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2章 吃千吃萬

城外牛頭山，原是夏日納涼之處，山上有一棵樹，這一棵樹又高又大。

夏日時節，樹冠能夠遮陽，便有文人雅士席地而坐，一手酒壺，一首輕詩，夜風襲人，似也喜歡這一處喧鬧。

入了秋，樹葉凋零，樹冠少了大半，露出灰褐色的枝椏。寒露過後，夜裏頭便有些冷了，於是這牛頭山上的熱鬧也隨着枝葉一同凋零，落了地，就成了一地枯黃。

「娘子，這便是咱們要瞧的景緻？」石娘立在樹底下，仰頭看着掛在枝頭上的枯黃的樹葉，口中有些詫異道。

「這處景緻頗有秋意。」宋如是點了點頭，口中仔細道：「會當凌絕頂，一覽眾山小，你瞧這山頂風光看盡世間繁華，亦能求片刻心安。」

石娘癟著嘴看着宋如是，口中說道：「娘子若是求心安，倒還不如去廟裏頭去，如此還能吃上一頓齋飯。」

「聽聞那廟裏頭的素齋做的極好，有一樣素豆腐，還有兩樣栗子雞，燒肝尖兒味道也不錯。上次奴婢特意去了，不過那全素齋只做給王公貴族，奴婢不夠格兒，便是只吃了這幾樣。」石娘提起吃的登時來了精神，不過面上帶着些許遺憾。

「石娘，這人生不止吃喝二字。」春花目光遠眺，但見牛頭山山腳下起著幾處宅院，離得遠了，那宅院大小似是饅頭一般。

「這人活一輩子可不就是為了吃喝二字，要不然老話說的好，人活一張嘴呢。」石娘煞有介事道：「咱們鎮日裏睜開眼睛的第一件事就是吃飯，天黑之後的最後一件事也是吃飯，如此可不就是吃千吃萬，不如吃飯。」

「石娘你這般說，怕不是餓了？」春花收回目光，面帶笑意道。

「奴婢倒也不甚餓，不過是覺得嘴巴沒有味道，若是在這山頭上起上一口熱鍋，再片上一盤羊肉，弄個一碟子凍豆腐，還有一些木薯粉條，一鍋燉出來，一面看風景，一面吃着，倒能讓奴婢求得片刻心安。」

「你這石娘倒是想的美。」春花面上帶出了笑，這一處的風景登時變得有顏有色起來，樹榦是灰褐色的暗淡，那枝葉卻是透著黃的明亮。

「既然做夢就要做個美夢才是。」石娘咽了口口水，理直氣壯的說道：「再說娘子也說了，一樣米養百樣人，既然有你們這些但求片刻心安之人，自然我有奴婢這種吃少吃萬不如吃飯之人。」

這一處，登高望遠，屋舍田地都在山腳下，屋舍連縱成了灰，田埂上生著一層綠。從山腳上山，只有一條大路，卻有小路若干。

這一處大路，略微開闊一些，不過也只能容兩人並肩而行，至於那小路，便只有一尺來寬，向著張牙舞爪的野草伸展過去，便成了一條小徑。遠遠看着，狹窄之處，不過一拃寬窄，當真如同羊腸一般。

羊腸小道曲折宛轉，走至盡頭，卻瞧見東西還有小徑，順着小徑去了，那一路又有半人高的蒿草，上頭結著米粒大小的種子。

「娘子，那廂有人上山了？」石娘看着羊腸小道吃驚道。

宋如是看過去，但見那小徑上枯草矮樹掩映間，卻有一道杏紅色的身影，緩緩向上而行。那身影走得極慢，約莫盞茶的功夫，她也不過才走了羊腸小道的一截子。

「那人許是為了賞景而來。」春花看着緩緩而行的那人。

「費力上山就為了賞景？」石娘有些不敢相信。

「如今秋景濃郁，倒也有可能。」春花答道。

「奴婢不信。」石娘猜測道：「瞧著這人的模樣像是個女人，春花你仔細想想這女人獨身一人上到這一處荒郊野外，究竟要做什麼？」

「莫不是有約不成？」

「自然有約，不然為何過來？」

「既然有約，那為何不同著那人一起上山？」

「這其中必然有些緣由……」石娘猜測道：「許是那男人是個成了親的，自然沒法子明目張膽的過來，所以才會這般事先約好了。這兩人一前一後的出城，哪裏會有人留意到。」

石娘認定了心中想法，於是口中又猜測道：「這女子也許是哪家的小娘子，也許是說了親的，此番來見這人，必然還有些緣由。」

這兩人一問一答，眼看着那人漸漸上了山，隱約能瞧見那女子懷裏頭抱着個包袱，石娘瞪大了眼睛，「這女子莫不是私奔而來？不然懷裏頭為何揣著個包袱？」

「奴婢倒沒瞧見過往山頂上私奔的。」春花搭茬道。

「許是這牛頭山上另有出路也說不準。」石娘四下去看，山樹掩蓋間，這般的羊腸小道還有幾條，不過不知究竟通到何處，「看來這牛頭山倒也是個好地方。」

石娘口中說着，又四下去看，羊腸小道上唯獨只見那女子，再沒有旁人，上山的路再遠，也總有到的時候，這女子越走越近，石娘也看越清楚，她甚至能瞧見女子的發間簪著一枚銀簪子，眼偶爾過到陽光底下，那小道上便銀光一閃，晃了石娘的眼睛。

這一處，主僕三人，春花石娘話說不停，宋如是便悠閑的看着牛頭山的景緻，秋收冬藏，這一處黃了的葉，微涼的風又有生在山腰上的野棗樹，一陣風過，落了圓圓的葉，只掛着一樹的紅棗紅了山景。

眼睛望得遠了，便覺得群山綿延，不知歸處，遠處的山，青中有黃又有紅，待過幾日，又是另外一番情形了。

宋如是一面瞧著，一面三言兩語的聽着，她收回目光，只看向小徑上的那女子，口中低聲道：「終於來了……」

「娘子這話何意？」石娘驚詫道：「莫不是這女子是為了娘子而來？」

「過會兒你就知道了。」宋如是看向來人，眼含期待。

石娘心中倒不知自家娘子賣的什麼關子，「娘子，你倒是快些告訴奴婢，也省得奴婢猜來猜去。」石娘說話間，眼看女子越走越近，她瞧見那女子懷裏頭抱着長條形的包袱，那包袱被女子豎直抱在懷裏頭，隱約間動了一下，倒是嚇了石娘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