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再攻

第七十九章 再攻

天明時分,大纛下高歡猶然兀立如山。

大營里烽煙已盡。

有馬蹄噠噠,各部將領自四面八方趕來中軍帳前,紛紛伏倒:「大王天威!西賊不敢造次,已然倉惶遁走!」

原來裴果故意棄了第三道石堡,料定東軍必會因此輕敵,遂遣韋標引三千精銳趁夜開門,行此偷襲之舉。

果然高歡在內,東軍裏頭甚多將領喝高了呼呼大睡,懈怠至極。韋標出玉璧城,經峨眉塬南坡,一路直到東軍大營之前,處處皆見防備鬆懈,於是砍瓜切菜,徑直破入大營之中!

東軍前營亂作一片。韋標趁勢放火,四處殺人,眼見得就要打到中營乃至后營去,這時幸虧斛律光因不曾醉酒而得引了親兵來戰,一時阻住了韋標。

即便如此,只因斛律光來得倉促,麾下也不過區區數百兵,可擋不住韋標的三千虎狼,戰得片刻,已告不敵。

恰在此時,高歡驚醒過來,更行燎火照纛之舉。營中將士本作亂鬨哄一團,見此頓作心安,士氣亦得復振,於是紛紛舉刀挺矛,共往前營殺去。

斛律光大喜,越戰越勇,身邊將士也越聚越多。

天色將亮,韋標料再戰下去討不得好,乃虛晃一矛,引兵退去。

。。。。。。

中軍帳前,一眾文武恭維不絕,高歡得意洋洋,顧盼間,正謂自雄。

忽然昨夜戰報呈來,高歡瞥眼一看,登時氣得鬍鬚亂顫,轉過身,拂袖而去。

原來夜色之中,韋標狂飆突進,一戰竟得殺傷東軍四千餘眾,前營堆砌之輜重,泰半皆教焚毀。不獨如此,峨眉塬南坡上那幾座石堡亦全數教西軍拆毀,東軍再也無法據此為固,以鎖玉璧城。

當天傍晚,軍令傳達東軍各營:

即刻起,營中滴酒不許沾!西賊實在姦猾,諸軍皆要打起十萬分的警惕來。

。。。。。。

十月十五,東軍重振旗鼓,再攻玉璧城。

西軍盡據玉璧城內不出,東軍乃洶洶踏過峨眉塬南坡,不出意料,依舊還是祭起了囊土攻城的法子---東軍盾兵跑到玉璧城城牆之下,效仿之前攻打石堡那般,舉盾相遮;又有弓手上前,拼力攢射以求壓制城頭;繼而便見力士們負了土囊而來。。。

但聽得梆子聲四起,城頭射下無數羽箭來,比之城下東軍,更為猛烈!

試想,玉璧城可不是先前那幾座小小石堡,城牆既高且寬,盡夠許多守兵駐紮其上。這些個西軍站在高處,本就佔了居高臨下之利,弓手又悉數躲在牆后,自城垛口狹窄處向外射擊,城下便難以射中他等。因此對射起來,城上西軍全然無懼,城下的東軍弓手可就遭了殃---不過片刻,中箭者已是倒下一大片。驚叫聲里,餘人紛紛退避。

東軍弓手一退,城上守軍個個直起身子來,就見數不清的巨木檑石、滾油燙汁,嘩啦啦而下,直落個無窮無息。

一時間,莫說近前的力士們叫砸個死傷狼藉,便是盾兵手中那厚盾也遮擋不住,不知給砸死燙傷多少。。。

不消說,這囊土攻城之法,大約是要緩上一緩了。

。。。。。。

十月十七,孫騰獻計:「既已掃清峨眉塬南坡諸般障礙,何不在坡上壘土為山?但土山高過了玉璧城頭,我軍便可居高臨下,箭至處,西賊不敢抬頭也!到那時,再行囊土堆坡,亦或徑直登城,皆無不可。」

高歡連連稱善,令依計行事。

孫騰此計,理兒沒錯,可玉璧城這般高聳,那麼土山自然也要壘到極高。此外玉璧城甚為寬闊,一面即得橫亘里許,那土山若只壘個短短一截,又何談壓制城頭西軍?故而土山不但要高,還要長。

只是如此一來,工程未免就太過浩大了些,進境自然也就緩慢。七八天裏,民夫役兵累個半死,時不時還教冷箭射中送了性命,那長長的土山卻不過只是壘出不到兩丈高,離著玉璧城高高的城頭,可實在還有些遠。

偏又碰到天公不作美,連下三天瓢潑大雨,土山赫然坍塌一半。

高歡氣個半死,喝令趕工。

一眾民夫役兵踩在冰冷的泥濘坑裏,還要肩挑背負,着實苦不堪言。結果韋標又尋機出城偷襲,稍是一陣砍殺,民夫們一鬨而散,逃了個十之七八。

高歡怒極,將監工及駐防土山的將校悉數推出斬首,以儆效尤,更三令五申:「再有懈怠誤事者,立斬不饒!」

高澄與留守汾水之北的破六韓常親自出馬,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總算把逃散的民夫抓回來一半,人數不夠,便又新擄來不少役夫。河東地界,一片怨聲載道。

只是再開工時,已到了十一月上,天候倏然轉冷,夜裏更結起冰凍來,連掘土都變得困難萬分,若要壘起預想中的那一座「高山」來,真不知要耗到個猴年馬月。。。

裴果也是蔫壞,偏還在這時取出了府庫里所藏的大批巨木,輕輕鬆鬆便在玉璧城頭搭出個數層來,儼然又把那玉璧城架高了好幾丈。

高歡親臨土山之下,望之,頹然興嘆:「壘土為山之計,敗矣。。。」

。。。。。。

自九月底十五萬東軍抵達汾水北岸始,薛修義頭一個落敗,先喪了七八千人馬;其後月余之間,東軍連攻玉璧城多次,皆作不利,更教韋標偷襲兩次,前後加總,戰損又有萬餘。是故汾水兩岸,此時東軍已只剩得不到十三萬眾,卻不過是掃平了峨眉塬南坡幾座小小的石堡罷了,至於那高峨險惡的玉璧城,竟是拿它一點辦法沒有。。。

一念至此,軍中人人沮喪,高歡也自鬱郁。

斛律金見狀,又獻計曰:「此時汾水低緩,何如在上游決開河堤,引汾水另往,以斷玉璧水源?」

高歡眼睛一亮,正要依此行事,尚在養傷的薛修義遣人來稟:「前番船至峨眉塬北時,方知裴賊早是於塬北開挖深渠,引了汾水入城。大王即便決堤斷流,裴賊只需填實北端水門,則玉璧城中自得深河一條,即三年兩載,用水也作無虞。。。」

高歡聽完,一陣跳腳。

眾將面面相覷,抓耳撓腮間,誰也無計。

高澄火氣上來,叫道:「大不了圍而不攻,我就不信,餓不死那姓裴的狗賊!」

這會兒高歡倒是冷靜下來了,搖搖頭道:「裴賊既是打定主意死守不出,城中豈無儲備?我軍兵多,天候又已轉冷,這般空耗下去,未必耗得過他。」

高歡猜得沒差---玉璧城得裴果多年經營,城中地窖不知凡幾,內里貯積之豐,無論糧草亦或輜重,便一兩年也捱得過去。

高澄在內,大傢伙又是一陣沉默。

這時斛律光大步出列,抱拳道:「裴賊既要死守不出,那便不出就是。我軍勢大,大可分兵留此鎮守,再輔以諸般工事,橫豎將那峨眉塬南堵死。裴賊建這玉璧城時,百般求險,結果就只留了塬南一條出路,一旦堵死,此非畫地為牢乎?他既出不來,大王大可引大軍徑取河東,甚而渡過大河,橫掃關中!」

高歡眯起雙眼,思忖片刻,重重點頭:「明月好計!裴賊自以為聰明,不料卻是作繭自縛,哈哈,活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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濁世礪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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