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9章 所託非人

梨花哭的傷心欲絕，口中又連連的嘆息，「娘子你為人和氣……偏遇到了這般不講道理的郎君……娘子你的命太苦了……鎮日裏累死累活……最後反倒還要挨打……這日子天長地久的……娘子累出了一身的病……奴婢看着也覺得心疼……偏郎君的心就跟石頭做的一般……又硬又冷……」

「奴婢不過是個丫頭……主子看不慣打上兩下也是活該……可是娘子身子不好……哪裏受的住這個……」梨花悲從中來，只口中哭個不停，「郎君先前並非這般無理……都是那李家娘子在背地裏挑唆……」

梨花一面哭，一面從袖口摸出帕子，為娘子仔細擦臉，眼中的淚水流個不停，趁著低頭的功夫，那淚水滾落掉在娘子的衣襟上，就成了一個一個深色的圓圈兒。

梨花手忙腳亂，又拿着帕子去擦拭娘子的衣裳，這衣裳也是娘子的陪嫁，杏白的顏色，瞧起來並不大喜慶，不過娘子生得柔和，這衣裳便也好看。

「娘子怎地這般命苦……那李家娘子處處不如娘子……偏入了郎君的眼……這世道如此不公……」梨花哭的淚眼模糊，只低頭抱着娘子，哭的幾乎上氣不接下氣。

「梨花……」

梨花聽到這聲音，似是聽到了天籟之聲，她只仔細看着娘子，但見娘子睫毛顫動，微微睜開了眼睛，「娘子，你終於醒了……」梨花喜極而泣，那娘子的衣襟上就又多了幾個淚珠子，「娘子你終於醒了……娘子你終於醒了……」梨花口中歡喜的說着，又去看娘子臉色，見她臉色雖然發白，神色倒還不錯，於是提了半晌的心，這才稍稍放下了一半，只笑着哭了起來，也是淚花中帶着笑意。

「郎君……」那娘子掙扎着想要起身，口中又費力道，「快些看看……郎君……」

梨花登時出了一身兒的白毛汗，她方才那一番話，若是被郎君聽見了，只怕又要挨上一頓打，她心中害怕，只戰戰兢兢的沖着床榻道：「郎君……奴婢方才……並非那個意思……郎君……莫要打奴婢了……是奴婢不會說話……奴婢回屋就跪上一個時辰去……」

「梨花……」那娘子扶著梨花的胳膊勉強坐起身來，只口中低聲道：「梨花……你仔細看看……」

那梨花心裏頭打鼓一般，又不敢抬眼去看，只耷拉着眼皮子看向床榻，但見那郎君雙腳泡在盆中，一雙靴子一隻丟在腳踏上，一隻扔在案幾底下。

「梨花，扶奴家起來……」那娘子腿腳發軟，竟是起不得身，只攀在梨花身上，聲音帶着哭腔，「郎君他……他……」

梨花聽着娘子聲音不對，這才大著膽子去看郎君，誰知這一看，心裏頭一時泄了氣，腳下一軟，連帶着娘子，兩人俱都歪倒在地上。

那郎君躺在床榻上，臉上染著大片的血，也瞧不清楚究竟是哪裏受了傷，只遠遠看着，一張臉上竟是破了個窟窿一般，正洇洇的往外冒血。

「娘子……娘子……」梨花哪裏見過這般陣仗，只腿腳發軟，再起不得身，淚珠子更是滾落不停，「娘子……這……這……這究竟……是怎麼了……」

那娘子歪在地上，目光看向床榻，面上說不出是悲是喜，是憂是怖，她只定定的看着床榻，眼神獃滯。

夜色漫長。

宋如是一覺醒來，只隨身摟住了身旁的李訶，口中喃喃道：「海棠乖……」

屋裏點着燈，李訶手上拿着一本書，這廂被宋如是箍住了胳膊，他便丟開書，只歪在宋如是身旁，伸手撫著宋如是的肩膀，口中低聲哄了兩句，「阿如……快些睡罷……」

「海棠乖……」宋如是夢裏頭正抱着海棠，那海棠正是長牙的時候，一張口就吐出好些口水。宋如是手上濕淋淋的，於是便探手從懷裏頭摸帕子，誰知摸去，那帕子竟是不見了。

宋如是有些奇怪，於是又伸手去摸，口中又嘟囔著，「那帕子……明明就在懷裏頭……這會子功夫……怎麼就不見了……」

宋如是自來是個有始有終的，既然要找帕子，必然要找到才成，於是只在懷裏頭摸來摸去，最後突地被一隻手捏住了指尖，她這才罷休，不過口中依舊喃喃自語不休，「那帕子角上是綉著海棠的……也不知哪裏來的賊人……竟是連一方帕子也不放過……若是被奴家抓到了那人……定然叫他好看……」

「阿如……」李訶一聲輕嘆，伸手從懷裏頭掏出宋如是的手，又小心的把她胳膊放在被褥裏頭，這才掩了衣襟。面上不由得帶出幾分笑意來。

而宋如是只嘴角一抿，口中含糊不清說了一句什麼，而後便又攀扯上了李訶的胳膊。

她此番睡得正香，一張臉睡得紅撲撲的，頭髮早已披散下來，一半垂在軟枕上，一半披在肩頭。烏黑柔軟的頭髮，帶着清幽的香味，溫柔了夜色。

一個人即便再喜歡吃肉，若是讓她不停的吃上一晚上，只怕也會覺得心裏頭堵得慌。

此時此刻的張媒婆，便是這種心情，有點堵有點慌，堵的是胃口，慌的是心裏頭。

這鍋子乍一吃，當真美味兒，但不停的吃不停的吃，那感覺又有些不同，還有一說，一個人即便再喜歡吃肉，若是被人逼着吃肉，那又是兩說了。

張媒婆攝於小郎君的「淫威」，這一夜裏又是吃肉又是喝酒，只吃喝了一個時辰。好不容易吃完了碟子裏的紅肉，誰知那小郎君甚是「好客」，這廂盤子空了，那廂就有小廝又送來了現切好的牛羊肉。

張媒婆看着吃不完的牛羊肉，甚至心裏頭暗自猜測，「那廚房裏頭莫不是養了一圈牛羊不成」？她心裏頭這般想着，吃起肉來便不大專心。當然她也想不到，她竟有吃肉吃到不能專心這一地步。

良久之後，張媒婆手拿筷箸，挺直了身子坐着，欲言又止的看着小郎君。

「你方才問小爺可曾認得瞎子？」小郎君突然開了口，「此番小爺倒當真認識一個瞎子。」

「當真？」張媒婆悄悄放下了筷子，口中驚喜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