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各顧各的

第10章. 各顧各的

上玄寰以東,七百萬丈處的空間內突然發出嗡鳴共振,一道門牗大小的光痕原地出現,從中並肩躥出一片燦爛的星洲和一條絮嗦掉鏈的爆雲花舫。

聶小鳳被曠異天的幻海星洲撞得暈頭轉向,上玄寰間又缺乏萬有引力,一眨眼爆雲花舫就給兩駕神輿的巨大衝擊力撞出幾千丈遠,一頭栽入了木星周邊的一顆小行星上,小行星轟隆隆轉個圈兒,將爆雲花舫攏在了背面。

聶小鳳慌忙從花舫中跳出,幾步躍上小行星的頂端,向遠處已飄渺成一粒星塵的星洲拚命招手大叫,扔石子踢腳,星洲卻毫無覺察,越行越遠。

「剛才是何物撞了我們?」幻海星洲上,餉神顧銘君轉身疑道。

曠異天充耳未聞,皺眉注視着洲頭上空高懸的無極圖,圖面上閃現著一枚小紅履狀的坐標,忽明忽暗,冥瞾神回頭道:

「晴兒他們還未及宇宙深處,若我們以最高光年速日夜兼程,五天四夜應可趕上。」

顧銘君點點頭,頷首細思一番:「對了,方才出九坤時羲公對我們嚷了句什麼來着,好似。。。。老虎瞳你們沒還?」

「老虎瞳,」曠異天兀自重複,抬頭反問:「什麼玩意,你借過這法器?」

「沒有,」顧銘君忙不迭搖頭:「你就非得在星洲上下都佈滿隔音法界,我哪兒聽得清外頭說什麼!」

「無極圖缺失圖聖,極易受到外界干擾而影響定位,所以我才施法隔絕了星洲十方的雜音,你確定你沒借過那物事?羲公鬧起來可猛。」

「沒有!」顧銘君大袖一揮,斬釘截鐵,胳膊還沒放下,卻聽幻海星洲上忽然響起了滴滴滴滴的嘹亮警報聲。

二神回頭一看,只見銀河中的各大星系正向彼此奔聚而去,一顆又一顆大大小小的星球撞作一團,轟然爆炸,火焰喧天,剎那間,百萬宙星燒了個烽火連城,整個銀河系變成了一片吞吐著衝天巨焰的赤色火海。

「不好,庶母星暴!」

曠異天大驚,疾疾掉轉洲頭,蓄足神力向羅盤一掌推去,半丈長寬的幻海星洲勢如穿星長梭,咻然遠走,險險避開了鋪天蓋地而來的星暴火舌。

「瞾君!銘君!我在這裏~~~~~~~~~~~~~~~~~~~~!!!!」

聶小鳳在小行星上又蹦又跳,喉嚨叫破,冷不丁一顆燃燒着的大行星從側面猛地撞來,聶小鳳連聲尖叫,死死扒住小行星上的凸岩,小行星帶着爆雲花舫在燃燒的星群中幾番連環撞擊,彈來彈去,終於在燃燒的火海中高速旋轉着,緩緩停了下來。

聶小鳳焦頭土臉,周身劇痛,無邊的庶母星暴伸展着巨大的火舌向漏網的小行星溫柔舔來,聶小鳳慌忙滾入身旁一座岩石下方的狹長縫隙中,由於落地過猛,冷不丁被腰裏藏着的一枚硬物咯得齜牙咧嘴。

致命的熱浪向整顆行星囫圇吞下,一草一木,微粒星灰,都將須臾融化,聶小鳳的心裏卻異常平靜。

人在彌留之際反會倍加清醒,此時此地,她的腦海中除了悔恨不該罔顧家公伏羲的勸說,隻身獨闖兇險萬變的上玄寰,便是憶起當年在鼎沸魔都中與丈夫魄軍一上一下、彼此奔去的那個剎那擁抱。

一念至此,她從腰間掏出那枚膈應得她生疼的彩釉陶塤,捧在兩手間呆看幾秒,便背靠岩石,湊到唇邊吹奏了起來。

死期之前,她只想再奏響它一次,讓魄軍最擅長的音律伴她最後一程。

「小鳳!」

滔天熱浪中,聶小鳳扭扭脖子,以為自己在做夢。

「小鳳!!」

沙啞的嗓音從宇宙深處傳來,聶小鳳一泠神,從混沌中睜開了眼睛。

岩石後方猛地掀起一陣噼噼啪啪的巨響,地上的小石子也一塊塊飄浮到半空中,聶小鳳一驚,本能回頭扒著石頭一看,只見滿星球大大小小的岩石如同被巨力驟然掀起,一塊塊飛彈上天,一道歃宇白袍穿破漫天的星灰與火焰,閃電般向她俯衝而來。

聶小鳳心頭頓時一陣厭惡,身子連連向後縮退,胳膊揮舞,口中大喊:

「別過來!」

話音剛落,腳下的小行星薨然爆破,火石衝天,瞬間暴漲的熱浪席捲而來,聶小鳳眼前一黑,不省人事。羅玄一掌掀飛岩石,五指一攝,將她從行星地表中輕盈帶出,卷上肩頭,踩着滿地浮起的塊塊巨石高攀入天,揚長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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獵馬星雲邊緣,五百宙里處,七環隕石帶上。

「砰」一聲,一頭黝黑的碩大宙蟲重重摔倒在騫晴腳邊,正坐在一條百匯星溪旁梳理頭髮的悅神騫晴尖叫着跳起來,胎神華歌得意洋洋地單手叉腰,拍拍黑白魈紋大舌胎的腦袋:

「隱叔,幹得好!今晚大家有野味吃了!」

「這是什麼鬼東西,你叫我們吃這個?!」騫晴顫抖地指著兩百來磅的肥碩宙蟲,小臉迅速發綠。

「省省吧大悅瞾!有蟲吃就不錯了,你還想吃粉蒸山海鰻啊?想吃你自己變出來啊,技不如宙就不要挑三揀四了!」

華歌所言,自有其理——原來神祗們雖在九坤之內要風得風,要雨得雨,而一旦出得九大界坤的地盤,除非像開天十一瞾宗般等級的大瞾們因神跡通宙而可在上玄寰中保留法能之外,如騫晴、華歌這等從未沾過半點宙學的小輩娃神,那點神跡在異能萬涌的上玄寰中則如同石沉大海,連個漣漪都見不著。

若華歌把爹爹那張要甚得甚的神饌珍饈桌帶出來了倒也罷,偏偏大家都被推出得突然,沒有任何應付宇宙漂流生涯的技能和裝備,加之眾人乘坐的那輪臨界闋盤也因缺乏後援力而在宇宙間逐漸消散了,如今幾人就只得成日騎在雪狼狐玉里背上,在宇宙里四處遊盪度日,走哪兒是哪兒,既要探索回歸九坤的路徑,又要狩荒捕獵,果腹維生。這日子雖過了沒幾天,可對於自幼錦衣玉食的胎神華歌、悅神騫晴而言,真是折騰得夠夠的。

見騫晴抹着眼淚走開了,華歌努了努嘴,正想回頭多誇該隱幾句,原本在地頭四仰八叉的宙蟲突然翻躍起身,沖她嘶喝逼近,背上刷地豎起一根根如刀刃般的毛囊黑棘。

魈紋血舌妖該隱閃電般插入宙蟲和胎神之間,攤開肚皮亮出了兩排尖厲的腹齒,宙蟲嘿咻一聲沖將上來,張口噴出數條綠油油的帶狀毒囊,魈紋舌妖將兩排腹齒一闔,咔嚓咬住,兩獸瞬間拉近,滾作一團,廝打開去。

」隱叔!加油,加油!。。。。。。。「

騫晴遠遠聽着華歌興奮的高嚷,扭頭只見芮蠶姬正騎在雪狼狐頭上,雙手舉著一隻雪白的大貝殼向天張揚,貝殼裏頭的大珍珠滾來滾去,一會指東,一會指西。雪狼狐頂着她在各個環形帶間走來走去,從這條星帶跳到那條,從這片隕石群跳到那片,一人一獸同樣忙得大汗淋漓。

「玉里,向右,高一點,再高一點。。。。」芮蠶姬一邊吩咐一邊從玉裏頭上顫巍巍地站起來,雪狼狐咬着牙拚命踮腳,長長的狐指甲頂到了尖兒,狀似芭蕾,卻又不能離地懸浮,因為芮蠶姬沒有神瞾的感宙法力,接收九坤訊號必須原始地連着地氣,如同凡人。

「蠶姬姐姐,我吃不了華歌他們捕來的東西,等會兒你叫玉里再去授一次獵好不好,它找來的東西我還能吃。。。。」

「唔。。。好。。。有信號了,有信號了!啊別動!!又沒了。。。。」

芮蠶姬含糊應着,站在玉裏頭上扭來扭去。

騫晴獃獃注視着各自忙碌的兩對人馬半晌,晚間的宙風吹來,孤伶伶的小悅神忽覺一陣寒瑟,她扭頭看看大夥兒,抱緊自己胳膊,一個人默默地順着七條五彩繽紛的環形隕石帶,一跳一跳地向最外環走去。

芮蠶姬一腳踩空跌下,玉里就地一滾將她墊入懷中,一人一獸累癱在隕石群上,芮蠶姬「啊嗚」怪叫一聲,扭頭把臉埋進玉里厚厚的皮絨內,扯毛嗔怪道:

「你怎麼回事啊!不是號稱最識道路的九坤仙獸嗎?我們出來也沒幾天,怎麼你就記不得回去的路了呢?說!是不是你懼怕空亡,故意不想回九坤?」

玉里搗著爪子嗚嗚叫了幾聲,以示冤枉——一百頭小乾坤鋼還不知下落如何,穆銀川如何不想回去?然而自從進入上玄寰的那刻起,他就感到宇宙深處有一股強大莫測的力量,在呼喚他,引導他,向它追索,尋它而去。

這股神秘的寰宇上能不僅褫奪了他辨識方向的能力,且迫使着他向它主動靠近。他深知若再順着這股力量的指引走下去,隨行眾人的前途將不可名狀,遂有意藉著失去方向感為由,帶三女一獸在獵馬座邊緣的這片隕石帶上暫時歇下了腳。

如今他們到此已是第七天了,若無人給出一個明確的方向,接下來大家該何去何從,縱是他山海仙君,乾鐵坤鋼,同樣一籌莫展。

芮蠶姬在玉里懷中嘆了口氣,起身一拍狐屁股:

「好了,上玄寰誰都是第一次來,不該怪你。去給晴兒找些吃的吧,那宙蟲我也吃不下。」

玉里從隕石上抬起腦袋,伸舌將她側顏一舔,笑呵呵起身捕獵去了。

騫晴在外環帶的邊緣上坐下,脫掉一雙小紅履,赤着腳巴在下方溯溯流淌的星河內輕輕攪動,細碎的星沙如同按摩般在她十個腳趾間如詩如畫地摩挲著,柔韌冰涼,沁人肺腑,佈滿繁星的天穹如同一張巨大的棉被,騫晴舒服地閉上眼睛,兩手張開,向後仰躺下去。

「騫騫!快跑!」

內環處忽然傳來華歌的尖叫,騫晴一驚,已然聽到腦後傳來呼哧呼哧的猛獸粗氣聲,一睜眼便看見巨大的黑甲宙蟲拖着半截掛腸斷髒的身體,向她的方向一拱一拱地奔來。

「騫騫快走開!!!!」

魈紋舌妖追着宙蟲,華歌追着舌妖,拚命沖躺在環石上的騫晴揮手,一邊跑一邊回頭慘叫:

「玉里!!蠶姬姐姐!!快來幫忙啊!!!!」

芮蠶姬回頭一看,摔下貝殼拔腿就跑,玉里也從遠方疾疾趕來,躺在隕石上的騫晴卻一動不動,連翻個身的力氣都沒有了。

騫晴自幼最怕蟲,各種蟲,尤其是黑色且體型碩大的蟲。眼前的黑甲宙蟲,瞬間滿足了她童年時代對蟲類的所有恐懼。眼看着那綠油油、黏耷耷的大舌頭轉眼襲至腦門,那一刻的騫晴,恁是著了魔障般渾身僵硬、動彈不得,以往在天山、萬機、首陽峰上的機靈矯健一下子不知跑去了哪個爪哇界。

「混蛋!有種沖我來,沖我來!!」

華歌尖叫着抽出袖間的金步搖向宙蟲遠遠砸去,步搖砸中宙蟲,砰地化作一股金煙,此時的宙蟲已奔至外環邊緣,向宇宙間一躍而起,葷黑的巨身從水紅色的騫晴上空一米米滑過。

悅神騫晴陷在巨獸身下,被十六條黝黑棘角一一掃過身體,連喘氣的跡象都沒有了,拖掛在外的宙蟲小腸就地一裹,悅神騫晴瞪着一雙大眼睛獃獃看着趕來的華歌,身子一動,隨之滑下了外環帶的邊緣。

「騫騫~~~~~~~~~~~~~~~~~~~~~~~~~!!!」

華歌慘叫着跳下外環帶,身體立即不聽使喚地在宇宙間懸浮起來,舌妖該隱也隨之跳下環帶,華歌踩上它身向前大跨幾步再度躍出,伸長的胳膊與騫晴伸來的手險險滑過,終是差了兩寸。

前方的宇宙間顫幽幽打開了一輪黑洞,宙蟲裹着悅神騫晴歡天喜地地向黑洞中衝去。一旦騫晴被帶入玄寰黑洞,則將迷失永生永世,與世界萬物再會無期。

華歌上下顛倒,眼睜睜看着昔日廣擎姐妹如一尾輕盈的羽毛般被巨大的宙蟲活活拖入黑洞之中,就在騫晴入洞的一剎那,胎神看見她向自己擺了擺手,以示告別。

廣宇玄寰間響起華歌高聲貝的慘叫,趴在羅玄肩頭的聶小鳳身子一抖,活活嚇醒了:

「華兒,是華兒在叫!」

羅玄一言不發,背負着聶小鳳腳踩顆顆恆星向宇宙中央一路全力奔跑,百萬星辰在二人身後、腳下持續不斷地連環炸開,衝擊浪一波接一波地襲來,聶小鳳驚恐萬狀地回頭望去,小行星早已不知去向,胎神華歌的爆雲花舫倒還飄在宇宙間,眨眼便被吞入雄雄火海,花舫一遇高熱即炸得粉碎,點點爆雲花一路濺到二人身旁,膨香遠溢。

聶小鳳低頭望去,眼前人的臉廓甚是熟捻,她細細一憶,不由脫口叫道:

「龍九先生!」

此稱一出,聶小鳳忽然胸中一噎,抬起頭來——不對啊,彷彿有什麼重要的事情被遺落在了時間背後,那是什麼呢?

她擱淺在了小行星上,曠異天和顧銘君丟下她駕洲跑了,然後星星們爆炸,宇宙間一片火海,接下來呢?

哦!對,後來她吹起了魄軍留下的陶塤,招來了南海惜地的極仙——龍九。

當年在冥疆帝都的蘭魁殿頂,她與極仙龍九曾有過一面之緣。那時,龍九便對她許下承諾,不論何時何地,只要她以陶塤吹奏起那曲「千少一」,他便會趕來與她相見。

一念至此,聶小鳳頓時舒下口氣,緩緩垂至羅玄耳旁:

「九先生,您果然守諾,陶塤一奏,您便來了。」

羅玄臉上的法光褪去,面無表情,背着她在奔騰燃燒的億萬星海間一路疾馳。

聶小鳳盯着龍九僵梗如石的側顏,低頭續道:

「小鳳又欠您一次性命,九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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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騫騫~~~~~~~~~~~~~~~~~~~~~~~~~~~!!!「

就當胎神華歌的慘叫聲尚在波瀾萬頃,百轉繞樑之際,一座閃亮的星洲從黑洞中破穿而出,洲上青袍騰空起,袖抖鋒落蟲漿濺,來人接下騫晴,一腳將半截蟲身踢進了黑洞深處。

曠異天抱起目瞪口呆、滿身黏液的騫晴,和顧銘君一同出現在星洲前方,見那半截宙蟲還吭哧著企圖攀爬出洞,曠異天看也不看,袖風一拍洲頭無極圖,黑洞嘩然縮微成點,閉合消散。

「餉君哥哥~~~~~~~~~~~~~~~~~~!!!」

率先叫起來的自然又是胎神華歌,餉神顧銘君幾步踩石上前,一把將還在空中顛三倒四的她擁入懷中。

「冥瞾、餉君!你們是怎麼找來的?」

芮蠶姬提着天蠶劍站在外環邊緣,不可置信地看着遠隔萬萬光年之遙趕到此處的廣擎二神,舌妖該隱抬頭看看已和餉神裹成一團的華歌,微微一笑,掉頭走開了。

華歌徑自抱着顧銘君又哭又笑,顧銘君任由華歌的手腳和嘴在臉上遊走,滿面紅光地一指曠異天:

「還是這老廝兒有辦法,路上用無極圖連造幾個黑洞,硬是把幾日行程壓縮到一個時辰了!」

「曠哥哥。」

曠異天連忙低頭,懷中的悅神騫晴柔軟脆弱得不似真的,滿身的宙蟲黏液反令娃神一身嬌艷肌膚更放光芒。

「曠哥哥,每次我以為窮途末路,前方都有你。你莫不是上天派來保護我的嗎?」

曠異天目不轉睛,凝然半晌:「沒錯,我就是你的天。」

騫晴伸出柔荑,輕輕撫上曠異天的臉,勾住他脖子,緩緩,緩緩地將身體湊了上去。

芮蠶姬左看看,右看看,眼下的宇宙中擁抱的擁抱,接吻的接吻,只剩舌妖該隱孤身一人挑了處隕石靜靜坐着,瞅著成雙成對的星子們發獃。

她上前拍拍它圓滾滾的腦袋,正想陪它坐會兒以示撫慰,恰逢雪狼狐從遠方叼回獵物噼里啪啦地趕來。玉里看看空中緊緊擁抱的兩對,再看看沉默寡言的他倆,當即獵物一丟,張開狐膊,呼啦啦將二人也抱了個結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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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坤異史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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