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9章 將仲子兮

第499章 將仲子兮

索性,大概是因為李恪聲威日漸隆重的關係,整個蒼居的紛紛擾擾並沒有像病毒一樣擴散到墨者們的居所之地,尤其是李恪那間宅子左近,無論何人經過,都會下意識放輕腳步。

李恪心裏的煩悶稍解,跳下馬車,遣散墨衛,和滄海并行在去往家的那條小路。

這裏是真的沒有變化。

房舍還是原來那種一房兩廂的標準結構,沒有因為李恪身份的關係,畫蛇添足般征地拆遷,搞出什麼別具一格的壯美宮闕來。

硬要說有什麼不同,那就是道旁隨見的稂莠被換成了忍冬、秋菊,各家各院也把桑榆移了出去,後院栽竹,前院栽梅,不時還有幾株蔥鬱的金桂,都是李恪所喜的東西。

入冬才不過幾日,秋菊尚在,金桂凋零,寒梅距離盛放還有時日,養得再好,現在也只能找見幾朵小得不能再小的花骨朵。

李恪順着屋子一間間看,葛嬰、憨夫、何玦、鄒儒……由養已經成了胡陵的大官,卻依舊在蒼居霸佔了一間屋子,聽說前些日子靈姬有孕,早早便回了蒼居安胎靜養,以便讓腹中孩兒能嗅着油膏的味茁壯成長。

墨家八師,五師在畔,當間還空着兩間無人入住,顯然是給泰和史祿留的小宅。

不多時,李恪就看到自家的茅草門檐,門柱上還掛着李恪自己寫的木牌子,簡簡單單一個趙篆的【恪】字,沒有姓,沒有名,官階、稱謂亦是全無。

滄海不滿地撇了撇嘴:「都是堂堂鉅子了,配給的房舍居然還是小小的一宅半宅,也不說將左近幾十間全並下來。墨家便是蓋不起阿房宮,蓋個章台宮也費不了多少事吧?」

李恪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你懂個屁,憨包。」

兩人一同哈哈大笑。

笑着笑着,房門被人從中打開。小臉紅撲撲的虞姬穿着短襟窄袖的襦裙,頭裹着碎花頭巾,抱着一簍散碎桂瓣走了出來,一抬頭,正和李恪四目相對。

「君……君郎?」

李恪笑着點頭。

「真是君郎?」

李恪張開雙臂,原地轉上一圈:「如假包換。」

虞姬手上的竹簍子噗嗤墜地,好容易收集起來的散碎桂瓣散了一地,被風一卷,從李恪的鼻翼掃過,只留下綿長的幽香。

「君……君郎換啦!」虞姬兔子似得轉身就跑,一跑進門,還不忘關上大門,拴上門閂,「姑,大姊,二姊!君郎換啦!」

李恪張著嘴,愣愣看着眼前那道嚴絲合縫的宅門。

滄海從後面捅了捅他:「主公,可要臣破開這鳥門,恭迎主公,兵臨城下?」

「破破破!這可是自家的房門!看什麼看,翻牆啊!」

片刻之後,正房正廳。

李恪滿臉晦氣坐在正席居左,邊上的嚴氏在偷笑,嚴氏下首的公輸瑾在偷笑,李恪下首的呂雉不偷,只是笑。

堂上的家大人很硬漢地哼出一聲:「妙戈呢!堂堂家主翻牆入院,她以為躲起來我就處置不了她了?」

呂雉用她的絕代風華釣了李恪一眼:「君郎息怒,妙戈妹妹見您喜甚,一時失態,現在將自己鎖在房中,任誰去都不願開門,怕是羞也羞死了。不若您就饒了她這回可好?」

「饒?」李恪指著自己的鼻子,「你們的郎君……媼,對您來說是孩兒。嗯哼!你們的郎君和孩兒,有墨氏,天生聖人,墨家鉅子,響噹噹秦廷一條好漢,當着皇帝的面也敢算賬要錢的主!我不要面子啊!」

公輸瑾笑得越發歡暢,捂著嘴,渾身發抖,喘了好幾口氣才緩過神來:「君郎,妙戈妹妹知錯了。不若這樣,一會兒讓妙戈妹妹撫琴,雉兒妹妹獻舞,妾為您獻歌,便當賠罪如何?」

「這還差不多……」李恪皺了皺鼻翼,突然問,「夫人預備唱什麼?」

公輸瑾嫣然一笑,輕啟歌喉。

將仲子兮,無逾我里,無折我樹杞。

豈敢愛之?畏我父母。

仲可懷也,父母之言亦可畏也。

將仲子兮,無逾我牆,無折我樹桑。

豈敢愛之?畏我諸兄。

仲可懷也,諸兄之言亦可畏也。

將仲子兮,無逾我園,無折我樹檀。

豈敢愛之?畏人之多言。

仲可懷也,人之多言亦可畏也。

……

第二日,李恪拄著龍淵,扶著腰,被滄海半扶半扛地送進內谷,在谷中潭畔再一次和葛嬰聚首。

葛嬰滿臉古怪:「鉅子,觀你模樣,莫非是昨日翻牆,閃著腰了?」

李恪趕緊啐了一聲:「你家鉅子我年方二十,及冠之禮都不曾行過!不過翻個五尺的院牆,如何能把腰閃了?」

「那您這是……」

李恪痛苦地錘了錘腰:「嬰,你可聽說過一句話,叫做小別勝新婚?」

葛嬰苦思冥想半日,確定自己不曾聽過。

他疑惑問:「小別也好,新婚也罷,便是稍許放縱,您畢竟年輕……」

「哎,這皆是老師的錯。」

「墨慎子?」

「你怕不是忘了,不咸山上,我可是一氣成了三次婚,昨夜……亦是如此。」

葛嬰頓覺高山仰止,忍不住規勸道:「鉅子,少之時,血氣未定,戒之在色啊。」

「居然能從你的嘴裏聽到孔仲尼……」李恪苦笑一聲,「放心吧,只此一次。嬰,我這次回來估摸著能呆上兩三個月,谷中事務如何安置,可有我的用武之地?」

「墨家事務,若鉅子想做,何事做不得。」葛嬰扶著李恪在一棵大樹邊席地坐下,讓李恪能舒舒服服靠着樹榦,「鉅子,您在外斡旋,歷久疲憊。此次難得有暇,還是好生歇息一番。今晨,我聽婆姨說府上三位夫人似給外門採買下了單子,您的及冠之禮近了。待您禮成,我只盼您去少年營講上一課,讓這些個營中少年能見一見鉅子風采,萬事足矣。」

「一禮,一課,看來這一趟倒真是能好好歇歇了。」李恪心滿意足地一拍大腿,才想起身,只聽得咔嗒一聲……

「鉅子?」

「小心些,慢著些,攙我起來……」李恪瞪着眼睛,呲牙咧嘴,「少之時,血氣未定,戒之在色……孔仲尼看來深有體悟,想我青蔥年少,風華正茂,居然也有今日之禍!」

葛嬰照着李恪的意思,小心翼翼攙他起來:「鉅子,您究竟想說甚?」

「我……閃著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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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秦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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