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8)兄弟

番外(8)兄弟

「認輸!」

「肖乘風居然認輸了!」隨着肖乘風的投降,台下的觀眾們霎時炸開了鍋。

人們不可置信,議論紛紛,他們等了這麼久,等了快有一個時辰,本想看一場精彩絕倫的比試,可是肖乘風卻只說了兩個字,認輸。

這讓周圍的百姓覺得自己受到了欺騙,他們很憤怒,可是憤怒又有什麼用呢?肖乘風是劍客,劍客再不濟也不是普通人能夠相比的。

比之而來的,更加憤怒的是余秋水,他凌空躍起一步而下,手中的劍如同流星一般滑落,直指肖乘風的咽喉。

肖乘風望着氣勢洶洶而來的余秋水,並未後退,澄澈的眼眸淡定自若。

劍氣帶動着狂風,捲起了肖乘風衣擺,有如狂風驟雨鋪面而來。他依舊連動都沒有動,淡定地從容地,微笑着看着離自己咽喉僅有一寸的劍。

原本深藍色的劍身下竟然涌動着暴戾的暗紅色凶光,洛雲清嚇得連大氣都不敢喘一聲,他跟了余秋水這麼久,還從未見他怒過。

「你給我再說一遍。」余秋水死死地盯着肖乘風的眼睛,雙眼燃起的怒火想要將肖乘風燒盡。

他本想逼迫肖乘風動手,可眼下的他似乎寧願死都不會拔劍,他又能怎麼辦。

「我說,我認輸。我又打不過你,為啥要不自量力呢?在地上滾一圈沾一身灰好玩嗎?我這身衣服可貴了。」肖乘風聳了聳肩,似乎在陳述一個事實,在驗證一個事實。他這劍仙榜第二的名號,當真是靠他的哥哥得來的,又或者說是買來的。

百無一用是書生,人們稱呼這肖乘風劍公子,或許正是因為他身上的這股書生氣質。

他什麼都不怕,儘管余秋水的劍已經抵在了他的喉嚨上,只要稍微顫動,便會血流如注讓他命喪當場。

「你居然,認輸。」余秋水無力地咆哮,他突然感覺自己的一腔氣力全都卸在了棉花上。

「劍客間又沒有說不能認輸啊!我知道認輸意味着什麼。」肖乘風認真地笑道。「而且我的劍不是已經給你了嗎?此生我不會再碰劍了,也不會再練劍,你覺得這劍仙榜第二的排名對我而言重要嗎?不論第一還是第二,虛名而已。」

肖乘風露出一副看淡世事的模樣,彷彿他早已無欲無求,了無牽掛。

余秋水忍了很久,他終於還是收回了手中的劍,這麼多人在這裏,肖乘風已經認輸了,他着實沒有再對他下手的理由。

不過既然他認輸了,就意味着他從此往後失去了作為一名劍客的權利,而余秋水可以光明正大地向肖如意提出挑戰。

「哦,對了,對了,忘了一件事。」肖乘風突然展露牙齦,他從一旁的管家手裏接過一隻毛筆,在眾人目光的包夾和裹挾之下,大步走到十丈開外的銘劍閣,將劍仙榜上的一行字劃掉。

「這樣一來就完美了!」他退後一步,心滿意足地拍手叫好,似乎在欣賞自己的大作。

劍仙榜第二,劍公子,肖乘風一行字被他徹底劃去了,連帶着下面那串驚人的數字被一同抹去。

余秋水冷冷地看着他,他沒有想到天下間竟有人能夠厚顏無恥到這種地步,這劍公子顯然比洛雲清那個頑劣小兒還要無恥。

「哦,對了,忘記跟你說了,我今日是來替我哥哥下戰書的,明日還是這個時候,家兄會在擂台之上恭迎大駕。」肖乘風笑着揮揮手,再度走入了福祿客棧。

一場鬧劇就此收場。

眾人皆知,這福祿客棧是肖家的基業,而福祿客棧門前的擂台也是肖家所建。肖家是萬都城的大戶,因此大家敢怒不敢言。

人們搖了搖頭,各自散去,客棧里的人流瞬間少了一半,他們都是看熱鬧而來,只是此刻不盡得人意。

余秋水陰沉着臉走進客棧,瞪了一眼坐在椅子上的洛雲清,隨後走到他身旁的桌子坐下。

人們從他身邊擦肩而過,沒有人再在意他這個一路走來的劍客,在意他經歷了多少危險,受過多少傷。他們想看的只有比試,只有流血才能刺激他們麻木的神經。

洛雲清可憐巴巴地望着余秋水,好像在為剛剛的事情懺悔。

「別這樣看着我,我沒有生氣。」余秋水輕嘆了一口氣,他知道洛雲清要說什麼,都一起這麼久了,洛雲清屁股一撅他就知道,他要幹什麼。

可他還是猜錯了。

「剛剛吃太多了,我想上茅廁。」洛雲清無辜地看着余秋水,捂著自己的肚子。

「……」

「去吧,去吧。」余秋水無力地擺擺手,他想一個人好好靜一靜。

「可我沒有紙。」洛雲清又偷瞟了一眼余秋水。

「……」

洛雲清將背上裝蛋的簍小心翼翼地放在桌上,然後飛一般地朝着客棧的後花園衝去。

「你果然是來了。」後花園里,一個翩翩白衣男子正坐在石塊堆成的茶几上,獨飲一壺茶。

一個黑衣劍客自圍牆之上落下,踩着花園裏的芳草,靜靜前行,像是一個蓄謀已久的刺客。

他走到白衣男子身後,男子正背對着他。黑衣男子緩緩握了握手中的劍,終究劍還是沒有拔出來,黑衣男子與白衣男子面對面坐下。

如果此刻有人在這裏,會發現這一黑一白兩個男子長得極為相似,彷彿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他們二人中間像是有一面鏡子,彼此相顧,只見得彼此的容貌。

但若細看之下,會發現黑衣男子的嘴唇上有着細密的鬍鬚,這些修整過的胡茬讓他看起來更老沉一些,五官也更深邃堅毅一些。

肖如意,他便是這劍仙榜的魁首。

傲來劍客,是人們對他的尊稱。

其實像王儀貴,張一劍,陸三郎,蕭十一等等,這些劍客皆有自己的名號,只是他們的名氣不夠響亮,無人記得。

同是劍仙榜之上,人們往往只記得住前幾名。

後面的代替前面的,新的代替舊的,舊的漸漸被人們忘記,連名字都不剩了。

洛曉峰便是個例子。

自銘劍閣成立以來已有十年,這洛曉峰佔據榜首七年,卻最終還是落得了個一文不名,不得善終。

「怎麼樣,我沒有和余秋水交手,你是不是很失望?」肖乘風款款一笑,替自己的哥哥倒了一杯茶。

「這壺茶是特意為你而沏的,你最愛喝得白玉龍井。」

肖乘風和肖如意是兄弟,但是他們的性格迥然不同,肖乘風平日裏素來安靜,他的劍也很安靜,貴公子的劍總是透著哀傷,所以他給自己的劍取名殤。

而肖如意不同,他的劍霸道剛烈,和他的性子一樣,愛闖蕩天涯,遊歷四方。

所以肖家客棧基本都是由肖乘風在打理,而肖乘風,已經很久沒有回來了。

「如風,乘風。」肖如意口裏念念有詞。

「叫你乘風還真是有些不習慣呢,以前的名字不好聽嗎?」

肖乘風本名肖如風,後來他自己改名成了肖乘風。

「如風,像風乾嘛呢?如你一樣神龍見首不見尾,四處遊盪嗎?」肖乘風冷笑一聲。

肖如意沒有回答他的話,慢慢舉起了手中的茶杯。

白玉龍井,他已經許久沒有喝過了。這一年來,他遊歷天下,銘劍閣上每天數目都在增加,他見過很多劍客,卻沒有一個能配得上他拔出手裏的劍。

傲來劍,如他一樣驕

傲,不屑與弱者交戰。

肖如意緩緩地喝了一口茶,他知道弟弟是在埋怨他,埋怨自己拋棄家裏的一切,不管不顧。

他是劍痴,曾經練劍練到痴迷,連自己生母的最後一面都沒有見到。

臨死前,母親一直呼喚着他的名字,而肖乘風卻無法代替他的哥哥,因為母親一眼便能看出他們的不同。

肖乘風恨他的哥哥,恨練劍,恨這所謂的劍仙榜。

余秋水的不解正是從此而來,所以在他將自己的名字從劍仙榜上劃掉的時候,反而有股如釋重負般的快感。

他根本不在乎名次,不在乎劍仙榜,更不在乎劍客的名號。他在客棧里從早晨等到正午,等待的根本不是余秋水,而是肖如意,他的哥哥。

「我知道你恨我。」肖如意喝盡了杯中的茶,這茶水還是一樣的甘甜苦澀。

「所以我回來了。」

「你回來,不是因為余秋水嗎?這個風聲鶴起的年輕人,你還是為了與他一戰,如果不是為了提起熟悉他的劍術,你怕是明日才會回來,對嗎?」肖乘風繼續冷笑,他對哥哥太了解了,因此他棄權,這是對他的一種報復。

「也有這個原因。」肖如意輕嘆,「我答應你,明天過後我便再也不走了,無論勝負,無論生死,我都會留下來陪你,你為這個家做的已經夠多了。」

「其實我此次回來,就是想告誡你,不要接受余秋水的挑戰,因為你會死。」

這次輪到肖乘風久久地沉默了,他沒有想到哥哥會這麼溫柔。原本報復的快感蕩然無存,讓他感到有些無趣。他本以為自己的所作所為會讓哥哥生氣,會讓他暴怒,卻沒想到曾經的那個劍痴哥哥已經變了太多。

「你覺得你當真打的過他嗎?鬼劍客溫兆辰,蛇劍仙常風皆是死在他的手中。」肖乘風突然問道,他知道肖如意曾經和溫兆辰有過交戰。

余秋水連溫兆辰都能殺死,他究竟強到一種什麼地步?肖乘風棄權了,他知道自己的實力不如大哥,自然不會是余秋水的對手。

肖如意靜靜地想了想,他接過肖乘風手裏的茶壺,將自己面前的杯子再次倒滿。

「我不知道,這些年,我劍下已經死了太多的人。我見過太多的死亡,劍和雙手都沾滿了鮮血。我知道我不是一個好人,但是我想與余秋水真真正正戰一次,因為他是一個值得我拔劍的對手。」肖乘風認真地說。

「呵,劍痴竟然也會懺悔嗎?」肖乘風嗤笑一聲,旋即擺了擺手。

「我已經替你下了戰書,明日午時,擂台之上,現在請你離開,我不想見到你。」

肖如意似乎還有話想說,卻欲言又止,他想了想,還是翻身沿着原來的圍牆離開了。

真是可笑,堂堂一個劍客,來去自己的家居然要翻牆。

肖乘風久坐了一會兒,他揮了揮手,一個小童從隱蔽的竹林里走了出來,恭敬地在面前待命。

肖乘風從懷裏掏出一個玉瓶子,遞給小童。

「這裏面是五石散,你找個機會下在余秋水的酒里。」

「公子,這。」小童望着肖乘風手裏的玉瓶,面色有些為難。

「不用擔心,這五石散無色無味,他聞不出來的。更何況以他的修為,這五石散只會讓他修為大減,根本要不了他的命。」肖乘風斜眼看着小童,口氣不容置疑。

「是。」小童終究還是接過了玉瓶,深鞠一躬,倒退而出。

「如果你死了,又有誰來陪我呢?哥哥。」肖乘風望着天空,醉眼迷離地笑了。

他起身回了自己的房間。

可是他沒有想到,在他離開之後,花園裏茅廁的門突然開了,一個小小的身影從裏面走了出來,望着面前的石台發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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獨孤一劍之崑崙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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