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生死&大婚

番外一:生死&大婚

番外一:生死&大婚

古絲路遍植垂柳,一片生機盎然,商隊往來,在瀚海黃沙之中開闢出新的天地來。這是前朝曾有過的短暫繁盛,數百年後,才算是磕磕絆絆地尋着舊日的光景。

這是宋予奪來到這裏的第七年,也是他與沈瑜重逢的第四年。

大梁與西域重修舊好,止戰休兵,於兩邊的百姓而言,是一件大好事。

大梁朝中有攝政王操持大局,任人以賢,邊關有宋予奪親自監看古絲路,一掃先帝在時的種種沉痾宿疾,百姓得以安居樂業。

對西域而言,當年入京朝見先帝,藉機提出復開古絲路之事時,未嘗沒有打過別的主意。只不過這些年大梁君臣一心,比先帝在時穩固了不知多少,加之古絲路也為西域帶來了許多好處,他們內部也開始出現分歧——越來越多的人認為,如今的情形就已很好,若是再起征戰,輸贏未可說,好不容易經營起來的古絲路必定也會大受影響。

主和派壓過了主站派,所以這些年來也算是相安無事。

商隊從寒石關而過,都是要經過守城衛兵的檢查的。

「今日是初八,」雁歌算著日子,向沈瑜笑道,「不僅沒錯過初十的集市,還提早了一日呢。」

沈瑜側過頭,將固定在鬢髮上的紗巾取了下來,漫不經心地四下看着,等到衛兵將這次的貨物查驗完畢。

她如今年紀已過三十,可看起來卻仍舊沒有太大的變化,單看那雙眼,甚至比在京中之時還要更靈動些。許是氣韻使然,原本不大起眼的清麗相貌,如今看來卻也是格外動人。

這並非是京城錦衣玉食能養出的,而是這些年來隨心所欲地走南闖北,潛移默化中形成的。

一旁的衛兵注意到她后,隨即拱手笑道:「原來是夫人的商隊,我眼拙,剛才竟沒能認出來。」

沈瑜微微一笑,並沒去糾正他這個稱呼,只是說道:「儘管查驗就是。」

自打四年前與宋予奪重逢后,兩人相互賞識,倒是頗有些「再見鍾情」的意味。宋予奪後來還提出過要正式迎娶她,可沈瑜卻並沒同意,但因着沈瑜不帶商隊外出之時,兩人總是住在一處,所以這邊的軍士大都默認了他們的關係,也會恭恭敬敬地稱呼沈瑜為「將軍夫人」。

過了守城之處的查驗,商隊進了寒石關。

雁歌向沈瑜笑道:「我去安置就好,你快些回去吧,宋將軍說不準等了多久了。」

這麼些年,雁歌一直在幫她照看着生意,去的地方比沈瑜還多些,如今也是能夠獨當一面的人了。

沈瑜囑咐了幾句,便一勒馬韁調轉了方向,向著她在寒石關這邊的住處去了。

若認真說起來,沈瑜與宋予奪之間與「夫妻」就少了拜堂成親的儀式,其他別無二樣,甚至在旁人眼中他們早就已經算是夫妻。

宋予奪曾經隱晦地提及過兩次,見沈瑜不接茬,便再沒提過這話。

沈瑜與大多數姑娘家都不相同,於她而言,所謂的「名分」並非是一種承諾,而更像是一種需要負責任的束縛。有當年舊事在前,她實在是不想再要這種既定的關係,如今這樣就已經很好,想帶着商隊出門就去,想回來就回,無拘無束的。

若是在京城,或許會有人非議,可在這民風開放的邊關,卻沒那麼多指手畫腳的。縱然是有人知曉了這事,也大都是調侃一句,問宋將軍何時才能把夫人給娶回家中去。

宋予奪對寒石關的百姓而言,意味着許多,百姓們敬仰他,最多只是開個無傷大雅的玩笑,不會去非議。而宋予奪也不會因着這種調侃而覺著丟了臉面,哪怕是被相熟的軍士當面問了,也只笑着回答說,等緣分到了自然就好了。

邊關這邊戀慕宋予奪的姑娘家也有不少,此地不似京城那般規矩森嚴,此次帶商隊外出做生意之時,還遇了位當着沈瑜的面來提此事的姑娘。她先是半含酸地說了些話,而後又替宋予奪鳴不平,說他這麼好的一個人都不嫁,不明白沈瑜到底在想些什麼。

那姑娘實在是有趣,沈瑜倒也沒惱,只是有些哭笑不得。

如今眼看着到了家中,她倒是莫名又想起此事來。

沈瑜下了馬,將韁繩給了門房的隨從,正準備進門,便見着不遠處有一騎絕塵而來,正是宋予奪。

「我原以為你是明日才到,」宋予奪翻身下馬,快步上前道,「所以今日差點出去巡營,若不是有衛兵來報,只怕就得明日才能回來了。」

他在邊關多年,氣質愈發沉穩,鋒芒內斂,但在面對沈瑜之時,卻總是格外溫柔細緻些。

沈瑜含笑站在那裏等着他,兩人一道向家中走去,慢悠悠地說道:「這次的生意做成,應當會在家中歇個一年半載的,也不差這一日的光景。你若是有什麼要事,儘管去辦就是。」

「不是什麼大事,」宋予奪一邊走,一邊偏過頭來看她,「倒是過幾日我另有一樁事,要離開一段時日。」

沈瑜一怔:「什麼事?」

宋予奪在寒石關多年,朝內若無什麼大事,攝政王是不會調他去料理的。

宋予奪原本是沒準備細講的,可沈瑜一向敏銳得很,察覺到不對后又追問了句,他方才道:「是涼州有些事情要料理。」

沈瑜微微皺眉:「涼州?可是霖王那裏出了什麼差池?」

其實早在多年前,宋予奪到寒石關來之前,就曾奉攝政王之命到涼州探查過。畢竟霖王當年也曾是儲君的人選,只是被大皇子栽贓陷害,才淪落到涼州去,以他的心氣只怕未必會甘心。

可那時並沒查出什麼,就暫且擱下了。

可近來攝政王卻收到密報,疑心霖王與西域那邊的主戰派有所勾結,他思來想去,索性就調了宋予奪過去一探究竟。畢竟論及能耐本事,以及對西域邊境的了解,滿朝就沒有能比得過宋予奪的。

宋予奪道:「是與不是,得查了才能有定論。」

「那你要多加小心。」沈瑜囑咐了句,隨即又問,「什麼時候動身?」

「五日後。」宋予奪笑道,「好在能趕上見完你再走,不然少不得要牽腸掛肚著了。」

沈瑜嘴角微翹,又隨即抿了唇:「可用我陪你去?」

左右她在家中留着沒什麼事,涼州還有鋪子,就當是去查賬好了。

可宋予奪卻回絕了。這事非同一般,他雖沒明說,可心中也明白是有風險的,所以並不想帶着沈瑜涉險。

他不點頭,沈瑜也不會哭着鬧着要去,只是幫他打點了行裝,又額外多囑咐了幾句。

其實沈瑜並沒有太掛心,畢竟宋予奪這些年來幾乎算得上是戰無不勝了,除卻當年遭人暗算落到西域手中,其他時候都是有驚無險。

更何況,他只是去探查一二,並非就是要動刀動劍地開戰。

兩人在一處耳鬢廝磨了五日,因着此行要保密,所以沈瑜甚至都沒去送他。

宋予奪臨走前承諾道:「少則十天半月,多則一月,必定回來。」

沈瑜應承了下來,在家中消磨著時光,偶爾會隨雁歌出去遊玩,但卻並沒有離家太遠,幾乎都是一日就能來去的地方。

她甚至還起了閑心,準備綉個香囊。

然而平和的日子卻被涼州戒嚴的消息給打破了,聽完雁歌的話后,沈瑜一個不妨,直接扎了自己的手,血珠隨即冒了出來。

雁歌並不知宋予奪的事情,驚詫道:「這是怎麼了?」

沈瑜隨手在帕子上一抹,隨即又問:「涼州究竟是怎麼回事,你同我細講。」

「霖王遇刺,受了重傷,所以涼州戒嚴通緝刺客。」雁歌結結巴巴道,「我聽人說,那刺客在逃出之時也受了重傷,沒法長途奔襲,如今必然還在涼州境內……」

沈瑜只猶豫了一瞬,隨即起身道:「讓人準備下去,從庫房挑出貨物裝車,半日後咱們到涼州去。」

雁歌愣了愣,像是意識到什麼一樣,立即去吩咐。沈瑜卻又叫住了她,令她拿着宋予奪留下來的信物,去見寒石關留守的副將。

其實沈瑜對涼州城內發生的事情幾乎算得上是一無所知,僅有的消息也不過是寥寥幾句傳言,受傷的人未必就是宋予奪,可她卻還是放心不下。

就算是有那麼一絲的可能,她還是要去親自看看才好。

畢竟若宋予奪有個三長兩短……

沈瑜從沒想過這種情況,甚至也有些不敢去想。

寒石關離涼州算不上遠,快馬加鞭,也就是一兩日的行程。第二日午間,便入了涼州境內,沈瑜這些年的生意做得風生水起,加之是到涼州去的,所以在一番細緻的盤查之後,便進了城。

雁歌並不傻,已然意識到沈瑜為何而來,進城之後低聲問道:「你可知道宋將軍現在何處?」

「他來之時,我曾將商號的信物給他,以防不測。」沈瑜那時也是想着有備無患,「他這些年來對我的生意也很熟悉,若是能逃出,想必會跟商號聯繫。」

沈瑜雖對這些政務不大了解,可卻知道宋予奪的辦事風格,所以有此揣測。

雁歌見她神情凝重,便安慰道:「其實沒有確切的消息,說不準那刺客另有他人。」

沈瑜扯了扯嘴角,露出個勉強的笑意。

她自然也知道這個道理,可心中卻總是有不祥的預感,眼皮也總是跳,讓她愈發地焦躁。

而事實證明,她這個預感也的確是準的。

見到病床之上面色如紙的宋予奪時,沈瑜險些沒能站住,好在雁歌及時扶了一把。

涼州這邊的掌柜姓陳,見沈瑜來后,方才長出了一口氣:「城內現在已經搜了兩遍,我將他藏在地窖的倉庫之中,方才躲過。只是也不敢請大夫來診治,只能用些金瘡葯止了血……」

屋中還盈著血氣,沈瑜不動聲色地掐了自己一把,向雁歌道:「將隨行的大夫找來。」

這是她從寒石關過來時,專門找副將要的軍醫,混在商隊中帶了過來,有他在,就不必擔心什麼泄露身份了。

宋予奪這幾日一直高燒不退,到如今已經是昏迷不醒,沈瑜在床邊坐下,靜靜地握着他的手。而宋予奪像是恢復了些神智一樣,輕輕地勾住了她的手腕,不肯再鬆開。

沈瑜由著軍醫為宋予奪診治,緊緊地抿著唇,將呼吸放得又長又緩,方才漸漸止住了指尖的顫抖。

她從沒見過宋予奪這模樣,就算知道他當年也有過這樣兇險的時候,可跟親眼見着的差別還是極大的。她總以為宋予奪無所不能,如今卻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他其實也是個肉體凡胎的尋常人罷了。

會有傷痛,也會死。

若是錯過了,就真再也不會有了。

沈瑜將手攥得更緊了些,垂下眼睫。

有了軍醫的調理,宋予奪兩日後便醒了過來,沈瑜正伏在床邊休息,兩人的手還握在一處,晨光透過窗子灑在她的側臉上。

沈瑜似有所覺,眼睫微顫,抬眼看向他。

兩人目光相撞,誰都沒說話,在這大好晨光之中對視着。

宋予奪心中一動,覺著這些年等的緣分契機應當是到了,便開口道:「阿瑜,你可願意嫁與我?」

沈瑜怔怔地看着他。

「你想做什麼就做什麼,想去哪裏就去哪裏,我並不會用所謂的名分束縛你。」宋予奪低聲道,「我只是……」

他這話還沒說完,沈瑜就點了頭:「好。」

倒是宋予奪被她弄了個措手不及,有些驚訝地看着她。

「這兩日我想了許多,」沈瑜的聲音還有些沙啞,她自嘲地笑了笑,又道,「甚至還想過,若你有個三長兩短,後事該如何料理。」

這話聽起來委實不吉利,但宋予奪並沒打斷,只是靜靜地聽她說着。

沈瑜又想了想,緩緩道:「百年之後,我欲與你葬在一處。」

生同衾,死同穴。

沈瑜這個人,是註定不會說什麼情話的,對她而言,什麼「執子之手,與子偕老」都是難為了,如今這句跟柔情繾綣半點不搭邊的承諾,幾乎都耗盡了她的力氣。

對旁人而言,怕是要覺着她這話不合時宜,可宋予奪卻有種盪魂攝魄的感覺。因為早前他從九死一生時,有那麼一瞬間,也曾想過此事。

他與沈瑜原就不是尋常的夫妻,這麼一句,反倒恰到好處。

宋予奪拉起她的手,印上一吻:「好。」

——

宋予奪傷情好轉,沈瑜也從他那裏得知了所謂刺殺之事的真相。

宋予奪帶了心腹隨從到涼州來,探查到了霖王與西域主戰派勾結的事實,他並非莽撞之人,斷然不會貿然動手,只是那時有隨從不甚露了行蹤,被霖王察覺。霖王令人刺殺宋予奪一行人,又自導自演了所謂的遇刺,好藉機戒嚴涼州。

若宋予奪當真就這麼死了,他這事說不準就成了。可宋予奪沒死,局勢霎時就扭轉過來。

宋予奪直接搬出聖旨,將霖王押解回京,而有寒石關大軍壓境,無論是涼州還是西域,都沒敢有任何異動。

沈瑜對朝政並沒什麼興趣,只知道霖王後來也遭了圈禁,而西域那邊主和派徹底壓過了主戰派,並沒什麼傷亡,便又恢復了平靜。

而此事後,宋予奪則開始籌備起來大婚的事宜。

他並沒回京去辦,而是依著寒石關這邊的民俗,辦了一場簡單的婚禮。

雖說本意是走個形式,將名分給落下來,可因着來的百姓太多,所以最後竟成了三日的流水席,幾乎把將軍一年的俸祿都給花完了。

對此,宋予奪向副將道:「俸祿都花沒了,只好回去靠着夫人過活了。」

這是他頭一遭在旁人面前這麼稱呼沈瑜,只覺著心花怒放,非但沒有任何「吃軟飯」的羞愧,反而還得意得很。

至今未娶妻的副將:「……」

沒幾日,沈瑜聽「夫人」這兩字幾乎都要聽煩了,他一開口,就拿了塊飴糖堵了他的嘴。

宋予奪端了杯茶水,將糖沖了下去,而後道:「我已經向皇上遞了摺子請辭。」

沈瑜驚訝道:「怎麼突然請辭?」

宋予奪還遠沒到要請辭的年紀,他品了品舌尖的甜意,道:「霖王之事後,邊關徹底安定下來,古絲路也已步入正軌,沒什麼大事。任是調誰來,都能管着不出岔子,我也不必時時鎮守在此。再者,我也想陪你四處走走……」

為國為民,他能做的事情都已經做完,是時候去為着自己過一遭了。

沈瑜聽着他的描述,心中一動,莞爾道:「好啊。」

是該到處走走,從江南水鄉到瀚海黃沙,如今再看,想來又是另一番風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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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家貴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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