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5章 下揚州

第945章 下揚州

第945章下揚州

皇宮。

思善殿中。

一身白裙的坤興公主站在窗戶邊,望着窗外的陽光,輕聲說道:「太子哥哥又出征了,可惜,我不能送他……」

他身後不遠,定王一身白衣,正跪坐在「孝哲懿庄溫正仁靖儀天昭聖周皇后」牌位前,默默念着法華經,對坤興公主所說,對太子帶領大軍出征的消息,他好像一點都不關心。

「如果母后在,她一定又會擔心。」

想到周后,坤興忍不住紅了眼眶。

定王不回頭,不搭腔,口中的法華經,卻是越念越急……

……

太子府。

一身素衣的顏靈素正在菩薩前禱告。

顏靈璧也學着姐姐的樣子,跪在菩薩前,叩頭又叩頭。

……

揚州。

揚州自古就是繁華地。

淮左名都,竹西佳處。腰纏十萬貫,騎鶴下揚州。十年一覺揚州夢,贏得清樓薄倖名,都是千百年來,關於揚州的膾炙人口的詩詞,中國古詩詞中,出現地名最頻繁的是長安和洛陽,下一個就是揚州了。原因不外乎在古代中國,長安洛陽是政治中心,揚州某種意義上,則是經濟中心。

隋煬帝楊廣未登基之前,曾做過九年的揚州總管,期間傾力發展揚州,政績斐然,也就是在這期間,他萌生了開鑿運河,使揚州更加繁榮的想法,登基之後,楊廣踐行理想,舉全國之力開鑿了溝通南北的京杭大運河,而大運河與長江的交匯處,正是揚州。

於是,烈火烹油,錦上添花,自此,南來北往的客商貨船如同過江之鯽,揚州盛極一時,千年不變,而到了明末,在北方千里無人煙,一片蕭條的慘況之下,揚州卻依然繁華如斯,商客密集,彷彿是截然不同的兩個世界。

當然了,一點影響沒有是不可能的,揚州城外,那連綿不斷的難民營,往來官道上的兵馬,都在提醒著人們,現在並非是太平光景,流賊在湖廣一帶肆虐,說不得哪一天就會殺到揚州來。

這一日上午,揚州城內大小官員,都聚集在天寧寺下的碼頭邊。這座碼頭是揚州城外東南最大的一座客運碼頭,從東北面高郵湖引出的水道往南同大運河相連,在揚州這裏向東拐了一圈才進入運河,歷來客商北上,京師南下,大底都從這裏上下船。

此時,緋袍青袍的官員在碼頭邊站成了好幾排,翹首望着運河。而在隊伍的最前面,是一名留着大鬍子的三品緋袍大員和一個面白無須的四品太監,同樣穿着緋袍,兩人並肩而立,三品大員甚至稍稍退了一步,由此顯現出太監的尊貴地位。

官員身後,鼓樂禮銃都已經準備齊當,但使欽差一到,立刻就會奏響。

「來了來了!」

當河面上有官船出現,且船頭挑着「奉旨督餉」的方旗之時,已經等待許久,有些疲憊的官員都振作起來,當官船靠上碼頭,首先是四個挎刀錦衣衛上岸,躬身迎出了一個身穿錦服、挎著寶劍,眼有沉思的貴人,然後是一名長臉黑須、身穿青袍的嚴肅官員,最後則是一個穿着緋袍的精幹太監。

正是駙馬都尉鞏永固,御史馬嘉植和東宮典璽田守信。

「欽差到了,奏樂!奏樂!快放禮銃!」

有官員喊。

鼓樂立刻響了起來。同時砰砰砰,禮銃也響了起來,一時熱鬧非凡。

剛剛上岸,走在最前的鞏永固,立刻皺起眉頭,身後的馬嘉植和田守信卻都是不喜,只覺得排場太大了。馬嘉植更是上前一步,就要阻止,但卻被田守信一把拉住了。

官員們滿臉堆笑的迎了上來,走在最前面的正是那三品緋袍大員和四品太監,兩人一起前行,向上岸的三位欽差施禮。

「兩淮鹽監張元輔見過三位上差。」太監道。

身穿三品緋色官服、留着一把漂亮大鬍子的兩淮鹽運使丁魁楚上前深深一輯:「兩淮鹽運使丁魁楚見過駙馬都尉、田公公、周御史。」

駙馬都尉鞏永固和田守信交換了一下眼神,像是要記住丁魁楚和張元輔的樣子。

或者是,這兩個人怕是他們揚州之行的最大對手。

丁魁楚之後,張元輔又向田守信單獨行禮。

雖然都是內監,但田守信和張元輔並不認識,不過張元輔還是竭力裝出親近和親熱,不唯田守信是上差,更因為田守信是東宮典璽,一旦太子登基,那就是未來的司禮監掌印,他的頂頭上司。

丁魁楚和張元輔滿臉堆笑,竭力奉承三位上差,丁魁楚說道:「三位上差一路辛苦,下官略備薄酒,為三位上差接風洗塵,快請,快請。」

……

碼頭迎接之後,駙馬都尉鞏永固,東宮典璽田守信,督餉御史馬嘉直在揚州官員的簇擁下,坐着轎子,去往兩淮鹽運使衙門。

一路,看着揚州的繁華街市,想着北方的混亂和太子殿下急需的糧餉,三人心情都是沉重。

大明洪武年,朝廷在兩京十三省產鹽地「次第設官」,全國設有兩淮、兩浙、長盧、山東、福建、河東等6個都轉運鹽使司衙門。其中,兩淮產鹽量佔了全國的七成,每年上繳朝廷的「鹽課銀」也佔了七成,就現在每年鹽稅一百餘萬兩來計算,兩淮為朝廷貢獻的鹽稅在八十萬兩上下,但可惜的,這八十萬兩銀子根本不夠使用,照戶部所說,今年兩淮的鹽稅雖然還沒有收到手,但卻已經花出去了,如今,能夠供太子大軍支用的,只有兩萬兩銀子,甚至今年兩淮的鹽稅如果收不夠八十萬兩,那這兩萬兩銀子也是沒有的……

沒有銀子,太子如何剿賊?

在前來的路上,鞏永固馬嘉植田守信三人就已經商議了無數遍,彼此不說,但心中都已經有定見,此行只能成功,不能失敗,無論如何,也要為太子殿下募集夠所需錢糧。

進到丁魁楚為他們準備的臨時行轅,換衣洗漱之後,丁魁楚要為三位上差接風洗塵,但被鞏永固拒絕了,簡單的吃了一點飯食之後,就在行轅正堂,召集駐衙揚州的所有官員,商議為大軍籌集糧草之事。

大堂上,駙馬都尉鞏永固端坐中間。田守信和周而銘坐在左右兩邊的最上手。監鹽太監張元輔則是坐在田守信的下手。

官員們行禮如儀,一一遞上手本,表明自己的身份和職務。

揚州知府任民育尚在赴任的路上,因此知府是空缺的。

鞏永固一一看過,一一記下。

揚州乃是繁華地,人口稠密,衙署並不少,但重要的其實只有兩個,一個是兩淮鹽運司衙門,一個是知府衙門,兩淮鹽運使三品,揚州知府五品,因此剛才迎接上差,乃是鹽運司丁魁楚領頭,現在揚州所有在職的官員,包括下面的知縣都已經到齊,就等上差指示和訓話。

「丁大人,兩淮鹽稅入庫如何?你鹽運司衙門為大軍準備的餉銀,可已經籌備妥當了?」

鞏永固不耽擱,立刻詢問糧草和餉銀的準備情況鈥斺�斎ツ晁鈾禱埃峁懷珈酰勱悖歡扔行┫粒朔玫街家猓⒖嘆陀終褡髁似鵠矗晌飴磯嘉菊餉炊嗄輳恢閉秸驕ぞぃ匏率攏揮性諤擁釹攏誥械惱舛嗡暝攏藕孟袷欽業攪俗約旱哪勘旰圖壑鄧冢繞涑す韃∏榻ソズ米丫梢韻麓滄唄妨耍僑盟耆コ撕蠊酥牽梢勻娜獾母ㄖ印�

此番到揚州募款購糧,他和田守信都已經抱定決心,不籌到足夠的錢糧,絕不離開江南。

丁魁楚輕輕咳嗽了一聲,起身站起,一臉尊敬的說道:「回上差,雖然今年的鹽稅,鹽商們都預交的差不多了,但聽聞太子殿下親征,急需餉銀,駙馬都尉您南下募款之後,張公公就急忙領着下官,召集揚州鹽商,曉以大義,鹽商們都表示願意為國分憂,除去應該預交的兩萬兩鹽稅之外,各家鹽商紛紛慷慨解囊,又募集四萬兩銀子,加上兩萬鹽稅。一共六萬兩。認捐名冊在這裏,請上差過目。」

說完,從袖中取出一個小冊子,雙手呈給鞏永固。

原來,在兩位欽差南下,以為大軍籌集糧餉的緊急公文到達揚州的同時,首輔周延儒的密信也到了,在密信里,周延儒告訴丁魁楚,大軍糧餉是朝廷的急務,要他務必想盡辦法,為大軍籌集糧草。

最後更是告誡,駙馬都尉和田守信都是太子殿下的心腹,更背負籌集糧草的聖命,令他萬萬小心,無論如何也不能得罪這兩人。

言外之意,你的把柄都給我藏好了,切不可被這兩人發現!

這是周延儒第一次給丁魁楚寫信,雖然在就任前和就任后,丁魁楚先後兩次送去大禮,周延儒都笑納了,但卻一個字也沒有給他,今番卻是用如此嚴肅的口吻和他說話,在受寵若驚的同時,丁魁楚也清楚感覺到了事情的嚴重性,因此他

絲毫不敢怠慢,在這幾天裏,他先是和張元輔商議,又召集各級官員和揚州八大鹽商,曉以利害,攤派任務,在昨天晚上,終於是逼着鹽商們在鹽稅之外,又拿出了四萬兩銀子。

不用兩位欽差開尊口,一下就拿出六萬兩銀子。在丁魁楚看來,這已經是難能可貴,他丁魁楚足可以對得起朝廷,對得起周首輔了。

揚州之後,還有鎮江九江南京,尤其南京,繁華更勝揚州,如果每一個地方都能拿出六七萬,籌集幾十萬的軍餉,倒也不成問題。

不過丁魁楚仍然不敢大意,他知道,京城裏的官,胃口都是很大的,太子大軍糧餉,又是一個大數目,六萬兩銀子能不能滿足,他並不敢完全保證。

因此,在駙馬都尉鞏永固接過名冊,仔細翻看的同時,他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鞏永固,以期從鞏永固的神色中,看出鞏永固滿意與否?

鞏永固看完,微笑的說道:「不錯,丁大人辛苦了。」

丁魁楚暗暗鬆口氣,看來駙馬是滿意的,心中的石頭算是落了地,於是趕緊行禮:「為朝廷做事,乃下官分內之事,不敢言辛苦。」

這中間,坐在田守信下方的張元輔伸展了一下有些拘謹的手臂,顯然也是鬆了心中的一口氣鈥斺�敹】是鹽運使,他是鹽監太監,如果兩位欽差不滿意,他的責任也是跑不了的�

「今日就這樣吧。」鞏永固合上名冊,笑道:「明日上午巳時,揚州所有官員和鹽商都到行轅集合,本欽差要答謝他們。」

「是。」鞏永固和藹可親,一點都不為難的樣子,令在場的揚州官員都感覺是如沐春風。當然了,也有人在心中鄙視,什麼駙馬?就是草包而已,區區四萬兩銀子,就把你打法了……

……

官員走後,堂中只剩下鞏永固,田守信和馬嘉植三人。鞏永固臉色立刻就變了,拍案而起:「堂堂揚州,鹽商巨富,沒有一百也有八十,卻只願意拿出四兩萬銀子來搪塞。簡直是把我等當成叫花子了!」

馬嘉植看了名冊也是怒:「這等名冊,也能在揚州官員那裏通過?」

田守信卻是默默無語,他皺着眉頭,盤算著下一步。

……

夜晚。

揚州忽然飄起了小雨。

白門柳,紅燈籠的掩映之下,兩頂小轎子在一家名叫悅來福的客棧門前停下了。左右護衛掀起轎簾,轎中下來兩個客商,在油紙傘的遮擋下,進入了客棧。

客棧二樓,一個清瘦俊朗的年輕文士搖著摺扇,已經等待很久了,他一直站在窗戶邊,向下面街道上張望,當看到兩頂轎子在客棧門前停下,兩個客商走進客棧之後,他立刻啪的收了摺扇,整理衣冠。

等兩個客商進到房間,他行禮:「兩淮鹽運司副使龔鼎孳,見過駙馬都尉,見過田公公。」

其實,下午他跟在丁魁楚的身後,他就已經見過鞏永固和田守信,但當時他是一個普通的官員,面對欽差,什麼也不能說。更不能表示親近,只能行禮如儀鈥斺�斞卧慫靖筆梗鵠春孟袷嵌把手,但其實在他的職位之前,還有兩位同知和正使,他官職只是一個從五品,在整個鹽運司衙門裏,他權力遠遠排在後面�

鞏永固和田公公拱手還禮,鞏永固更是說道:「龔大人好久不見,瀟灑如故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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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禎十五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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