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2章 萬里封雪難寄情(番4)

第1152章 萬里封雪難寄情(番4)

大殷這邊三軍嘩然。

原以為殷武王率軍追擊那一戰是全軍覆沒、無一生還了的,沒想到竟還有活口。

軍營里的武將們皆知,老柴是殷武王身邊的親隨軍醫。可兩個將領和一些士兵,與他權衡起來,自然是前者的命更重要些。

何況只有把俘虜換回來了,才能得知當日究竟是怎麼個情況。

殷國這邊的將士不由又揣測,既然還有將領士兵存活了下來,那麼殷武王呢,是否也活了下來?

還有金麟那邊不惜用俘虜換老柴,究竟意欲何為?莫非是與殷武王有關?

只可惜金麟那邊半點風聲也不透,唯一只透露出,金麟女王的狼生病了,需要一名精通醫術的大夫。

這樣一來,用一條狼的命換回殷國將士俘虜的命,對於殷國將士來說無疑是值當的。

不用將軍給老柴做思想工作,老柴自個也願意前去。

王爺和崇咸他們一去不回,老柴留在這裏也無意義,倒不如去金麟看個究竟。

他心想,別的將領都活下來了,沒道理他家王爺和崇咸崇孝不能活。

於是老柴把藥材裝滿藥箱,便去往雪域,用自己把大殷的俘虜換了回來。

這風雪肆虐的天兒對於他一個半老頭子來說可真冷啊。但他不能放棄,他一定要找到王爺他們的下落才行。

殷國俘虜被放回去以後,大殷其他將領迫不及待地詢問他們詳情,俘虜卻啐了一口,義憤填膺道:「好個殷武王,果真是個薄情寡義之徒!他竟任由那金麟女王把我們的戰士們一個個在他面前殺掉而不阻止!我看他就是居心叵測!」

聽他這話,彷彿只要殷武王向金麟女王求一下情,那些俘虜就能活下來似的。

可事實上,他沒法阻止,也更不能求。金麟女王要的就是他的軟弱,他一旦露出軟弱了,女王還會當着他的面繼續把所有人都殺乾淨。

老柴入金麟陣營以後,果然不負他期望,王爺和崇咸崇孝都還活着。而女王所謂的生病的狼,不是別人,正正是他家王爺!

老柴第一時間被帶入地牢,看見殷珩的景況以後,不由大驚失色。

殷珩被鎖在地牢的牆面上,墨長的髮絲垂散著,遮擋着那張蒼白得沒有血色的臉。

他氣息十分紊亂,老柴一診,得知他體內氣血亂竄,而他竟一直生生忍着,經脈逆行之痛猶如抽筋剝骨一般,實在忍不住了的時候,便溢出一口血來。

他也不知他還能堅持多久。

可老柴診斷的情況十分兇險,若是他再晚來一日半日,可能他已忍到極限,結果就會是渾身經脈寸斷而亡。

地牢裏還有一頭雪狼,虎視眈眈地盯着老柴,老柴不能有多餘的動作,不然它隨時都能撲上來把他生吞了。

後來金麟女王便讓人給老柴戴上了鐐銬,由他負責來給殷珩療傷。

殷珩受的是很嚴重的內傷,非幾日工夫所能痊癒的。老柴每日給他施針用藥,漸漸將內傷形勢控制下來,性命是暫時保住了。

即使地牢裏只有老柴和殷珩兩人,殷珩也極少開口說話。

但老柴知道,他是清醒著的。

這幾十年來,他從未見過自家王爺受如此折辱。他胸中意難平,卻也不知該從何說起。

老柴心裏也如明鏡似的,旁人沒法使王爺受這樣的內傷,這是他自己造成的。王爺這樣做的目的,或許就是為了把他召來。

故老柴趁著旁邊無人時,道:「王爺有什麼吩咐,儘管開口。」

殷珩並沒有因屈辱而一蹶不振,他真是在沉寂在等待。

等待時機給自己創造出轉圜的餘地。

儘管身體被鎖在了這地牢裏,可他的頭腦和思緒並沒有被鎖住。

他道:「我不知什麼時候便會失去意識,我需要你幫我保持清醒。弄清楚金麟馴狼的葯的成分,還有找到辦法如何克制那靈犀香。」

那兩種葯的葯勁兒他親身嘗試過,上次竟真的險些抹去了他的意識。他不大有把握,單靠他自身的意志力能夠熬過去。

他怕自己若是徹底失去了清醒,所作所為便再由不得他自己控制。

他不想把任何女人當成孟娬,他更不想觸碰任何女人。

所以他除了讓老柴幫他找到克制之法以外,還讓老柴給他用藥,讓他的身體失去對外界刺激而起的感官反應。

老柴道:「確有一法可用。但此法極為損身,針法加上藥物,勁效霸道,一次兩次還好,可若持續用,萬一往後無法復原……」

他還不知道他們會留在金麟多久,但只要多留一日,這法子恐怕就得持續用。

殷珩沉聲嘶啞道:「用。」

女王見殷珩的傷情好轉以後,便繼續給他用金麟的葯。

馴服之葯也不是一次見效的,需得隔幾日用一次,一次次累積,才能摧垮並重塑一個聽從於自己的猛獸。

女王像馴狼一樣,在他脖子上也套了鐵箍,做盡了一切折辱之事。但是女王發現不管她給殷珩下十倍二十倍的藥量,殷珩都始終對她沒有任何興趣。

而老柴也以殷珩內傷未愈為名,要出門給殷珩採藥根治。

他是去找能夠剋制女王手裏的藥物的藥材。

那些藥物的原材料是生長在金麟的,想必相剋的藥材也在金麟境內。

這裏儘管雪山茫茫,但山巔峽谷,有時候能找到極為珍貴的藥材。為此老柴頂着風雪出去,戴着厚重的鐐銬爬山採藥,好幾次他險些從山崖上摔下。

採到葯回來以後,老柴顧不上自己渾身各處有凍傷,第一時間把藥材拿去鑽研。

老柴在金麟唯一的自由,就是可以搗鼓自己的葯。

後來殷珩時而清醒,時而混沌。

他行走在漫長的黑暗中,找不到光。

他不知自己何時寫下的婚書,他也不太記得自己何時與金麟女王雙雙站在那城牆上。當他清醒的時候,他才發現那些事他已經做過了。

他坐在窗明幾淨下寫下那份婚書時,窗外明亮的雪光鍍在他的身上,襯得他的臉也蒼白如雪。

他垂着眼眸,絲絲光線淬染在了他的睫毛和鼻樑上。

手上的筆蘸了墨,落筆時很穩,一字一頓,力透紙背。

儘管他意識恍惚,他變得不是他自己,可筆下的風骨依舊。他那時已經分不清現實和幻境,但內心深處的記憶里卻想起那年,他親手寫下他與孟娬的婚書時的光景。

他和孟娬的婚事終於得到了夏氏的承認,他邊寫邊情不自禁地唇邊含笑,孟娬在他身側亦是笑得很是明媚歡快。

後來他穿上吉服登上城樓,女王袖中挽著一根鐵鏈,鐵鏈便栓在他衣襟下的脖子上。他淡金色的眼眸里沒有焦距,只有黑暗。寒風拂起他的袍角之時,他卻恍惚像是憶起了那年他娶新妻時的光景。

他緩緩抬頭看向身邊的人,極力分辨著。直到身邊人模糊的面容一絲絲變得清晰,他看見那竟不是他想要的女人。

女王見他情緒變化不定,擔心出變故,於是婚禮還沒結束就先帶他下了城樓。

馴服的時間過去了半年之久。

女王由起初的勢在必得,漸漸變得有些慍惱沮喪。

因為這個男人,總也馴不成她想要的樣子。對他用再多的葯,她也僅僅只能控制他一時,他內心裏始終有她用盡各種辦法都無法摧垮的東西。

只能控制一時有什麼用,這樣她將無法帶他一起上戰場,無法讓他幫自己打天下。她甚至都不能放心地放他一整天出地牢。

她得改變法子,讓他心甘情願地和自己待在一起。殷國已經容不下他了,他只能和自己一起。

後來女王告訴他,他在殷國的一切都已經沒有了。他的金麟血脈天下人皆知,他淪為了殷國的叛國賊。

他一家滿門,包括他的髮妻,都已經被全部斬殺在了刑台上。

女王艷笑道:「你不信?不信的話去殷國的城牆下看看,你的髮妻已經被懸掛在城牆上風吹雪打了很久。」

殷珩抬起頭,涼薄的眼裏終於有了絲波瀾。

女王道:「你為殷國平定四方,付出了這麼多,到頭來他們也從未感激過你,從未信任過你,還時時防着你,恨着你,值得嗎?我尚且知道不殺你身邊重要之人,而他們卻恨不得對你趕盡殺絕,值得嗎?你最愛的女人屍骨未寒,你若想去看看,我可以陪你去。」

如今殷國所有人當他是國賊,見了他都恨不得把他千刀萬剮,女王不擔心他還能回得去。

金麟主動出戰時,殷珩跟着去了。

於吼殺連天中,他抬頭便看見了那城牆上飄搖的一抹裙角。

那是種怎樣的心情呢。

他不怕自己遭受多少屈辱和苦難,他也不怕別人把他的尊嚴丟在地上狠狠地踩,只要他活着,任何折磨總有到頭的時候。只要他潛心等待,他總能找到可以突破的時機。

現在時機到了,他以為他熬過了黑夜,他以為他可以重新找到光的時候,那束光卻熄滅了。

在金麟,他清醒著的時候,總是會想起她,還有他們的孩子。那成了支撐着他的最堅不可摧的力量。

這一生他真正意義上所擁有的,唯有她和與她的那個家。

家沒了,她不在了,最後他還剩下些什麼呢?

只剩下他自己,可以在這場戰爭與殺戮里肆意揮霍。

在後來的大半年時間裏,女王親眼看着他面不改色地屠殺大殷的千軍萬馬,親眼看着他讓大殷的土地上血流成河。

她想,他應是恨極了這些大殷士兵。

女王與他朝夕相處,她以為他繼他的髮妻之後,他總能對自己日久生情。

他與她一同討論戰局形勢,一同部署作戰計劃。

在一次又一次地拿下城池之後,他漸漸獲得了金麟將士的信任。

他極善隱忍,喜怒不形於色,他又成了戰場上主宰生死的活閻王,但卻是率敵軍而來。終於在攻入殷國都城的那一日,他卻面無表情地回身給了金麟女王一劍,頃刻將金麟女王這麼久以來與他出雙入對的泡影給刺破。

金麟女王至死也未曾真正馴服過這個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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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田喜事:腹黑夫君美如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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