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2章 三百六十二章：烈日愁
夏日如炎炎，天地似蒸籠。
世間之事有時候就是怕什麼來什麼，夏日中的太陽就彷彿總是陰魂不散，窮追不捨似的，天剛蒙蒙亮，半空中就徐徐升起了一個不斷噴吐著層層熱浪的熾熱火球，幾朵從黑夜中倖存下來的，無精打採的雲彩頓時都被陡然出現的大火球給烤成了一絲絲的淡淡雲煙！
一股股熱浪自上而下滾滾而來，就像一層層排山倒海的洶湧巨浪在京師四通八達的街道之中一點點地擴散開來，幾乎瞬間就無孔不入地填滿了京師的每一個角落，甚至是每一絲縫隙！
和往常一樣，張學究頂着徐徐升起的炎炎烈日，一邊搖著摺扇，一邊邁著緩慢周正的步伐，慢慢踱向了京城西市中的一間小茶館。
其實學究兩字就只是左鄰右舍給他起得一個綽號……嗯，好像還是一個祖傳下來的不變綽號……他家世代居於京師西市之中，一代傳一代的在熱鬧無比的西市中經營著一間小書鋪……近水樓台先得月，雖然家譜之中從來沒有出過什麼驚天動地的文曲星……但是每一代的晚生後輩還是從小就能夠識得一籮筐的文字的……咳！矮子裏面拔大個……在這個遍地都是南來北往，目不識丁的販夫走卒的西市之中，他家也算是這條街上獨一份的書香門第了！他爺爺以前就被周圍人群喚作學究……後來他父親也被人喚作學究……一代傳一代的，學究的美名現在又落在了他的頭上！
小時候他被人喚作小學究；青年時被人喚作學究……至於現在……自然就是如假包換的老學究了！
學究就學究吧！日子一久，就連他自己似乎都幾乎已經忘記了自己的姓名……反正如今已是盛世年華，修行為尊，讀書人越來越少……平日裏他頭上頂着學究兩個物以稀為貴的閃亮大字……街坊之中平日裏無論有了什麼紛爭糾葛，或者什麼疑難雜症的都要請他出面主持理論……就是那些時常走南闖北，偶爾作姦犯科的三教九流無形之中也要高看他一眼！
知識就是力量！
與巨賈雲集，華樓林立，煙花滿巷，金帛遍地的京師東市不同，西城集市這邊乃是平民百姓世代居住之地，物以類聚，來自中原各地的三教九流，販夫走卒也大多雲集與此。日子一久，京師西市就成了天下一個最最繁華熱鬧之去處，人來人往，店鋪遍地，讓本來有些雜亂無章的西市又多了幾分光怪離奇的烏煙瘴氣。
此刻時間尚早，街道兩邊低矮的房屋前面的各種攤販都還沒有出現，一眼望去，平日裏那一條熙熙攘攘總是擠得風雨不透的的街道上就是空蕩蕩的，只是小弄堂里的水井邊上打水的人已經排出了一條長長的隊伍。
早起的鳥兒有蟲吃……嗯，不但有蟲吃，而且還有水吃……張學究如今已是年過半百，上了年紀之後，每天睡得自然都是極輕的……一日之計在於晨，為了不和那些人一起排隊打水耽誤掉許多寶貴時間，他每天都是四更天時就爬起來去水井邊上打水……雖然他家裏有兩個兒子……但是那兩個後生白天的時候都在打理書鋪，晚上自然都是睡得極香的，他這個做父親的也不忍心早早就叫醒他們……所以每天他都是第一個去打水的，嗯，無獨有偶，至於那個千年老二……自然就是莫賬房了！
莫賬房是西市之中一家小鏢局的賬房先生……年紀瞅著和他也差不多，雖然彼此俱是一臉的歲月風霜，不過不知為什麼……莫賬房那頭黑髮卻總是油光閃亮的……嗯，不但油光閃亮的……還總是特別的珍貴愛惜，大夏天也要帶個大帽子牢牢遮掩住……他怎麼就不嫌熱呢？張學究雖然心中好奇，卻也沒有尋問過原因……咳！他這種上了年紀的膽小人，從來信奉的都是各人自掃門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再說了，天下之大，無奇不有，和他這個土生土長的相比，莫賬房那種慣於走江湖的有一些古怪之處也是不足為奇的！聽說莫賬房從小便是父母雙亡，很小的時候便背井離鄉，四處流浪，以至於後來都忘了家鄉所在何方……他在江湖中摸爬滾打得久了，雖然沒學到什麼真正武功，但是南來北往，東拼西湊的，百家雜學倒也是裝了半肚子……他落魄江湖，自然一直都是孤魂野鬼的單身一個，東一漂，西一撞的，十幾年前終於輾轉反側地來到了京師謀生活……他走南闖北多年，各地風土人情自然都是了如指掌，對於那些平日裏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尋常之人來說也算是一個得天獨厚的優勢了……所以他後來就在西市中的一家小鏢局中謀得了一份比較空閑的賬房差事……物以類聚，在這個滿眼儘是販夫走卒的西市之中，他和張學究勉勉強強算是兩個絕無僅有的半吊子文士……彼此之間慢慢熟稔起來之後，每天各自起早打水回家洗漱一番之後就會不約而同地一起去旁邊的小茶館中坐上大半天，一邊慢吞吞地喝着茶水，一邊天南地北的閑談，雖然生活清苦了一些，卻也逍遙自在，其樂融融。
夜晚的宵禁剛剛結束不久，整個街道似乎還瀰漫着一種久久不散的肅殺之氣……剛剛拐過一個拐角，張學究頓時吃了一驚……雖然小茶館已是近在咫尺，可是旁邊的一間寬大院落周圍竟然是五步一崗，十步一哨度站滿了皂衣衙役！
竟然站滿了六扇門的大小捕頭！
而那間被團團圍住的寬大院落……正是莫賬房平日裏述職的通遠鏢局！
這是怎麼一回事？
這是怎麼一回事！
最近一段時間不但六扇門的大小捕頭經常出現在熱鬧西市之中，還都刻意打扮成各式各樣的三教九流……雖然他們掩飾偽裝得極為巧妙，那些走南闖北的外鄉人可能不認識他們……可是又豈能瞞得過他這個土生土長之人！
他可是西市之中獨一無二的老學究！
不但那些大小捕頭每天都像走馬燈似地走來走去……後來就連很久沒有見到的六扇門總捕頭江萬海都不知從哪裏冒了出來……嗯，不但突然冒出頭來，前些日子竟然還神秘兮兮地把他拉到一邊小聲問了許多瑣碎小事……
這是怎麼一回事？
這是怎麼一回事！
值此多事之秋，怎麼六扇門總捕頭不去抓那些高來高去的江洋大盜，反而抓着他這個老實巴交的問起那些瑣碎小事來了！
再說了，一個水井有什麼可問的！真是奇了怪了！難道魔聖東來之前，會事先支使魔族間諜往水井裏投毒？
不會呀！誰都不是傻子……他是誰？他可是這條街中獨一無二的老學究呀！就是退一萬步說，魔聖想要毒人的話……也要首先去毒那些大高人，大高手才對……那樣的話……他應該支使魔族間諜去東城水井裏投毒才對呀！
那些大高手，大高手的府邸可都坐落在東城吶！
到西市裏投毒？別開玩笑了！毒倒幾個目不識丁的老百姓有什麼用呀？不客氣地說……都白瞎那個毒藥了！
難道毒藥就不要錢了？
真是奇了怪了！
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事出反常必為妖……也不知道他們後來又打聽到了什麼厲害消息……今天怎麼就光明正大，殺氣騰騰地全體出動了！
難道六扇門現在不去抓江洋大盜了，反倒專心致志地抓起妖怪來了？
……
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幾乎是出於一種膽怯本能，張學究立刻停住了腳步……自從前段時間市井之中突然風傳魔族魔聖自西而東直奔京師的消息之後，京師中自然是人心惶惶的，不但每晚都要宵禁，每日白天帶着家眷，攜著金銀細軟出城的達官貴人的車隊更是絡繹不絕。
張學究雖然膽小，心中卻明白事理，並不像左鄰右舍那般的驚慌失措……天塌下來自然有個頭高的人先頂着……聽說京師中的那些大高人，大高手現在都駐紮在了城外通天峰那邊忙着建造陣勢，排練陣法……如果魔聖來了，自然有那些大高人，大高手先頂着了！至於那些達官貴人，商賈巨富人家紛紛奔逃出走……早已過了不惑之年的他自然也是見怪不怪的……官大了，錢多了，性命自然也寶貴了……說來也都是些人之常情罷了。
大家都是凡人一枚，誰都不是神仙……先不說別人，如果他家開得不是小書鋪而是一家大金店的話……他現在也會一聲不響地帶着一家老小卷著全部的金銀細軟一溜煙地跑沒影了！
可是問題是……那個通遠鏢局如今又惹了什麼麻煩？怎麼一大早的就被六扇門的大小捕頭圍了個水泄不通？
難道通遠鏢局裏面有什麼古怪不成？
裏面是遍地金銀？
還是暗藏妖魔鬼怪？
那一瞬間，老學究獃獃立於街邊拐角之處，全身上下已經出了一身的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