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七節 除夕的一天（下）

臘月三十兒，正日子了。相比關內的家庭，東北人過春節講究比較少，更顯得豪放。沒辦法，今天的東北人都是早年間從關內逃荒來的，換言之，都是混的不怎麼樣的，自然和老家裏一代代相傳的習俗不同，能說把祖宗八輩的姓名規律記清楚的就算有文化的。

相對來說，遼南地區的傳統習俗保存的還好一點，越往北傳統越少，越是自由自在，想怎麼過怎麼過。比如說過年燒紙，有的家庭年三十燒紙，有的二十九，有的二十八，有的過年後才燒紙，至於給祖宗上香，敬神什麼的，更是一個地方一個令。

王艾家就更簡單了，上午的時候王斌回王家村給老家人送了年禮，中午就回來了到廚房幫忙，往年他才不管，可這幾年和妻子、兒子都是聚少離多，一起忙碌就成為了難得的享受家庭溫馨的時刻。艾小青照例不回家，反正老人也都沒了所以安心的在自己的小家裏照顧家庭。人口雖然不多，但王艾家的習慣是年前準備夠整個正月十五前的飯食，據說這是大連一帶傳來的習俗，或者說是山東？誰知道？反正現在王艾家不用準備這麼多，正月初五德國地區聯賽就開賽了，而且還是一周雙賽，誰讓今年是世界盃年呢？而王斌過了正月初三就得返回北京，該拜年拜年，該給人家拜年拜年，春節正是中國人社交的高峰期。艾小青能閑一點，好歹能陪着許青蓮過完正月十五，之後也得開始忙，所以，飯菜沒做那麼多，但也足夠五天吃的。

王艾愛吃包子，所以王家過春節不僅做餃子，還做包子，韭菜雞蛋蝦皮的、蘿蔔牛肉的，白菜豬肉的，酸菜豬肉的，香菇雞肉的，蘿蔔粉條的，哪怕反季蔬菜不是買不到，但一家人的口味已經在貧寒生活中養成了習慣。除了肉包子之外，還有豆包子，王艾不愛吃買來的豆沙餡，所以艾小青就得特意蒸熟了紅豆，手拌餡，這樣豆包吃起來顆顆分明，也不像買的豆沙餡那麼甜。

許青蓮愛吃什麼王艾不知道，起碼以前不知道，剛來王艾家的一兩年，許青蓮總是隱藏自己的喜好，生怕給別人帶來麻煩，也就這兩年好一點，可能偏愛甜食，至於其他的口味么，東北的大姑娘小媳『婦』其實都差不多，總結起來就四個字：大魚大肉。

王艾從一清早就抱着照相機咔嚓咔嚓個不停，中午吃飯時候也咔嚓咔嚓。其實按照一些東北人的習慣，年三十是兩頓飯的，上午起的晚，九十點鐘吃早餐，下午吃的早，兩三點鐘吃年夜飯，然後到了半夜跟着噼里啪啦的鞭炮聲吃夜宵，正月初一了。

但王艾家不講究這個，王艾起得早，年三十也早晨出去晨練。可能很多人都沒注意到，年三十的清晨是一年中最好的清晨：路上一輛車都沒有！哪怕是在住戶密集的小區里也是萬籟俱靜。

王艾起的早，剩下三口人誰也不能睡懶覺，別說這一家三口，連遠在瀋陽的白廣海、羅彤亮也沒落到好，王艾打電話把這兩位宿醉未醒的叫起來跟他一起晨練。

再說，下午的時候黃安、黃欣父女倆就過來了，他們知識分子家庭講究健康生活，對這種時間混『亂』的飲食安排更不在意。

下午不怎麼忙了，一家人坐在電視邊聊天，王艾鑽回自己的房間上傳圖片，王斌、艾小青都挺好奇的，就跟過來看熱鬧，發現人家德國人過的春節比咱們還熱鬧。東北人都缺傳承，能數得着的最久遠的祖輩也頂多就是八九輩，就是清朝中葉的時候，再早的祖墳都在關內呢，很多人甚至連自己的老家在哪都不知道。所以基本都是一家一戶的，很難有什麼大家族，那麼也就很難有什麼隆重、規模大的家族式春節活動。王艾家還好一點，過年前北方造紙集團在四個分支基地、北方鮮花公司、笨蛋食品公司和超越公司都召開了新年聚會，特意停工一天，領導講話，發放年優秀工作者、勞模獎狀、獎金，之後是文藝匯演，算是熱鬧了點。普通人家那可就剩下吃吃喝喝、看電視，外加燒紙了。

而迪特福特是真正的一場中國狂歡節，臘月三十這天全村人都上街，打扮成中國人的樣子，小夥子馬褂長袍，小姑娘旗袍頭飾，耍著齜牙咧嘴還噴火的龍，哪怕小孩也在嘴巴邊畫上兩撇鬍子。市民們選出一個皇帝來，皇帝坐着大轎子在踩高蹺的護衛陪伴下任命丞相，然後……召開選妃大典！這幫德國人從1928年一直玩到今天，你都很難想像一個根本沒有任何中國文化基礎的地方是怎麼堅持下來的這種玩法的。

王斌抱着肩膀看王艾一張張的翻閱圖片若有所思，不像艾小青和王艾說的熱鬧，指了指電腦屏幕：「你是不是有什麼想法？」

王艾笑嘻嘻的扭頭道：「我想幫他們玩的更好一點。」

王斌點點頭：「我年前的時候碰到了一個文化部的朋友，他們部里正研究向全世界推廣中國文化，你覺得這是不是一個比較好的切入點？據說他們正在籌建對外的漢語言學校，我到覺得可能這個更好一點。」

王艾點點頭：「起碼我在德國南部能很清晰的感覺到當地或者說歐洲對中國人的歧視和對中國文化的誤解，這裏是個很好的榜樣。」

「行吧」王斌拍拍王艾的肩膀：「過年後有空你去一趟考察一下，看看有沒有什麼政治上的問題。如果沒有，我回頭兒和文化部那邊申請一下，有這麼一個好的中國文化的根據地，我們當然要利用起來，這可是歐洲腹地，人家自學中國話都快一百年了，這可比我們自己花錢到處拉人來學強多了。這個點要是做好了，能從歐洲內部瓦解對我們中國人的偏見和誤解。」

「以點破面？」王艾眼前一亮：「如果做好了，我們企業到外國發展是不是阻力就能小一點？」

王斌呵呵一笑，又嘆口氣：「沒辦法，從政治上、文化上差別太大，蘇聯沙文主義又給社會主義抹了黑，清王朝又給中國人抹了黑，歷史是勝利者書寫的，咱們輸了，就得承受代價。你的眼光不錯，不管有意無意，這個點選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