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節 「手模」黃欣的禮物

在中國的體育大項分類里，足球是集體項目。在歐洲，無數足壇名宿都強調過：足球是十一個人的運動。要知道，西方世界是一神教文明，自古以來就崇尚個人英雄主義。能夠在足球這樣一個充滿熱血甚至野蠻的運動中彰顯集體主義色彩，強行扭轉西方人的文化傾向，足以說明足球確實是集體至上的。

足球歷史上曾經有過無數的超級巨星，但世界公認的球王只有貝利和馬拉多納頂多再加一個貝肯鮑爾。因為在超級巨星向最後的王座衝鋒的殘酷階段，他的身邊一定要有足夠強大的隊友，否則就將在這場只有超級巨星有資格參加的王座之戰中跌下馬來，最終仰望王座，漸行漸遠，成為其一生的遺憾。

新世紀后，梅西、C羅倆人玩了十年二人轉，壟斷了世界足球先生，然而，在世界盃這場最後的狂歡里，在超級巨星都只能打替補的殘酷競賽中，他們過五關斬六將……卻最終精疲力盡。在未來他們退役后，他們所有浮華的榮耀都將散盡，歷史也將他們一個殘酷的評價：超級巨星而已。他們在王座之路的高度上甚至都不如僅僅兩屆世界足球先生的大羅。

因為大羅有大力神杯！

而大羅沒有能夠成為球王是因為大羅的戰術地位遠不如貝利、馬拉多納和貝肯鮑爾，他只是一個犀利的前鋒，無法帶動全隊。同時大羅的巔峰期，巴西前場也是球星雲集，沒有大羅，還有里瓦爾多，還有羅馬里奧，同時小羅也已經準備好上位了。

1997年的這個夏季，「笨蛋杯」的最後一場表演賽中，當王艾始終無法甩掉王亮的時候就已經知道，這場比賽沒有任何懸念，區別只在於死的姿勢是立式還是卧式。

由王艾策動的高中聯隊前場攻擊節奏變化，被王洪禮的全場盯人遏制住了，王艾為了破解這一戰術，堅定的選擇了個人帶球突破的方式。同時也是用這種方式拖延時間……

整個上半場，王艾和王亮糾纏了十分鐘，之後李鐵、曲東、肇俊哲等人看着眼饞，連踢代打的趕走了不識相的王亮，分別體驗王艾的盤帶技術。這番車輪戰終於以王艾體能耗盡，舉手投降為止。

不過也正是因為王艾的死命拖延，最終的比分為遼寧青年隊4:2小勝了遼陽高中聯隊。

這對於全場的觀眾和遼陽的高中生們，已經是一場「大勝」了。只要死的不是很難看就很滿足了。

對於遼寧青年隊而言，今天切切實實的感受到了王艾所帶來的簡練攻擊方式、突然變化的攻擊節奏的威脅性。實現了戰術目的。

而對於水平參差不齊的高中生們而言，這是一場讓他們畢生難忘的比賽。他們中除了寥寥數人外都不會從事專業足球運動，能有這樣一場交手足以吹一輩子。

賽后在王艾的強烈要求下，雙方在球場中央合影留念。高中聯隊上去了整整三支隊伍，王艾硬拉着王洪禮、張引、馬林、唐堯東等人不撒手，逼着他們也上去照相。最終這張包含了遼足老中青三代，跨越二十年時間之久的遼足傳奇、功勛、主力在內的照片，就成為了四十多個普通高中生一輩子的珍藏。

球員退場，球迷退場，喧囂落幕。

換好了乾淨衣服的王艾在王斌兩口子，李林、黃欣等的陪同下步行回家。

月明星稀，眾人還沉浸在今天兩場的精彩比賽中，萬眾同聲，搖撼人心。沒有現場觀賽過的人很難理解球迷在看台上的瘋狂行為。

王艾沉默的和黃欣走在最後，快要到公安小區了，突然開口：「什麼時候走？」

黃欣扭臉看看低頭的王艾：「學校通知明天去報道。」

王艾沉默了一下說道：「嗯，三中雖然是農村中學，但也沒那麼差。」

黃欣點點頭：「知道。」

前邊的王斌和艾小青兩口子對視一眼，自己兒子的英語成績在一個學期的時間裏從不到100分提升到了穩定的140分以上，黃欣功不可沒，甚至是奇迹。再往下確實沒有補課的必要了，而在其他科目上，王艾現在的成績就已經比黃欣高考的時候的分數高了，就連英語成績都超過了當時的黃欣。

黃欣在今年六月中旬收到了市人事局的通知，她被分配到第三中學當老師。之所以一直拖到現在沒走，王艾雖然沒說，王斌、艾小青卻都知道，自己兒子捨不得這個玩伴。

到家后，李林等三個保衛分別告辭，黃欣沒有上樓，在樓口和一家三口簡單道別後，打開了自行車鎖。今天來的時候就已經說好了是最後一天，該道別的道別了，該感謝的感謝了，那麼，該分別的就該分別了。

推著自行車慢慢向門衛走，黃欣環顧著寧靜的小區：半年的時間真快，不知不覺間，告別時已經難捨難分。吵吵鬧鬧中，那個孤獨的在積雪的廣場上踢球的小小身影也在慢慢長大。這是自己一輩子最後一次到這裏了吧？這半年來，賺了好多錢，吃了好多好吃的，拿了好多禮物，也給小天才做了好多次飯……這半年來，全身心的複習英語……男朋友分手了……意外的拿到了第三中學的外語老師的名額……

黃欣長出了一口氣，在準備一鼓作氣離開的時候，背後有人喊：「黃欣姐！」

蹬蹬蹬的跑步聲，黃欣駐足回身：「這麼晚了不休息，還下來幹什麼？」

王艾笑嘻嘻的道：「養了半年的童養媳被政府搶走了，我準備打她一頓出出氣。」

黃欣踢下車梯，咬着下唇一把掐住了王艾的臉頰。

鬧了會，王艾從隨身的挎包里掏出了一樣東西塞給黃欣。金燦燦，亮晶晶的，赫然是那個造型別緻，極具藝術氣息的鳳口含珠的獎盃，也叫笨蛋杯。

王艾道：「這個是澆筑後的第一個成品，編號是000，你拿回家玩吧。」

黃欣接過來道：「我要它有什麼用？」

王艾背着手嘆口氣：「時光荏苒，歲月如梭，再過幾年你就是老娘們，然後就是老太太了，我就是準備送給你，讓你以後對着它流眼淚的。每當你看到它的時候都會想起：我的老褶子的小胖手當年也曾如此苗條美麗過。」

當初設計獎盃的時候，王艾就是從黃欣的手得到的創意。她的手纖細修長，皮膚光潔，骨架優美。也是用黃欣的手作為了獎盃的「手模」，將18歲的黃欣的左手用這種特殊的方式永遠複製了下來，定型在了這一年夏天。

在王艾的「記得給我打電話」的喊聲里，黃欣輕輕扶著車筐里的獎盃騎出了公安小區。在仲夏之夜的回家路上，黃欣想起王艾千叮嚀萬囑咐的說：「笨蛋杯以後會舉辦個幾十年，規模會越來越大，這個0號的獎盃會越來越值錢，所以要好好留着。」忍不住笑出聲來。

好像下雨了，黃欣在夜風裏平伸着手，夜空晴朗，原來自己又哭了嗎？還好沒被這個小混蛋看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