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二十九章 王介甫,你無恥之尤!

第六百二十九章 王介甫,你無恥之尤!

朝堂之中,此時除了一些列班護衛與伺候太監之外,只有趙頊與趙宗漢兩人。

卻見兩人皆是滿頭大汗,面色帶有慌亂,只因為今日情況有變,皇帝久等朝會臣子不到的事情,這是從來沒有出現過的。

不論哪朝哪代,哪裏有朝會之時皇帝到了大殿許久,大殿卻還空空蕩蕩不見一人的事情?

聯繫昨日兩人見趙宗蘭之事,趙頊早已忍不住開口問殿前司指揮使趙宗漢:「皇叔,今日這般是……」

「官家勿憂,我已差人去左掖門催促了……」趙宗漢自己也惴惴不安,卻還得安慰自己的侄子。

趙頊舔著嘴唇點着頭,也坐不住了,起身往殿外眺望着。

興許這就是甘奇賭宮門所要的效果吧……

敲山震虎?示威恐嚇?展示實力?

效果顯然達到了,就是把宮門堵上一會兒,皇帝看着空空如也的朝堂,已然慌亂如麻。

「來了來了,都來了……」趙頊終於從殿門看到了遠處走來的文武百官們,甚至有些激動不已。

興許趙頊心中,還真怕今日是不是無人來上朝,如果真的無人來上朝,那就太太太……恐怖了!

甚至趙頊還多想了一些,一旦真沒有人來上朝,該如何應對?

是不是……得趕緊收拾東西逃出皇城?是不是真的要逃到東京之外?也要振臂高呼?召喚全國各地之人起兵勤王?是不是真的要與甘奇來一場兵刃相見?

亦或者……壓根就逃不出這東京皇城?

好在,好在文武百官們都來了,一顆定心丸吃下了肚,趙頊連忙擦拭臉上的汗水。

趙宗漢還對趙頊微微一笑,說道:「陛下寬心,道堅豈是那般的人?道堅向來最是忠君愛民!」

趙宗漢說出這麼一番話,也就證明剛才他心中有與趙頊一樣的胡思亂想,真怕甘奇一人威勢便能壓服朝堂百官連朝都不上了,真怕甘奇一怒之下要與皇帝來個不共戴天。

趙頊也笑了出來:「是是是,皇叔說得是,是我多慮了……」

文武百官魚貫而入,各人找各人的位置站定,躬身大禮拜見天子。

天子自然客氣:「免禮免禮,無須多禮!」

隨後趙宗漢開口問道:「諸位今日怎麼遲了?可是值班的宮門守衛誤事?」

這個猜想倒是比較合乎邏輯的,這些相公將軍們自然不會遲到,就算有遲到也不可能一起遲到,所有人都來遲了,只有一個解釋,那就是宮門開晚了。

那這就是指揮使趙宗漢的差事了,他麾下軍漢出了錯,必然要回去好好問罪責罰一番,殺頭都不為過。

卻是趙宗漢一問,並無人應答,許多人都面露難色。

趙頊立馬眉頭一皺,追問一句:「怎麼了?發生了什麼事?」

王安石終於開口了:「陛下,今日……甘相公讓臣與司馬相公為他謀一個穩妥去處……臣與司馬相公一時之間無以應對,所以在左掖門耽擱了片刻。」

王安石話音一落,滿場大多數人下意識連忙低頭。

皇帝趙頊卻是兩眼一睜,起身問道:「什麼?什麼穩妥去處?朕還正想問甘相公今日怎麼沒有到呢?」

趙頊這是揣著明白裝糊塗,他豈能沒有聽懂這話語的意思?

王安石與司馬光自然也知道趙頊這是揣著明白裝糊塗,話雖然沒有真正說清楚,但是今日甘相公言語之中,其實早已說明皇帝已然與甘相公私下裏有過交鋒了,不然甘相公怎麼可能今日忽然就要致仕了?

所以兩人對視一眼,司馬光再開口:「陛下,甘相公欲要致仕,所以才要臣與王相公為他謀一個安穩去處。」

「什麼?致仕?那怎麼能行,這朝堂上下,怎麼能少得了甘相公,不可不可,萬萬不可!」趙頊連連在說,頭在搖,手也在擺。

趙頊自然要做一個聖明皇帝該做的事情,趙宗漢此時聞言,已然感覺渾身大氣一松,直覺得妥當了,事情終於妥當了,一場大禍安然化解,江山社稷無恙,家國天下無恙……

卻是大氣松完,趙宗漢面色又有悲戚,甘道堅還是那個忠良甘道堅,可惜了,作為好友,不免心懷愧疚,長吁短嘆一番,終覺得心裏不是滋味,為甘奇難受不已,也為自己慚愧不已。

司馬光與王安石兩人又在對視,兩人何等聰明之輩?

皇帝口中說着不可不可萬萬不可,卻也不見皇帝要把甘奇召來說話,這樣的不可說出來有什麼意義?要留人,不得把人叫來懇切地相勸一番?難道不應該立馬下旨,快去把甘相公請來?

皇帝之意,眾人已明。

王安石略一嘆氣,一個鐵心要走,一個無心要留,該說什麼呢?該怎麼說呢?該勸皇帝什麼?之後該勸甘奇什麼?

大殿有些安靜。

所以,大殿有些尷尬,最尷尬的是皇帝趙頊。

趙頊便又道:「甘相公為國為民為社稷,不知立下了多少功勛,而今朝堂諸多事宜,正是需要甘相公定奪之時,甘相公豈能致仕?萬萬不能,萬萬不能!」

司馬光沒有王安石想得那麼的多,他有些頭鐵,上前說道:「陛下,當是萬萬不能,可立馬召甘相來朝,好好相勸一番,君臣之義,便是此事!」

「對,對,當把甘相召來,來人吶,快去請甘相公來朝會。」趙頊心中一萬個不願意,但架不住司馬光如此提醒,便是這一刻,趙頊看司馬光也爽快不起來了。

這朝堂上下,最支持甘奇的顯然就是司馬光了,司馬光更是甘奇一手提拔起來的相公。而且司馬光隱隱還是文人中魁首一般的人物,且不說東京之地,也不說朝堂那些御史言官清流之輩,便是連洛陽學派許多人都唯他馬首是瞻。

這般人物,卻對甘奇如此忠心耿耿?也對,甘相公不也是文壇魁首嗎?

趙頊內心之中,無數念頭並起,眼神到處掃視,他是第一次如此掃視滿朝文武,便是要分出一個敵我之別。

王安石,王安石辦事得力,朝堂政務之事,絕大多數都由王安石親手掛帥操辦,倒是王安石今日沒有出來多言。

馮京,馮京低着頭呢。

韓絳,韓絳面無表情。

倒是有幾個樞密院軍將抬着頭,一臉擔憂模樣,倒也不知是為社稷擔憂還是為自己的前途擔憂。

還有幾個軍將,一臉懵圈模樣,比如有資格列班的周侗,雖然站不到武官前排,卻也能在皇帝的視線了,甚至某一瞬間還與皇帝有了一個眼神接觸。

皇帝看着這些人,心中盤算著……

去請甘奇的太監早已奔出,司馬光還鐵著頭說道:「陛下,便等甘相公來,一定要好生相勸,此事關乎陛下聲譽,陛下當慎之重之,切不可落一個氣量狹小的名頭!定要把甘相公留在朝堂!」

司馬光在幹嘛?他在威脅皇帝,要皇帝以大局為重,以國家社稷為重,就算有什麼誤會,也一定要當面說清道明,本來朝堂上下一派蒸蒸日上,忽然出了這一檔子事情,必須得撥亂反正,重新回到之前的正軌。

是的,這才是一個賢良忠誠該做的事情,忠言逆耳,直言死諫,一切為了家國社稷!

皇帝趙頊看向司馬光,臉上皆是慚愧,還說道:「司馬相公所言極是,朕也未想到甘相忽然有如此想法,實在費解。」

話語這麼說,也不用多猜,司馬光的形象在趙頊心中自然又下降了一個檔次,正在往對立面漸行漸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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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是王安石嘆息一聲,心中有一個篤定的猜想:就算去請,甘奇也不會來!

為何不回來?在王安石想來,甘奇定然不願真的當着文武百官的面說什麼與皇帝有誤會的事情,不願把這種事情放到枱面上來說。

甘奇更不願看到一到朝堂,朝堂上下無數人在皇帝面前為甘奇說話,就如剛才司馬光這般。

王安石想得很多,甚至也清楚明白的知道司馬光此時所謂的直言上諫,並不是在幫甘奇,而是在讓甘奇與皇帝之間的裂痕越來越大。

這才是人心!

越是有人在皇帝面前為甘奇說話,越多的人在皇帝面前為甘奇說話,就越證明了甘奇權柄之大,就越讓皇帝忌憚甘奇,事情就會越往不好的方向發展。

這才是帝王之心。

這也是王安石剛才沒有出言的深層原因。

司馬光為甘奇說話,直言上諫,甚至隱隱還威脅皇帝。

王安石唯有嘆氣,但是他也想不到更好的辦法。

甘奇自然是不會來的,只是原因與王安石所想的有些區別,甘奇不來有另外的謀划。

王安石自然是猜中了,就如太監匆匆而回,氣喘吁吁稟報:「陛下,奴婢到得甘相公府邸,卻聽聞甘相公心絞發作,疼痛難忍,公主殿下見了奴婢,托奴婢拜請陛下恕罪,今日朝堂怕是來不了。」

王安石聞言依舊只是嘆息……

皇帝趙頊聞言自然是大氣一松,不來就好,不來就好,不是我不留你,是你不願來,連忙開口:「快請御醫去看,把所有的御醫都派去,甘相可萬萬不能有什麼閃失啊!」

這一刻,皇帝倒是真有幾分關心。

頭鐵司馬光卻立馬說道:「陛下,甘相公病情定然無礙,此乃致仕託詞而已,此番陛下當有禮賢下士之舉,不若親去一趟如何?」

司馬光,一心只想一件事,必須讓朝堂回到從前,必須讓皇帝與甘奇兩人解除所謂的誤會,君子豈能沒有胸懷?司馬光也是在教導皇帝,如何當一個仁君,如何成一個好皇帝。

司馬光此言一出,趙頊擔憂關係的面色之中,抖動了幾下。

王安石終於開口了:「司馬相公不必着急,甘相公正值壯年,身體自然無礙,今日朝會,還有諸多事情要議,去看甘相公之事,倒也不着急一時半刻,甘相公要走,也不在一時半刻,不若先以公事為要。」

這話一出,皇帝大喜,看向王安石的眼神都不自覺帶着感激。以往只覺得王安石與甘奇是一條心的,司馬光與甘奇並不那麼親近,今日才知道,原來司馬光才是那個與甘奇親密無間之人,而王安石才真正懂得帝心。

司馬光與王安石在朝堂上向來不對付,立馬反唇相譏:「王相公,於家國社稷,還有什麼事情比甘相公致仕之事更為緊要?你這人怎麼這般?枉甘相公昔日對你如此看重,原道你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小人!」

「唉……司馬相公,你這是哪裏話……」王安石有些頭大,因為司馬光的腦迴路跟他的完全契合不到一起去,此時豈還能在皇帝面前說這種話?

「王介甫,你無恥之尤,你難道不知如何才對家國社稷最為有利?你難道不知什麼才是臣子本份?恬不知恥之輩,身居高位,一心只想自己的前程,是非不分,旁人還說你王介甫是如何人物,當真欺世盜名,偽君子,羞於爾輩為伍!」

司馬光是真的氣,這個時候了,如此關鍵之時,不知受了甘相公多少恩德的王安石,竟然不為甘相公出言,這種人實在可恨。

罵起來了,倒也是常態,王安石與司馬光兩人在朝堂上對噴也不是一次兩次了,只是這次上升到了人格上。

按理說此時王安石也會袖子一擼,與司馬光來一場口水大戰。

不過王安石出人意料的低聲與司馬光說道:「司馬相公,你就別添亂了,你……你想一想,想一想甘相公,你別在說了。」

王安石是逼得沒辦法了,唯有如此去說,又不能在皇帝面前說得太直白。司馬光這樣的舉動,在皇帝看來,不就是要為甘奇肝腦塗地嗎?不就是讓皇帝更加忌憚甘奇嗎?

司馬光見得王安石一反常態低聲下氣了,立馬說道:「王介甫,你心虛什麼?說到你的痛處了?你這個小人,貪戀權勢,自私自利,忘恩負義!小人!」

兩人大戰到這個時候,放在以往,就該甘奇出來一錘定音了,安慰一下王安石,再安慰一下司馬光,然後給個結論。

今日沒有甘奇了,王安石氣得是連連搖頭:「你這個榆木疙瘩、迂腐愚蠢之輩,我懶得與你多言!」

司馬光更氣:「王介甫啊王介甫,以前怎麼不知道你是這麼一個小人,我司馬君實瞎了眼,甘相公也瞎了眼!」

今日沒有甘奇,但是有皇帝,皇帝終於開了口:「二位相公莫要再吵了,便是公事為重吧,只待下了朝,朕便去甘相公處,定然竭盡全力把甘相公留下來,朝堂少不得甘相公,朕也少不得甘相公。」

司馬光還要說話,王安石立馬高聲:「陛下,臣有奏,大理國段氏來使,願削王號,乞天子冊封國公,還請陛下接見!」

大理國為什麼來這麼一遭?自然也是甘奇之前有手段,暗地裏吩咐邕州肖注,以剿賊之名,集合數個州府大軍,往西到雲南附近來來回回巡視了好幾趟,嚇的。如今大宋之威勢,不可同日而語。

皇帝哪裏還多言,立馬說道:「此等大事,普天同慶,快請使節來見。」

太監已然大喊:「請大理使團覲見!」

司馬光看着大殿之外準備覲見的使團,憋得臉都紅了,卻也不得再言,丟臉不能丟到國外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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