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節?正年少（十）
王斌沉默著，直勾勾的盯着老婆半天：「領導說的？」
艾小青搖頭：「領導說了一部分，對你的定語，是我說的。」
王斌搖頭：「總這麼風口浪尖的，難免行差踏錯。智者千慮必有一失，言多也必失。以他的影響力，一旦說錯話，什麼結果你應該知道吧？我黨講究的是瑕不掩瑜，可同時，也是瑜不掩瑕，就是功是功、過是過。這也就意味着無論過去立了多少功勞，一旦你犯錯，該批照樣挨批。咱兒子不管過去說了多少對國家有益的話，只要說錯了一回……」
王斌嘆口氣：「領導當然好說，可群眾呢？社會呢？尤其是，還有一些爛人呢？到時候，恐怕是眾口鑠金。」
「我和領導說了。」艾小青啃著荔枝，吃完了一顆放下擦擦手才說：「但領導勸我不要擔心，說咱兒子的政治敏感性一等一的，言論的尺度把握一等一的，除了專業背景不夠，完全可以勝任一個部委的發言人。即便說錯了也沒什麼，他既不是黨員，也沒有官方職務，官方可以進退自如，他當然就不會硬着陸。」
說完了，艾小青瞥了王斌一眼，看向王艾：「你今天也去見領導了，領導怎麼說的？」
「總算輪到我了！」王艾擼了擼袖子，但在王斌的眼神里還是放下了誇張的動作老老實實的道：「我和領導做了認真的報告，把談話前的設想、節目中的過程，尤其是節目后的閉門討論都說了。哦，領導可能是已經看過了趙丹提交的報告了，所以並不陌生。我重點說的是我的出發點和這麼做的邏輯，我認為通過我這個中日兩國關係中的特殊人物，努力、極力拉攏日本的親華力量，消除日本民間誤會，削弱日本反華勢力的根基對國家是有益的。我必須以道理來說服日本社會，而不像其他明星那樣簡單的表達幾句友好，那樣作用太淺了。」
說到這，王艾挺胸道：「當時我和領導說的是，再怎麼着，我也是中國學術界的一員，是社會科學領域的一名學者，我應該發揮我在這方面的專業優勢，而不僅僅是球星的社會好感度。只有用知識來支撐我的觀點，才有力量。」
「領導怎麼評價的？」王斌追問道。
「領導當時指着我說，你小王兒是前所未見的人物。科學家裏你踢球最好，球星里你專業知識最高。索性，你的表現還不錯，儘管帶有很強烈的學術氣息和個人氣息，但你能起到我們官方所起不到的作用，能起到別人起不到的作用。」
王斌的臉色緩和下來，王艾趁機道：「領導還說，從你的發言情況來看，你還是很謹慎的，這很好，繼續保持。但同時，也不用太小心。」
「對了。」王艾回憶道：「說到這的時候，領導笑了下，然後說，我們國內的有些學者啊，膽子比你大多了。然後領導指着我對着身邊人說，我們不能在客觀上形成這麼一種環境，就是對壞人寬縱，只要放下屠刀就立地成佛，然後對好人苛刻，干錯一點就罪在不赦。這種情況要是形成了，我們成什麼了？」
王斌挺直的脊樑終於放鬆了下來，嘆口氣：「就說這些嗎？晚上你陪着領導吃飯的吧？」
「那是！」王艾顯擺上了：「就幾道菜，老好吃了。當然也可能是心理作用，反正又說了不少。」
艾小青白了一眼王斌：「我就說不用我出去打聽，咱兒子從五六年前在德國搞那個專題片的時候就有譜。」
王斌瞪了一眼艾小青：「讓你出去打聽，也是一種態度。」
艾小青和王艾想了想，不由得一起點頭。現在這家裏，王斌老成持重，副部級待遇么，儘管只是在人民團體里。艾小青是慈母，而王艾就是那個地主家的胖兒子。
到處「惹禍」的那種，所以即便王艾的話沒什麼問題，即便得到了領導的當面表揚，當媽的出去打聽打聽，也是人之常情，更能顯示出這件事純粹就是王艾瞎胡鬧，而不是王斌、艾小青兩口子萌生了什麼不該有的想法。
對於一家職工三十多萬、年產值幾百億的超大型集團企業的直接控制人，很多事兒，就沒那麼簡單了。一旦他們做錯了什麼，結果可遠比王艾說錯幾句話嚴重的多得多。
對王艾來說，只要他不叛國、不公開和國家對着干，無論他說了什麼，領導其實都不是很在意。即便說錯了，也頂多是批評兩句，還是愛護居多。畢竟，他為了「言論自由」連黨員都不是了，現在算是著名愛國人士，領導當然寬容得多。
那事的實質其實是王艾自行了斷了他的仕途，終結了他在體制內的政治生命。雖然他以另外一種方式延續了，可畢竟，不是那麼回事兒了。或者說，他為了更充分的發揮他的球星影響力，甘願一輩子當個群眾……這個代價相當沉重。
作為中國足球開天闢地的一個人，他這麼做，是連足協主席都當不了了的。
這是群眾不知道的，但體制內幹部心知肚明的他的另一種「奉獻」。
趙丹勸說王艾收攏他的感情時，他選擇了拒絕，也就決定了他未來的路。
「晚上吃飯時基本在聊足球。」王艾接着對父母說道：「說了明年的世界盃，說了眼下的軍訓，也說了國內的聯賽，還有……嗯。」
「嗯？」王斌敏銳的轉過目光。
王艾嚴肅的點了點頭：「我贊同了，畢竟他們鬧的太不像話了。」
王斌抿著嘴，就聽王艾接着道：「還談了足協的職能，管辦分離的事兒，我也贊同了。」
王斌倒吸一口涼氣：「足協，你屬哈士奇的啊？」
王艾搖頭：「我又不是決策者，反正早晚要動的，早動早利索。領導能問我，就是已經下定決心了，就是提前讓我明白，省得到時候我想不通給領導添亂子。」
王斌搖頭嘆口氣：「你，多少還要講點政治智慧。」
「我懂……」王艾奸笑道：「貪官要奸，清官更要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