不知，鬼不覺的，就像是用篦子梳頭一樣，神不知，鬼不覺地早已把西市來來回回地颳了許多遍了！」
「原來如此！世人都說群眾力量大……今日一看果然如此！莫賬房那個傢伙平日裏一臉和善，誰會想到竟然是個魔族探子！卻是瞞了我好久！」張學究不由得輕聲驚嘆，他素來小心謹慎，頓時又想起一件重要事情，立刻善意提醒道：「有道是一葉……不是，是一賊障目，不見泰山……您現在也別只顧著抓魔族探子呀！京師中自從八年前有了那個梅花內衛之後……張家長，李家短的，無論什麼大事小情都是他們說得算的！小老兒雖然未曾親眼得見……不過市井中傳說那個梅花副使井大人就是一個心胸狹窄，睚眥必報的狠毒之人……如今京師之中風聲鶴唳，草木皆兵……抓魔族探子就是一件天大的事情……這種天大的事情您怎麼只領着手下六扇門衙役貪功冒進呢？萬一出了什麼差池……事後梅花副使井大人如果怪罪下來……您可是要吃不了兜著走的！」
「咳！現在抓得這個探子其實就是井丼的下線……如果讓他親自帶人來抓……就是一萬年也抓不到的！」江萬海心中頓時就無語了……暗暗苦笑之時亦是有了幾分溫暖之意，爽朗笑道：「無妨！聽說井大人這些日子以來每天都要鬼鬼祟祟地往城外通天峰去偷窺虛實……我就是想要向他通報一二……人海茫茫的又上哪裏去尋他呀！你放心好了！他有張良計，我有過牆梯……此番我也找到了一個大靠山！先不說此事已是萬無一失……就是退一萬步說……即便最後出了什麼差池，井大人也是不敢怪罪與我的！」
「什麼大靠山？可是您剛才口中說得那個白什麼的高人？話說我也是一個老京師了……以前也沒聽說過朝中有一個姓白的大人物呀！」張學究奇道。
「咳！那個高人雖美，卻不是大靠山……嘿嘿，若是說起那個真正的大靠山來……你也是認識的！記得他小時候還經常去你家書鋪里逛呢！」江萬海左右看了看，然後小聲笑道：「沒錯！那個大靠山就是壞人葉了！他前幾天突然從北方風風火火地趕回來了……大氣兒還沒喘勻呢，就差人把我偷偷叫到了趙府……嗯，不但他對此事極為重視，後來就連他的父親一半元嬰趙大人都親自現身出來問了我幾個關鍵問題！」
「天呀！壞人葉竟然回來了？這下可是大事不好！還好還好……幸虧我家裏只有兩個兒子，卻是一個女兒都沒有的！這幾年京城世面之上鳳家大少隻手遮天……此番趙家大少回來了……咳！那兩個混世魔王從小就是誰都不服誰，一見面就要打個昏天地暗的……現在他們都長大成人了……天呀！從此以後京師之中恐怕就要打翻天了，再沒有一日安寧啦！」驚聞如此一個可怕消息，張學究立刻就是嚇得老臉煞白的……過了好一陣才苦笑道：「壞人葉小時候去我家書鋪……咳！他天生紈絝，只喜歡那些五花八門的東西……而小老兒平生知禮守法，經營得都是健康向上的正版書籍……他自然是興趣缺缺，就算是去過一百次，又哪裏會翻一頁的書！他之所以經常去……那都是跟在害人果的屁股後面去的！咳！害人果帶着他去自然也是另有打算……每次最後都是害人果買書，壞人葉掏錢付賬……要說害人果那真是好樣的！雖然聽說他從小就喜歡在東城那些大買賣人家騙吃騙喝騙東西……但是對西城小老兒這種的小本買賣他卻是童叟無欺的！嗯，不但童叟無欺，每次買書的時候他都要叮囑壞人葉多給小老兒一些銀子的！」
咳！繞來繞去繞了大半天……原來大家都是老相識了！
只是不知道壞人葉平日裏懷中珍藏的那些五花八門的怪異書籍又是從哪裏搞到的！
「唉！人間自古多滄桑……您不說的話我差不多都已經忘了！已經八年了！自從害人果八年前去了北方大雪山之後……小老兒的書鋪那真是一天不如一天了！不過您還別說……害人果那雙眼睛可真是天生的火眼金睛！他當時雖然還只是一個小娃娃……不過那雙眼睛就像是兩盞會眨動的小燈籠似的，三下五除二地就把我家書鋪里的珍藏的那些名著好書全都給挑走了！咳！原來他不單會害人……竟然還會害書！」雖然江萬海聽得目瞪口呆，可是深深陷入回憶的張學究卻是搖頭晃腦地說個不停……說了好半天後才清醒回來，驚道：「哎呀！咱們現在就別在這裏閑扯啦！自古夜長夢就多，您現在既然已經知道莫賬房就是魔族探子了……那還等什麼呢？快動手抓人呀！」
「咳！我倒是想了！可是就像你剛才說得一樣，這麼大的事情……搞好了皆大歡喜；搞不好就是後患無窮！所以我一定要把壞人葉請來呀！京師的水太深，井丼什麼的我是萬萬惹不起的……壞人葉雖然本事平凡，但是他有個跺跺腳天下都顫的老爹呀！等他前來坐鎮之後，以後無論有了什麼周折……都有一半元嬰趙大人在那裏頂着，根本就沒有我什麼事兒呀！」江萬海翻了個大白眼道：「我剛才已經派人去東城趙府送信去了……可是那個小祖宗怎麼還沒來呢！不過那個莫賬房現在已是瓮中之鱉……卻是萬萬翻不起什麼大浪來的！我們就安下心來再等一會兒吧！」
「天呀！大事不好！」也不知道突然想起來了什麼，張學究立刻就是面色大變道：「您可能有所不知……不過我卻是知道的！壞人葉小時候跟着害人果經常去我書鋪閑逛，從他們兩個的偶爾閑談之中我就偷偷得知了……原來那個壞人葉從小就是一個最喜歡睡懶覺的小祖宗！每天不睡到晌午那是絕不會睜眼的！您說也怪！趙大人也不管他，就一直任他每天都睡到自然醒……咳！說了半天，自然醒就是關鍵中的關鍵！現在天才蒙蒙亮……只怕晌午之前壞人葉是絕對不會自然醒的！
「……」不聽不知道，一聽嚇一跳……江萬海立刻就傻了眼！
天呀！原來如此！
原來世間就沒有不透風的牆！
原來壞人葉喜歡睡懶覺的事情不但真陽宗上下皆知……就連京師之中的老學究亦是久聞大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