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0章 未有歸境之時

一切都發生的太快了，快到即便是曲千秋這樣的絕世高手，也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招給搞了個措手不及！電光火石之間，他只覺得自己的身心都好像化成了一片輕飄飄的羽毛似的，孤單而又絕望的浮於一望無際的汪洋大海之上。直到「嘭」的一聲、在其耳旁重重炸開，曲千秋才猛然從虛幻中驚醒。再低頭望去時，卻驚恐的發現——自己的右臂，竟不知何時……已被盛獨峰給整整斬去了！

「啊啊啊啊啊！！！小畜生！安敢……咳咳！！安敢……咳咳咳……」

山谷中不斷回蕩著曲千秋那憤怒至極的傷獸咆哮聲，一時間，山河失色，萬物無光！被前者斷臂處所噴濺出來的異血給染紅了衣衫的盛獨峰狼狽的半跪在地上，一邊咬牙運功抵禦這撲面而來的巨大威壓，一邊努力尋找著補刀的機會。他知道，現在的曲千秋雖然狂性大發，但卻已不似先前那般棘手！只要尋得死穴、再來一擊，則大事成矣！

兩人就這麼僵持了好半天，最終，還是曲千秋因為自身失血過多、率先癱軟在地。盛獨峰見狀，連忙倚着手中僅剩半截的軟劍從地上顫顫巍巍的站了起來。看到這兒，或許有人就會疑惑了：為什麼劍只剩下半截了呢？哎，不管怎樣，這也只是普普通通的一把軟劍而已啊，哪能比得上驚寒、斬業那些神兵利器呢？在盛獨峰強橫的寒毒內力灌輸下，它現在還能保持一半沒斷，就已經算是很堅強了。

但到了眼下這個境地，其實也不用去在意這些細節了。現在的盛獨峰，甚至連劍都不需要，隻身徒手上前、他就能輕而易舉地捏碎那已是油盡燈枯的曲千秋的脖頸。可就在他一步一步地來在曲千秋面前、準備動手除去這個心腹大患時，一直低着頭癱坐在地上、彷彿已經沒了生息的後者突然原地暴起！直接將盛獨峰給撞飛了足足十來步遠！

「呼……哈……」

臉色慘白的曲千秋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強忍着斷臂處所傳來的劇烈痛楚，抬手連點了自身好幾個大穴，這才暫時控制住了傷勢、不讓其進一步惡化。本來，他的憤怒已經要被傷痛感給消磨的差不多了，理智也即將重新回到他的腦中主導一切。但不曾想，就是這喘口氣兒的功夫，那頭狼小白突然毫無徵兆的朝着曲千秋的斷臂飛奔而去！隨後，它更是當着曲千秋的面、粗暴地將這條斷臂從地上給叼了起來！

或許，小白的本意只是想把這個「戰利品」帶回到它的主人身邊而已，但這一幕在曲千秋眼中，卻是完完全全的變了味兒了。聖人有云：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不敢毀傷，孝之始也！可現如今，自己身體的一部分竟被一頭骯髒的野獸給銜在嘴裏、肆意侮辱！這如何能叫曲千秋不憤懣？！如何能叫他不惱怒？！

而憤怒的代價，就是理智的再次喪失了。重重的向著盛獨峰的方向啐了一口血痰，曲千秋虎目怒瞪、咬牙切齒的恨聲罵道：「千刀萬剮的賊小子！從來……從來沒人敢把老子逼到這般田地！我告訴你，這一次，你休要想着痛痛快快的死了！老子發誓、定要將你囚起來做成人彘！慢慢折磨至……唔？」

就在這時，一道從手背上傳來的細微異樣感硬生生的打斷了曲千秋的話。低頭一瞧，卻見是一條通體鱗鎧、似蛇又不似蛇的小怪物，正安安靜靜的趴在他那僅剩的左手手背之上。而當曲千秋想要甩手將其揮走時，那小怪物又靈敏的藉著這一空隙、嗖的一下消失的無影無蹤了。

曲千秋皺了皺眉頭，但最終還是沒有把它太放在心上。可就在他再度抬起頭來時，卻是恰好對上了盛獨峰那意味深長的笑容。

「你笑什……嘶！！！」

說時遲那時快，一陣遠勝之前的劇痛瞬間從其斷臂傷口處炸開！疼得曲千秋雙眸頓散，撲通一聲栽倒在地！下一刻，他只覺得自己的腦子暈暈沉沉的，眼前的一切都開始變得扭曲了起來。更詭異的是，他總感覺好像有什麼東西在自己的五臟六腑之內亂竄亂爬似的。恍恍惚惚之間，曲千秋的意識越來越飄，待他再想伸手從地上強撐起身子時，卻發現——自己連一根手指頭都動不了了。

這感覺，還真是……奇怪啊……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應該算是他在人世間的最後一絲意識了。很快，曲千秋的七竅之中就慢慢流溢出了深綠色的不知名液體，其中還夾雜着些許鮮紅；軀幹也開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糜爛著，直到變成一灘噁心至極的爛肉。不遠處的盛獨峰見狀，當下忍不住輕嘆了口氣：

「唉，恨則恨矣，可到底也是個人物。這般悲劇的活着、再到孤寂無聲的死去，實在是……令人唏噓啊。」

話音落下，之前那條似蛇又不似蛇的小怪物便已從曲千秋的衣袖之中悠悠哉哉的遊了出來，重新盤迴在了盛獨峰的手指之上。沒錯，這條令曲千秋最終暴斃而亡的小怪物，正是盛獨峰一直在用血飼養的九麟冠。先前，曲千秋挺身怒撞他的時候，他就已經將其彈在了曲千秋的衣袖之上。如此，才算有驚無險的為他補上了最後一擊。

數年未露鋒，一朝驚寰宇！對於這樣的一手殺招，因盛獨峰素來忌憚其威力和毒性，故一直在雪藏、輕易不會動用。更何況，九麟冠每次釋放完那殺人毒液后，就要沉睡好長一段時間，且中途根本無法強行叫醒，這也是盛獨峰一直沒捨得用它的主要原因之一。畢竟是保命的手段啊，哪能隨隨便便就給浪費了？但今時卻是不同往日，生死攸關之際，他倒也顧不得那麼多了。

「喂！盛獨峰，你……你確定他已經死透了嗎？」就在盛獨峰琢磨著該怎麼處理這一攤「屍體」時，身後突然傳來了霍千里微微顫抖的聲音。顯然，相比對盛獨峰所展現出來的實力的震驚，她更關心自己的安全是否還有風險，「不會又像之前那樣詐死的吧？我勸你最好……最好把他的腦袋給割下來，以防萬一。」

盛獨峰聞言，稍稍愣了一愣，隨即連忙安慰道：「啊……哦！放心吧，他確實已經死透了，咱們可以安全無虞的離開這裏了。至於曲千秋的屍體嘛……就交給『天道』去處理吧，反正……」

「嘖，殺完了人，就把爛攤子扔給余來處理？盛獨峰啊盛獨峰，汝未免也太無禮了吧。」

還沒等盛獨峰這一席話說完，專屬於「天道」的空靈之音便已從遠方悠悠傳來。而再等盛獨峰和霍千里慌張去尋時，前者那金光璀璨的神聖身影、卻已然悄無聲息的出現在了曲千秋屍體的旁邊。

「呵，瞧瞧這死相，可真是搞笑啊，」在盛獨峰和霍千里緊張的目光注視之下，「天道」用一種對待螻蟻般的無情口吻朝着曲千秋的屍體淡笑了幾聲，隨即輕輕揮了揮手，其腳下的泥土立刻就將曲千秋的屍體給裹去了一旁。重新清了清嗓子，「天道」又滿意的對盛獨峰微微頷首，「不錯啊盛獨峰，本來，余還打算在關鍵時刻出手相救的。卻沒想到……汝身上所隱藏的驚喜，讓余着實有些意外了。」

「……曲千秋已死，我們也要準備離開這裏了。『天道』此時現身，莫非是想要強留我們嗎？」面對眼前這不知是敵還是友的「天道」，盛獨峰神色不變，但手中的軟劍卻是在不知不覺中再次握緊了。

「別緊張，余說過無數次了吧，余對爾等並沒有惡意。否則，爾等豈能活到今日？」盛獨峰的戒備，在「天道」看來幾乎與笑話無異，根本掀不起絲毫波瀾，自然也不會被其正眼相待，「汝若想走，隨時可走。但是，盛獨峰，汝就不想知道，余為何要設立這麼多的考驗給汝嗎？」

「哦？」這下子，盛獨峰倒是來了興趣，「那麼，願聞其詳。」

「嗯，不知汝還記不記得，先前，余曾以神識和汝短暫交流過。言之：召喚余來此處的，是一個不太討余歡心的人。至於這個人是誰，那自然就是曲千秋了，」指了指一旁被半掩在泥土中的曲千秋的屍體，「天道」又接着說道，「那時，余還說了，想要汝來接替他的位子。汝可知，汝將要接替的是什麼位子嗎？」

「總不會是『天道』一位吧？」盛獨峰半開玩笑的說道。卻不想話音落下，那「天道」竟真的點了點頭：「不錯，正是如此。」

「什麼？！」

這下子，可輪到盛獨峰大吃一驚了。有心想要問這是不是在拿他開玩笑，但見「天道」一臉認真的模樣，又好像不似玩笑話。一時間，他的大腦有些轉不過來了。良久，盛獨峰才拿手指著自己、滿心疑惑的問道：「為什麼……是我？」

「怎麼，汝對自己好像很沒信心啊？」

「額，話也不能這麼說，」盛獨峰有些尷尬的搓了搓手，「但是，這世上還有許多比我更優秀、更善良的人選存在啊，為什麼偏偏要選擇我呢？據我所知，那韓公望韓老前輩，以及奉明大師等，皆是當世數一數二的人物，閱歷也比我豐富，他們才應該是首選啊。為何……」

「停，打住，」不等盛獨峰說完，「天道」就有些不耐煩的抬手打斷了他的話，「優秀？善良？呵，盛獨峰，雖說選擇汝來接替天道之位是九天之懸的意思，但余可以斷言！它看中的，絕不是汝剛剛所說的那些……高尚品質。那麼，究竟為何呢？哼哼，余相信、汝心中最是清楚，就莫要再掩飾下去啦。」

這一次，盛獨峰沒有再像之前那樣對答如流，而是面部表情逐漸變得微妙了起來。至於「天道」，也同樣沒有再繼續追迫下去，只是安靜地回敬以目光。也不知過了多久，盛獨峰才慢慢偏開腦袋，神色躲閃、支支吾吾的說道：「我……我不知道你在說些什麼啊，什麼掩飾……什麼我心中最是清楚，簡、簡直叫人摸不著頭腦嘛！」

見盛獨峰只顧一味地躲閃，根本不願意坦誠相待，「天道」只能似無奈又似可惜的重重嘆了口氣，隨即側過身去、為其讓開了一條路來：「好吧，既如此，那就先算了吧。反正該來的遲早會來，倒也不用急於這一時半會兒。」

「走吧，爾等該離開了。外面的世界風雲變幻，一朝一夕都已不似曾經。小心吧，盛獨峰，務必要……小心啊。」

「……多謝！」

盛獨峰見狀，這才暗暗鬆了口氣。當下連忙先向其大禮致謝，然後才扭頭朝霍千里使了個眼色，示意後者趕緊跟上自己的腳步。霍千里心領神會，立刻帶着頭狼小白追了上來。而與此同時，四周的濃霧也在漸漸散去。可正當二人一狼邁步向困天崖外的方向奔去時，盛獨峰突覺一陣寒風從後方猛然興起！剎那之間來不及多想，他幾乎是下意識地就將手中軟劍向身後甩了出去！

「鐺！！！」

一道令人牙酸膽寒的巨響瞬間盪徹四野！盛獨峰被這股不知名的巨力給逼的虎口一震、手勁一松，那脫手的軟劍便已連劍身帶劍柄齊齊碎裂！再無可握之處！緊接着，又是一聲震耳欲聾的怒吼拔地而起，二人急忙回首望去，卻見這不速之客倒是熟悉的很，正是那匿跡許久、久到盛獨峰都差點忘了它的上古異獸——青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