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8【叔叔好可憐】

「五月節，晴明的青空……麥子沒長起來，嗅不到麥香，家家門前沒掛紙葫蘆……『二里半』不健全的腿顛跌著顛跌著，遠了！模糊了！山崗和樹林，漸去漸遠。羊聲在遙遠處伴着老趙三茫然的嘶鳴。」

宋維揚合《生死場》，把這本書遞給林卓韻：「我不該看的，看了心裏很難受。你怎麼突然對抗戰學感興趣了？」

「我給自己選了一個課題，對國抗戰學與同時代的西方反戰學進行較研究。」林卓韻說。

宋維揚道：「這種研究，應該有人已經做過了吧？」

林卓韻說：「有一些相關論，但我覺得還不夠完善，或許我能研究出一些新意來。」

宋維揚道：「你這個課題選得太大，你的學積累不夠，即便寫出來論，恐怕也沒什麼深度可言，還不如研究抗戰學當男女作家的作品差異性。做事要一步步來，做學問也是這樣，別想着一步登天、一鳴驚人。」

林卓韻愣了愣，突然笑道：「你說得對，這個課題確實太大了，一篇論根本撐不起來。想要研究得深入，恐怕要寫一系列論，最後都能彙編成一本書了。」

宋維揚指著那本《生死場》說：「蕭紅的作品，我只看過《呼蘭河傳》。現在又讀她的《生死場》，簡直毛骨悚然，這種小說讀多了會致郁的。」

「也沒那麼嚇人吧？」林卓韻道。

「只是隨便讀一遍，當然不嚇人，」宋維揚說，「這本小說的結構非常散，但內里一層套一層。在閱讀的時候，想得深了，想得多了，簡直令人窒息。即便拋去九一八的歷史背景，把它當成一部現代小說來讀，反應出的東西也是夠恐怖的。特別是把故事套進現在的農村地區，抗日戰爭雖然勝利了，但有許多關於人性的東西還普遍存在。」

「沒那麼玄乎吧？」林卓韻道。

「所以，你還是缺乏人生閱歷，很多東西你想像不到，」宋維揚又拿起《生死場》，感慨道，「難以置信，這本小說是蕭紅24歲時寫的。她當時的思想境界，恐怕64歲的張愛玲都要成熟一百倍。」

聽宋維揚這麼一說，林卓韻嚴重懷疑自己的學術前途，因為她……根本聽不懂宋維揚在說什麼。

宋維揚繼續說道：「蕭紅的心是真狠啊。正常的抗戰學創作，應該讓金枝在失貞之前，死於日寇的屠刀，激起民眾的反抗意識，於是女人的死被賦予了神聖意義，這本小說也會因此更受大眾追捧。但她偏不，她讓金枝活下來了，蕭紅在抗戰大義之下，直剖人性，從女性角度表達了對生死、對男性、對民族國家的理解，甚至對民眾的真正覺醒發出質疑。憑這一點，《生死場》在純粹的學藝術層面，便能排進抗戰學的前幾名。」

「這個我也看出來了，小說里有強烈的女性主義色彩，」林卓韻問，「但你說的那些恐怖內涵呢？」

宋維揚指著封面說：「書名叫《生死場》，作者已經給出了一切，她想表達的是生存和死亡。這是永恆不變的藝術話題，能套入任何時代背景，你把故事套進現代社會看看，很可怕的。」

「我再認真讀一讀。」林卓韻說。

「別讀了，我說的那些，最好不要寫成論，是在破壞社會和諧。」宋維揚笑道。

二人正說着，林婉姿端著飯菜進來，沖隔壁喊道：「豆豆，洗手吃飯了！」

「來啦！」豆豆答應。

私人飯廳被搬到了二樓卧室，擺張摺疊桌，足以應付四個人的用餐需求。

豆豆蹦蹦跳跳跑來，捧起碗開始講學校趣事：「今天我們班的馮超又闖禍了，他爬到旗杆頂，把同桌的校服掛在面。老師們怕他摔下來，還不敢罵，哄了半天才哄下來。然後教導主任過去給他一耳光，還把他的家長叫來，家長又把他打了一頓。」

「是往你辮子綁氣球那個馮超？」林婉姿問。

「是他，特別調皮，」豆豆笑道，「我可沒吃虧。我把墨水倒在他具盒裏，一打開滿桌子都是，書、手也全是墨水。」

「你更調皮吧？」林婉姿無語道，「你犯了兩個錯誤。第一，不該浪費墨水，還搞臟別人的書本，這些都是要錢買的；第二，人家只是在你辮子綁氣球，你報仇也報得太過分了。跟同學相處，要明禮讓，不能破壞團結。知道嗎？」

豆豆說：「我沒有破壞團結啊，他到現在都不知道是誰倒的墨水，還傻乎乎的讓我幫他調查兇手呢。」

「你挺能幹是不是？」林婉姿越聽越生氣。

「是啊。」豆豆弱弱地說。

宋維揚忍不住好笑：「豆豆，你有一點做對了。以後不管做什麼事，都不能留下線索，不能暴露自己。」

豆豆說：「我也是這樣想的。」

林卓韻哭笑不得道：「你怎麼教孩子呢？」

宋維揚剛準備瞎扯淡，諾基亞的電話鈴聲又響起來。如今接電話也是要錢的，宋維揚天天接長途，電話費已經要爆掉了。

沒辦法，現在是關鍵時期。一邊是百事可樂咄咄逼人，一邊是喜豐自己在調整渠道結構，出不得差錯，宋維揚每天都要聽取公司總部發來的報告。

最近一段時間，喜豐公司大量的一級經銷商轉投百事可樂懷抱。但無所謂，因為喜豐瞄準的是銷售終端，雖然短時間造成混亂，在銷售額卻在穩步升當。

像盛海火車站那些混混只是少數，喜豐的區域合作夥伴，大部分都是當地有牌面或者人緣較好的。憑藉這種先天優勢，很容易讓附近幾家店鋪合作，更何況，沒了幾級經銷商的差價，大大降低小商店進貨成本，那些小商店也願意合作。

這種小商店，同類商品都是較單一的。拿可樂來說，買可樂的顧客那麼多，不可能同時售賣好幾種，自然是什麼更賺錢賣什麼。

不過，喜豐公司的物流成本、工資成本也在節節攀升，銷售分公司的數量和規模飛速增加，公司的現金已經直接見底了，忙着找銀行弄貸款。這種高速擴張，必定造成管理混亂和貪污腐敗，至少需要半年到一年時間才能理順。

「那些零散的、不成規模的區域合作夥伴，直接轉化成咱們的業務員，給他們發少量固定工資，」宋維揚在手機里指示道，「再跟街道送貨的，簽訂長期配送合同。不管是商店客戶信息，還是配送信息，都要從現在開始收集整理。如哪條街道有哪些店鋪，有哪些進了咱們的貨，有哪些可以發展成咱們的客戶，必須搜集起來成為資料信息庫。」

張國棟說：「董事長，你是想累死我們啊？工作量太大了！」

「又不是讓你一天做成，慢慢收集整理，」宋維揚道，「我已經在讓程序員研發軟件了，以後這種信息都可以錄入電腦，通過軟件進行傻瓜式管理。」

「那好。」張國棟笑道。

金山公司WPS97的開發工作，已經取得階段性成果，剩下的是修修補補做優化。雖然裘伯君和雷軍都不屑於做企業應用軟件，但現在研發團隊有空餘，再加大金主相求，金山還是老老實實的幫喜豐做管理軟件開發。

宋維揚又說：「你轉告楊信，公司的資金緊張稍微緩解時，可以考慮推出新品了。」

「收到。」張國棟說。

101系統的威力，還體現在新品推廣。

一旦喜豐公司有新產品市，旗下大量的業務員和區域合作夥伴，能在短期內把新品送到零售商店，不用經銷商進行層層推廣。

等宋維揚掛斷電話，林婉姿感慨道：「做生意真不容易，你這天天接電話夠累的。」

豆豆說：「接電話不累啊，我可喜歡打電話了。」

林卓韻笑道：「叔叔是心裏累，操心的事情很多。跟你做數學應用題一樣，寫答案那麼多字，但思考怎麼解題卻要動腦筋。」

這喻形象生動，豆豆感同身受：「那是真累啊，叔叔好可憐。」

大人們都忍不住笑起來，餐桌充滿了快活的空氣。

吃過晚飯，宋維揚牽着林卓韻的手，在五角場街頭散步。

這裏雖然偏僻，晚還是很熱鬧的，各校的許多學生都會跑來閑逛。

「明天去城裏看電影唄？」林卓韻說。

宋維揚道：「只能改天了，明天盛海高校大學生志願者聯合會正式成立，我是內定的會長，必須全程主持工作。」

「你還真是夠忙的，又要做生意又要讀書，還要管着這個志願者聯合會。」林卓韻感慨道。

宋維揚說：「把架子搭起來好了，具體事務讓秘書長去做，我這個會長是擺設。」

「又是甩手掌柜。」林卓韻吐槽道。

兩人正好走過前段時間抓殺人兇手的那個賓館，只見一對小情侶鬼鬼祟祟的，像做賊一樣，到了賓館立即分開。男的進去登記交錢，沖女的悄悄打手勢，女生立即小跑着跟進去。

宋維揚笑嘻嘻道：「你說他們在幹什麼？」

「誰知道啊？」林卓韻給了他一個白眼。

宋維揚道：「我猜啊，這兩個學生來賓館，肯定是討論人生與夢想。」

林卓韻好笑道：「討論人生，直接在學校里討論了，他們肯定是來賓館幹壞事的。」

「幹壞事都鑽學校小樹林，來賓館才是討論大事，」宋維揚眨眼道，「要不，我們也去賓館討論一下？」

林卓韻突然臉紅，咖啡館的卧室剛剛裝修好，得晾一陣子才能搬進去。她確實很久沒跟宋維揚親熱了，是躺床抱在一起亂摸那種親熱。

林卓韻的身體，沒來由一陣燥熱，低聲道：「下周一吧，今天我來紅了。」

「嗯嗯。」宋維揚連連點頭。

「說好了，不許亂來，最多摸幾下。」林卓韻態度堅決道。

宋維揚開始思考人生，該什麼時候把林老師真正吃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