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6章 【前傳】祭壇惡魔的復甦26

王宮裏有人私下稱呼老國王的弟弟是「獨眼的枯獅」，通常是用來奚落阿昆德拉畢生殷勤為王室做出奉獻但永遠無法觸及王冠榮光的慘相。只有忠實的老管家才知道這個外號之下主人抑鬱的心情，平日裏主人必須表現得無可挑剔，以示他對這樣的奚落毫不在意，這樣才不會被人拿把柄，在國王耳邊吹些鬼風，離間兄弟之間的關係。

位置相同，境遇相似的第二王子索洛伽看透了王叔的困境，他在某日向對方暗示了自己的想法，得到的則是對方坦率的「反對」——就算支持你得到了王位，我也不會接觸到王冠的榮耀，你得到你的，我不會認為我的失落在你的身上得到了洗刷和解脫。所以，別想太多了，傻孩子，你的一生仍然可以在這王宮中盡享榮華，聲色犬馬一樣不少，只要你跟自己的兄弟緩和關係，沒有什麼過不去的。

然而當時阿昆德拉的直覺就告訴自己，面前這個孩子不會懂得什麼是懸崖勒馬，他與他的兄弟之間，根本沒有最為親近的血緣可以維持。也就是說，沒有「血緣」這個溶液來浸泡和消磨掉他的稜角，尖銳到不可轉圜，日後必將鑄下大錯。

也正是從那日的談話之後，阿昆德拉下定了決心，開始暗中做出某個準備。

這項準備的結果在今日顯現了它的成果。

索洛伽的認知中，王叔很早就搬到王宮宮殿群中最偏僻的一個角落，那裏在宮殿群中算是僻靜，在距離上又毗鄰城區，平日裏王叔喜歡種草養花、放鳥遛狗，親自到城區去購物，到酒吧去消遣，去圖書館交交朋友，哪裏都像是一個普通的王族。聽說他喜歡和一些鍊金術師混在一起，研究創造的樂趣，甚至在鍊金術師公會註冊了一個會員，儘管有着王室的身份，鍊金術師公會還是沒給他一個好的評級，這讓王宮之中對他又多了一個貶低的評價——「不入流的煉金師」。

今日，「不入流的煉金師」讓他自己的宅邸變成了唯一的要塞，和庇護所。

遵從「深淵之星」的啟示，主宰王宮的篡位者夫婦命令哈魯巴德元帥帶領禁衛軍開始在王宮內搜捕所有登記在冊的王族，他們的生命將獻祭在偉大的黑魔法儀式中，成為莫大力量的來源。倘若有反抗的人，禁衛軍會使用任何的暴力手段確保他們被逮捕、拘束，作為即時的懲罰，他們的居所會被火焰焚燒，親屬和僕從會被當場殺害——反正儀式的範圍大到足以覆蓋整個王宮，而那些尊貴到上了名冊的人，則會被活着帶到那棵不可名狀的樹下，等待他們的死期。深淵之星冷笑着告訴它的爪牙們，今後你們可以少花很大一筆錢去供養這些閑人，也沒有任何所謂的「王室血脈」來威脅你們和你們的子嗣，更沒有人膽敢以王族的身份來議論你們半句話，真可謂一舉多得呢。

阿昆德拉聽說過第二王子夫婦的宮殿花園中前不久養了一棵奇怪的樹，但是人家要種什麼樹自己可管不著，唯一一次找個借口過去看了一圈，覺得普通的外表下總有一種不祥的感覺，愈發不安的他私下裏向黑暗女神祈禱和詢問，得到了尊貴女神對於那棵樹「很危險也很噁心別再接近」的評價，並且海拉還特別忠告「那不是你等凡人能夠輕易剷除的，耐心等待」。

他頓時打消了僱人去燒掉那棵樹的想法，以免過早地惹火燒身。

拘捕行動的最開始，有年輕的王族支系職業是法師的，從禁衛軍的搜捕中溜了出來，慌慌張張地跑到阿昆德拉的宮殿，將這件突發危險事項報告了他。總覺得這事遲早會到來，獨眼的枯獅決定以自己的力量，再賭上海拉的賜福，作為倖存王族的最年長者，庇護所有向自己求救的人，作為正義和希望的旗幟，面對篡位者，做出最後一搏。

說實話，他也不知道海拉的賜福能不能夠讓自己足以對抗那棵噁心的樹所滋養出來的兩條瘋狗。但是，他唯獨不想辜負自己的姓氏。

他吩咐管家將眼下所有能找到的幫手都找來，只要願意幫助自己對抗敵人，那麼花掉自己多年的積蓄也不算可惜。萬一一不小心，百分之一的概率幹掉篡位者夫婦，又沒有其他能夠足以代行國王權柄的人，黑暗女神青睞自己的表現，那說不定還有過把癮的機會。

想到這裏，忍不住用痴人說夢這個熊貓人的成語譏諷了自己一瞬的妄念。明明這麼多年都麻痹自己，你不是一個足以肩負起國家的棟樑，你與兄長所接受到的教育完全不同，不是么？

蒂娜前來向您報告，親王殿下。我順帶把您經常雇傭的那個潛行者捎來了，請您過目。

蒂娜·夜歌是第一個來向他報道的友方後援。

夜歌是個很年輕的人類女孩，十九歲的年紀在法師之中只是畢生修行的開始幾步。幾年前，阿昆德拉在某個鄉下旅遊的時候遇到的這個女孩，那時的夜歌不過是在鄉下的酒館做着女侍者的職業，額外的興趣是研究魔法，經過交談，阿昆德拉從她佩戴的某件飾物推測她應該是某位貴族留在鄉下不願多理會的私生女，或者是出於興趣，或者是出於培養屬下的心態，他的資助讓清貧的女孩離開了庸俗喧鬧的鄉下酒館，來到聖都求學魔法，直到黑暗女神海拉對他無心的選擇做出讚賞。

布萊恩·影刃哭喪著臉對親王抱怨，這種場合我也幫不上什麼忙嘛，饒了我好不好。

在親王殿下「可以啊，你自己用腿跑出去」的威脅中，在客廳里諸多財寶光輝的照耀下，他最終收了聲，喃喃地念叨著自己畢生的賭注看來都要壓在這裏了。

在禁衛軍搜捕到這裏之前，阿昆德拉抓緊時間，開始以自己的宮殿為中心，構築嚴密的要塞建築。沒有冗長繁雜的煉成陣繪畫時間，人們看着親王展示他從未在人前炫耀過的絕技——僅僅只是雙手合十，然後分開的雙手就將宮殿周圍的土地和石塊分解、重組，將所有能夠用到的材料再構築為嚴絲合縫的堡壘。

鼓搗這些東西只能阻擋一時，就算能將禁衛軍隔絕在堡壘外面，未必能夠阻擋來自克羅米婭蓄力后對薄弱處的攻擊。他所需要的是爭取時間，儘可能讓多的人逃到自己這裏來，然後蒂娜用傳送門將大家送走，逃到克羅米婭暫時無法定位的地方去。

在營救到第十個人的時候，克羅米婭終於發現王宮內有人在挖她所需祭品的牆角，對丈夫說不能再放任王叔恣意妄為了，血祭什麼的，就從這個最年長的王族開始，以儆效尤。很快，他們帶着禁衛軍包圍了阿昆德拉居住的宮殿，等他們趕到的時候，發現這座建築的外圍簡直像是準備應對攻城用的小型堡壘。

這護牆的外圍很粗糙，看起來是匆匆忙忙築好的，那個老傢伙雇了煉金師在府邸幹活嗎？

說不定他早就預料到會有今天，但這麼下去負隅頑抗也只是一時，為什麼不趁結界消失時候雇傭一個法師逃走？

我想要逃走很輕易，但我預見了你們的瘋狂行徑。

老人站在堡壘大門口的台階上，蒂娜的魔法結界在他的周圍閃耀，那些符文能夠阻擋比較普通的魔法攻擊和負面效果，再強一點就不太好說了。

如果我第一個逃走，你們會以更加迅捷的速度抓走其他的王族，到時候我恐怕連一個人都沒法救到，那樣的話我可是會愧疚一生的。

哼，老一輩的人對王家的驕傲還真是執著，但這樣的矜持救不了你，王叔。

總比你這樣的人捨棄了獅心王家的驕傲要好，如果你還有登基稱王的那一天，勞煩改掉這個姓氏吧，光是與你相提並論，都讓我和你的父母臉上蒙羞。

獅心的意味是勇敢，我做了別人不敢做的事，憑什麼配不上這個姓氏？

那作為長輩，我就再教你一次——獅心同時意味着尊嚴，你所做的一切，早就將它撕碎殆盡了！無恥的篡位者啊！我現在前所未有地希望，希望當時的蕾妮活下來！你們做的事情遠比惡魔所為更加惡毒，說不定她活下來的話，我還沒機會親眼看到今天的景象！

閉嘴！你這惡魔的同情者！我相信我出生的意義就是替代她，讓這個國家有機會走向更加繁榮的未來！肅清無意義的存在、阻礙的存在和邪惡的存在！雖然我註定會在史書上留下不好的名聲，可我不會在意！

別自欺欺人了，索洛伽，我和你處境相同，沒有人比我更能體會你的心情，同時，也沒人比我更清楚你的自卑，當你知道自己和兄弟們沒有血緣紐帶可以維繫的時候，心中總是有一個芥蒂存在——他們會排擠我的，他們在排擠我了，他們今後不會容忍我的光芒在人前閃耀，總有一天他們會提起我不配繼承王位這件事——難道你的心中沒有這麼想過？

剛才壯著膽子說出來的話，此刻第二王子沒有辦法再用同樣的音量和同樣的堅決重複一遍。他畏懼了長輩那隻獨眼的凝視，自從幾年前王叔只剩那隻眼睛，自己就時不時地感覺到與他相視，猶如鷹隼凝視下無處可匿的蛇，身心每一寸的弱點和心結都被看透。似乎也是從那時起，他開始討厭王叔的目光，像個逆反期的小孩對家長的不服，將反抗的心情融入自己的計劃當中，他不僅要反抗自己的命運，還要反抗王叔那種甘於認命的無能和懦弱。

這種時候，也只有惱怒能夠給自己以氣勢上的加成。

擺脫自卑？這種事只要等剷除你們之後就能做到了！到時候沒有除了我和米婭之外的王族，我們就是正統，是這個國家的未來！

這樣的未來，黑暗女神不願守護，她告訴我說，只會噁心得讓她放棄這裏。

你們根本不知道供給給你們能量和力量的神是多麼噁心的存在，噁心到讓諸神都不願插手，否則，以你們這點三腳貓的功夫，還想拿下整個帝國？別逗我笑了，這種笑話可不會讓人益壽延年。

克羅米婭一開始也覺得有種強烈的不適感，但這個「神」慢慢地讓她變得適應，到現在也算波瀾不驚了，遲早有一天大家都會習慣的。現在，她的「神」開始催促她別再遲疑，那個老頭無意義的喋喋不休到底要說到幾時？

禁衛軍，進攻！給我拿下阿昆德拉！

親王只是拍拍手，就讓堡壘的石牆上生出許多尖刺，在牆外通向堡壘內的中央道路上佈滿障礙。克羅米婭一開始還沒反應過來，她使用魔法對那些障礙物進行轟擊，然而讓堅硬的棘叢復生不過只是親王拍拍手就能做到的事，就算轟塌整座堡壘，附加在親王身上的守護魔法依舊在起作用，一個不容易倒塌的信標，就能無限再生這座建築，真是讓她不悅的循環。

這可不是一個蹩腳的鍊金術師能夠做到的煉成速度！那個姿勢，你觸犯過什麼禁忌！

難道說——

我一直留着這一手，就是為了今天。

作為代價，被收取了左眼，永遠不可逆的結果，即為誓言。

你們一直都以為我是在狩獵的事故中失去視力的，其實那只是我演的一場戲而已。我不肯用治療的方式恢復視力並非是要記住狩獵中犯過的什麼錯誤，只是因為不能恢復。從古老的典籍中獲取力量的方式儘管野蠻而且充滿疼痛，但為了能用這個能力阻止你們，它不算什麼。也許你們會認為我這點「雕蟲小技」攔不住你們的滾滾人海，但是，我會讓你們知道，這頭老朽的獅子還有幾顆牙呢！

那我就讓您徹底腐朽，至於有幾顆牙，我們會記得陳列在平叛戰役的博物館里，並標上您的大名。

——主宰湮滅的序列使者，自無光的深淵浮上，給我們的敵人帶去永恆的毀滅與沉沒！

——【佐爾諾拉的湮滅之息！】

自克羅米婭的古怪樹枝法杖尖端所懸浮的詭異寶石中施放出龐大的魔法能量，構成一副濃稠詭異的巨爪，扭動着向阿昆德拉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