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節 節外生枝

一邊往尤紅家裏去，王艾一邊聽金主任介紹。

尤紅家在郊區，七十年代工廠佔地有了一個招工名額，尤紅的爸爸就進了工廠，尤紅的媽媽在家務農。尤紅下邊還有一個妹妹、一個弟弟，學習都不錯。尤紅的媽媽四十多歲的時候得了腰脫，幹不了重活，尤紅的爸爸在工廠因為工傷斷了一條腿，工廠就給安排了一個門衛的輕鬆活。廠子在的時候，每月除了工資還有點傷殘金，家裏還能維持。

工廠到了97年就破產了，每個月80元的傷殘金，兩口子一個病一個殘，尤紅媽媽每天圍着房前屋后這點園子地種點菜，依靠農村親戚三不五時的接濟點糧食，勉強餓不死。尤紅爸爸沒少了出去找事干，但失業工人太多，一個殘疾人能幹什麼？連乞討都不行，人家乞討是專業的，比你慘，比你會說，還有組織。所以就偶爾能接點站在街上發傳單這點零碎活，根本不頂什麼事兒，沒辦法就只好把早年家境尚可時候添置的東西零零碎碎的往外賣。

兩人到了尤紅家，聽屋裏人正說話。

屋裏頭炕前，一個撇著一條腿，花白頭髮的乾瘦老頭坐在炕前的小板凳上抓着尤紅的一隻手邊說邊哭：「閨女啊，不知爸爸不供你啊，今天我讓人攆出來了。我說我閨女要上大學，人家血站的人說了，怕我死那給人找麻煩。閨女啊，爸爸現在實在是沒辦法了。」

尤紅媽坐在炕上披着破棉襖抹眼淚，要不是還有倆孩子，兩口子就想弄包耗子葯死了算了，可這日子不管多難，還得往下捱。

尤紅任憑爸爸抓着自己的手，默默往下掉眼淚。

「爸媽，我……我不去上大學了，我去上班。」

老頭擦了把眼淚：「閨女啊，你能幹啥啊？」

尤紅咬咬牙：「我去南方！不管怎麼說，我是家裏老大，我去南方打工，攢錢供我妹妹、弟弟上學。」

「那就白學了啊！」

尤紅心一疼，700多分容易嗎，就這麼扔了能不難受嗎，擦把眼淚笑笑：「沒事兒，等我供完了妹妹，妹妹就該上班了，到時候我和妹妹一起供弟弟，等弟弟也畢業了，我還能把書本撿起來。」

「姐！」兩個小的哭着抱住尤紅：「姐，你先上大學，明天我們就休學，我們先供你！等你四年畢業了，再供我們。耽誤四年我們還能撿起來，耽誤十年你可就撿不起來了。」

門外，金主任推着眼鏡，拿手絹擦眼淚。

王艾一把推開門，走進屋內。

尤紅淚眼朦朧抹了一把：「誒，王艾，金主任，你們怎麼來了？」

尤紅爸爸吃力的扶著牆站起來，勉強笑了笑：「金主任你怎麼來了，這三年多虧了你。」

金主任連連擺手：「別說了，別說了。」

王艾道：「尤紅姐，你也別想着打工的事兒了，市裏頭這兩天新出來一個教育基金，金主任幫你申請了一筆錢，足夠你大學四年學費的。」

一屋子人面面相覷，根本不相信。

金主任道：「相信我，這事兒是真的，總共錢是沒多少，但尤紅你學的這麼好，放棄了太可惜了，所以你是第一個申請下來的。」

一家人愣了片刻，老頭第一個反應過來，「老婆子，趕緊的，打二兩酒，買點豬頭肉，我陪着金主任喝兩盅！」

尤紅媽誒誒連聲的要下炕，趕忙的被金主任攔住：「我們不止你一家，馬上還得去別人家，我先給你們說說怎麼辦這個事兒。」

老頭催著兩個小的給金主任、王艾端來熱水。

「你的通知書應該快到了，等你的通知書到了以後，學校先幫你給你的大學打電話，問清楚了一個學年的學費是多少，其他的學雜費、住宿費什麼都算一起，然後我們一高中給你出個手續證明，之後你拿這個手續先領錢，領完錢了等你到大學繳費之後，你把大學出的收據拿回來，基金那邊好完賬。聽懂沒？」

神情專註無比的尤紅連連點頭。

交代完了，兩人告辭，到門口，金主任突然回頭，從兜里摸出五十塊錢來塞給尤紅：「小尤，這點錢給你收拾一件差不多的衣服，太破了讓人瞧不起。大城市裏的人都勢利眼……別，別，你就當老師借給你的，等你大學畢業了再還我。」

第二家姓林，一對雙龍鳳胎，分別叫林嬌、林龍，一起考上了大學。但父母下崗三年，砸鍋賣鐵也就湊出來一個學期的學費，必須犧牲一個。手心手背都是肉，老兩口拿捏不定，左右為難，林嬌林龍倆人在王艾和金主任到的時候正在屋裏吵得不可開交。

「我是姐，你是男人讀書比我有出息！」

「你是妹妹我是哥，你得聽我的，你比我學習好！」

「你聽我的！」

「少廢話！你敢不聽我的，小心我揍你！」

金主任和王艾對視一笑，到屋裏把事情一宣佈，一家四口喜不自勝，林龍是二高的，不認識金主任和王艾，主要是林嬌和兩人說話。

林嬌仔細聽完了金主任的介紹，心中狐疑，試探的問：「我以前怎麼沒聽說過有教育基金？真要有，也不至於誰也不知道，打聽不着才對。」

金主任一時嘴快：「哦，我告訴你，但你保密啊，這個教育基金實際上是王艾把他的狀元獎學金拿出來的。」

林嬌抓住王艾的手：「小天才，小狀元，高三一年我們倆也不是一個班的，真沒想到你這麼仁義，姐姐真不知道該怎麼謝謝你。」

王艾笑道：「沒事，二十萬呢，你大學四年最多也就用四萬，我還有的剩呢。」

「那……那」林嬌欲言又止。

「怎麼？」王艾奇怪的問道。

「王艾，你，你能不能再幫個人？」

王艾和金主任都有些為難，因為這二十萬都算計好了怎麼分配的，林嬌這一說，就帶來了意外的變故。

林嬌一瞅，急的眼淚都要掉下來了：「王艾，我說這人她不是本科，是專科！就是遼陽師專，用不了幾個錢的。但她要沒這錢，就真上不了大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