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節 開滿鮮花的道路

1993年十一國慶，王斌和艾小青的廠子放假三天。王艾嚷嚷着要去鞍山219公園玩，說是想念那個大滑梯很久了。兩口子商量了一下覺得這一個月兒子的表現很不錯，學校老師都反應學的超快來着，所以就同意了。一家三口10月2號這一天起個大早，坐着晃晃悠悠的公交車到火車站。雖然遼陽到鞍山才20公里，但火車還是有的，關鍵是火車便宜，才兩塊錢。

買了三張票，8點45的火車，等晃悠到鞍山，剛9點半。兩年前六一的時候一家三口來玩過，219公園的波浪式的大滑梯別說小孩，成年人也玩的很開心來着。這年頭這種滑梯，遼陽鞍山倆城市，五百多萬人口，就這一個，別地方想玩也玩不著。兩口子沒來及想兒子的記性怎麼這麼好，興沖沖的出了火車站，不遠就等來了一輛216路。

十一國慶放假，鞍山出來玩的人就更多了，公交車上人挨着人，多半都是大人帶小孩，大城市的孩子的穿衣打扮可比王艾強多了，男孩襯衫背帶褲，女孩蝴蝶結公主裙，而王艾就一大褲衩子大背心，一瞅就是鄉下來的。艾小青臉上有點發燒，出門前翻箱倒櫃的也沒找到什麼好衣服給王艾穿，王艾還不在乎的一個勁催，這到了大城市才顯現出來窘迫。

路過鞍山市中心醫院，王艾突然鬧着要下車，艾小青在周圍人看鄉下人的目光里有點坐不住，合計著反正離219就兩站地了，就隨了王艾的心思，剛下車，王艾邁著小短腿蹬蹬往前跑，兩口子不明所以就在後邊追，就見王艾一頭扎進一家名叫「南中華鮮花店」的商店裏頭，兩口子只好跟上。

推開店門迎面正出來幾個捧著鮮花的人，等進了店，發現王艾和店員都聊上了。

店員是個十七八歲的姑娘，笑嘻嘻的問王艾：「小朋友，買花嗎？」

王艾仰著頭背着手：「我家是種花的！」

店員姓劉，是遼陽縣瑪伊屯的，鮮花店是家裏親戚開的。這幾天鮮花銷量大增，但貨源不夠了，這年頭的鮮花大多數都是從外國空運來，少部分也得從廣東空運，價格貴的要死。一隻玫瑰二十元不打折，康乃馨十五，滿天星一束十八元，愛要不要，謝謝惠顧。眼瞅著生意好，沒貨源，劉姑娘的大姑，劉少婦這幾天正愁呢。

乍一聽來了一個家裏種花的，甭管多少，蚊子腿也是肉。聽說消息的劉少婦趕忙從后屋出來，也顧不上對方是個孩子了，張口就問：「你家都種的什麼花，有多少？」

王斌、艾小青兩個進門聽了個滿頭霧水，王斌剛要開口，被艾小青偷偷掐了一把。就聽王艾回答：「玫瑰沒有，我家有老鼻子月季了，康乃馨、滿天星、繡球、黃金球都有。」

劉少婦一聽有點失望，雖然種類不少，但看樣子不是專業種花的。想來也是，這年頭自己的花店才開業一年，哪有農民專業種花？遼陽縣的自家親戚家種了點也不多，根本供不上。

不過接下來王艾的一句話讓劉少婦高興起來，王艾用兩隻小胳膊比劃着：「我家有一個好大的暖窖，冬天也可以種。」

這年頭，暖窖也就是塑料大棚還是稀罕物，投資得好幾千塊，一戶農民一年到頭都掙不上五百塊錢，可鮮花這東西北方栽培，就必須有暖窖，要不然冬天賣啥？

「那小朋友，你看你們家種了花賣給我怎麼樣？價格好商量。」劉少婦目光炯炯的瞅著王艾。

王艾點頭：「好哇，你給什麼價錢？」

幾個大人相視一笑，王斌按下心裏疑惑不吭聲，艾小青大著膽子走上來和劉少婦談價錢。一談才知道，這鮮花有多貴，基本上賣價的一半就是進貨價。劉少婦缺貨缺急了，就打算用月季冒充玫瑰，反正這年頭國人能看出來的也沒幾個，價格按照玫瑰的走，一隻十元，最後把自己進貨的價格表拿了一份，讓侄女到旁邊複印社複印了一份送給一家三口帶走。臨走送到門口，還塞了一張名片。

王斌暈暈乎乎的進去了，暈暈乎乎的出來了，直到走向219的時候才醒過味兒來，這怎麼糊了糊塗的自家媳婦和兒子就談了一樁買賣？何況，家裏啥時候種花了，哪有暖窖了？

艾小青拉着王斌嘀嘀咕咕，這買賣有得干，上一個月班累死累活才七八十塊工資，兩口子加一起才十五朵花錢。

這下兩口子也沒心思帶着王艾玩了，答應中午下館子的條件就把王艾糊弄到了鞍山市新華書店，反正中午本來也打算下館子來着。

在書店買了一大堆花卉種植、農業大棚方面的技術書，轉身又去了鞍山市花鳥魚市場，買了不少花卉種子和半大的幼苗，等到中午想吃飯的時候才發現，身上帶來的一百多塊錢花的一乾二淨，別說下館子，翻遍所有兜就剩回家車票錢了。

艾小青抱着兒子道歉，說是帶着兒子來玩，結果把兒子忘了，光顧著發財了。

王艾大度的一揮手：准你們先欠著！兩頓下館子的！

兩口子哪好意思講價錢？忙不迭的答應下來。

十一雖然沒玩成，但發現了一條發財的路子，兩口子合計了一下，眼瞅著入冬了，大棚必須得扣，家裏沒啥錢先弄個小的，把家裏後院收拾出來，上廠子裏買點廢鋼筋、鐵條，簡單焊了焊，自己拿繩子綁了綁，搭配點毛竹竿子，到農技站買了半卷子塑料薄膜，就靠着後院牆，三天就把一個四十來平方米的簡易大棚扣上了。兩口子雖然不是種花的，但論種地可算是專業的，一邊看著書，一邊摸索著，在花鳥魚市場買了幾百株各類花卉的幼苗，半個月下來，加上王艾曾經有過的記憶，還算有模有樣。

等都忙完了兩口子才發現，一分錢沒見着呢，反倒花了好幾百出去，雖然都年輕也見過世面，但多少還有些忐忑。到十月底天冷了，王艾催著兩口子去大地里撿了一板車稻草回來扎草墊子，扎完了草墊子都掛到大棚頂上，晚上放下來好保暖。兩口子一邊上班一邊忙活，累的腰酸腿疼。好不容易到了十一月底，第一批鮮花可就好了，挨着牆根的一溜，數了數，各類花加起來大概三十來朵的樣子。

艾小青長出口氣，緩緩神，在自己的財會辦公室拿起了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