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7章 死生不負卿（十四）

逼不得已的時候......

我大不了成魔罷了！

成魔這種事，當然不是說來就來的，畢竟這也不是鬧着玩的事。

可是，有上一世的經歷，玥舞又在心裏演繹了幾種方案，真若是給自己足夠的刺激，也是可以一試的。

而此時，玥舞覺得差不多是時候了。

如果再拖下去，其他人都有危險！

然而，正當玥舞已經暗自催動經脈逆向而行之時，一道白光閃過，恰好替她擋住了天帝的劍。

文鈺趕到，把玥舞護到了身後，轉而執劍面對天帝。

從玥舞等人潛入天界開始，直到現在，天帝的那沉着冷靜的表情才終於破碎。

望着這個拿劍對着自己的兒子，天帝眼中的震驚無以復加。

「鈺兒......」

文鈺沒有給天帝繼續說下去的機會，二話不說就開始動手，而天帝也完全只是抵擋，並不做進攻。

玥舞見狀，便在一旁更加專註地想要控制住天帝，可是，她無法控制自己的心。

她的心亂了。

她似乎已經預感到了什麼。

文鈺的攻勢越來越凌厲，而天帝在經過開始的錯愕之後也逐漸生出了憤怒之意，只是，到了這個時候，他就算想全力進攻也沒有那麼容易了。

玥舞對他的控制給他造成了很大的阻礙。

「刷刷刷！」文鈺的劍帶着白色的光芒，刺中了天帝的經脈。

天帝的衣服染上點點的血色，那血色也從一個小紅點漸漸暈染開來。

終於，天帝支撐不住，摔倒在地上，他什麼都沒說，只執拗地死死盯着文鈺。

捫心自問，他就算負了天下蒼生，卻也一直把文鈺當成自己的心頭肉，真真是寵子無度。

可是，誰能想到，就是這個他一直喜歡愛護的兒子，卻最終拔劍相向，廢了他一身的靈力呢？

就為了......那個妖女嗎？

儘管此時很容易就能殺死天帝，玥舞卻收手了，就好像，她已經同文鈺達成了默契。

文鈺回頭看了玥舞一眼，這一眼，包含了太多的情感。

不需要任何語言，玥舞就能明白，而文鈺也確信玥舞會明白。

其實，在感覺文鈺不對勁的時候，玥舞就已經明白了不是嗎？

只不過那時的她還不想接受這個現實而已。

但現在，玥舞知道，如果換成是她處在文鈺的位置上，她也會這麼做。

「父親，」文鈺跪在天帝面前，「您的手上沾染了太多殺孽，我現在和別人聯手對付你，是因為你實在不適合掌管三界，這個位置，理應由更合適的人來做。

但是，不管你做了什麼，無法抹殺的是您對我的養育之恩，關懷之情。

我不奢求能得到父親的原諒，但是我希望您能好好反省，懺悔過去的所作所為。」

天帝劇烈地咳嗽了幾聲，強忍住口中的鮮血不留下來，一時想說什麼，又無從說起。

而此時，文鈺已經站了起來，走到了玥舞面前。

「小舞，我父親縱然作惡多端，可我現在廢了他的靈力，他也不過就是個普通的老人而已。

你可不可以，放他歸隱山林呢？」

玥舞點了點頭。

文鈺笑了笑，把玥舞攬在懷裏，「你都明白的對不對？但是，小舞，我說過我不會負你，就必然不會負你。我身為人子，不忠不孝，理應身死以謝罪。」

他湊近玥舞的耳朵，小聲繼續說道：「我找到帶你離開這個世界的辦法之後會回來找你，你不要做傻事，等着我好不好？」

玥舞乖乖點頭，「好。」

話音剛落，玥舞只聽見長劍刺入血肉的聲音和天帝的那一聲「吾兒」，就再也聽不到其他的聲音了。

這個世界彷彿陷入了安靜之中。

玥舞看見悲痛和自責的天帝，看見震驚和心疼的夜燊、暹華，看見錯愕卻終究無力做什麼的樓戈和神級魔族，看見聽見動靜匆匆趕來的溟彧和天界眾仙......

她只是笑了笑，你們這些人為什麼都是這樣的表情啊？文鈺不是說，他還會回來的嗎？

她忘記了使用靈力，只是拿出絹帕，小心地為文鈺拭去臉上的血跡，幫他整理好有些凌亂的衣服。

她微笑着看了看天帝，「我答應過文鈺，會讓你像普通老人一樣養老的。」

她又微笑着看了看溟彧，「嗯，你哥哥說你為人仁厚，可為三界之主，正好，你收拾收拾就加冕吧。」

「哦，對了，」玥舞看了看夜燊他們，「樓戈，逝者已矣，無休無止的報仇只會帶來無休無止的戰爭，我的文鈺替天帝一死謝罪，魔石也物歸原主，我不奢求你放下過去，但魔族也需要休養生息，你可不可以先回去呢？」

樓戈點了點頭。

「謝謝你啊，樓戈，爸爸，媽媽，你們也回去吧，告訴族長我沒事，告訴其他神級狐族，以後也不必躲躲藏藏，只是，我可能要離開一陣子了。」

「小舞，你......要去哪兒？文鈺他......」夜燊的聲音有些顫抖，實在是玥舞這狀態看起來很不對啊。

「文鈺沒事，他剛剛告訴我他會回來你們沒有聽到嗎？我......我也回狐族，但是我得在那裏等他，不然，他又會找不到我的......」

說完，玥舞就微笑着托起文鈺的屍體，化成一道紅光徑自離開。

而天帝寢殿之前，是久久的平靜。

——

有了強大的能力和至高無上的地位之後，沒人能保證自己永遠保持初心，不會變成一個可怕的人。

但失去了那樣的能力和地位之後，卻實實在在地能明白，不管是誰，說到底，不都是需要情感，嚮往平淡卻長久的幸福的普通人么？

天帝沒有自殺。

他早就知道他十惡不赦，以至於他後來乾脆也不再遮掩自己的貪婪和善妒。

可是，到底，他也是一個父親，也是一個良知沒有完全泯滅的人。

文鈺的所作所為，他的選擇，他臨死前的那番話，都讓天帝的萬般心思徹底熄了下來。

他的兒子說自己不忠不孝，為了求得他這個罪該萬死之人的命而自裁。

他才是那個該死的人啊！

然而，天帝是不會死的。

他比誰都明白，只有活着才能更加清晰地感受到痛苦。

他會用餘生的每一天懺悔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