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不是愛風塵,似被前緣誤(二)

一、不是愛風塵,似被前緣誤(二)

這是座典型的水鄉小村,座落在一片蒼鬱之中,背靠着平緩的丘陵,面對的則是密如蛛的水系。大大小小的水田,被田埂與溪流分割開,碎碎散散的,象是一地扯碎了的花瓣。

「這真陽山果然靈氣充蘊,非一般地方可比擬。」

兩個負劍的道人行走在村外小路上,望着一片空瀅,其中之一忍不住贊道。

「那又如何,真陽山靈氣雖是充蘊,卻散而不聚,只潤益居住於此的凡人,對於我們修行之人卻無甚好處,咱們玉隱峰乃三十六小隱地之一,不遠勝過這裏?」

答話的道人看上去年紀是三十齣頭,濃眉紫面,說話時隱隱有金鐵交鳴之聲,聽得他這樣回答,先前那個道人忍不住笑道:「師兄便是愛爭些閑氣,玉隱峰便是比真陽山好,那又如何,都是應天地靈蘊而生的山川水土……咦,看那少年。」

在二人對面,一個少年騎在頭水牛身上,牛角上掛着個包,那少年手中拿着本書,正看得入迷。兩個道人都是眼尖的,看得那書封面上印着「駱仙來遊記」五字,不由相視了一眼。

這本《駱仙來遊記》介紹的是山川地理人文風貌,對於凡人而言,既無益於功名,又不能行教化,正是閑得不能再閑的閑書。但對於他們這樣的修道人來說,這卻是一本奇書,方才他們所說的三十六小隱地便列在這書之中。據說這書原是仙家所著,偶傳於世,這才為凡人所知。這少年看的是《駱仙來遊記》,對於他們來說,倒算是有緣了。

「是功德體?」

兩個道人更關注的不是這本書,而是在看書的人。

那少年生得眉眼清秀,但算不得英俊,只不過比一般人好些罷了。他皮膚白皙,目光靈動,在普通人眼中,也只是一個機靈的小伙兒,但兩個道人看的不僅僅是外表,更是凡人肉眼看不到的那些寶光靈氣。

人有三寶,即精、氣、神,又有五靈,即金、木、水、火、土,修道之人,這三寶五靈必有所長才行。而在三寶五靈之外,人的命格又有自己的機緣有關,機緣巧合,便是糞土也成赤金,機緣不對,縱有靈寶也化腐朽。決定一個人命格的,便是「功德」。人的言行舉止無不在自己的命格中累有功德,行善者積善功德,為惡者積惡功德,今世功德,往往在來生或後世中影響這個人的命運,從而形成「機緣」了。

「果真是功德體!」兩個道人緊了幾步向前,拉住那少年的牛,仔細看了看,相視愕然。

所謂功德體,也有善惡之分,一般是前生累世積善施義,積累下無數功德,使得其人在某一世中命運殊奇與眾不同。象這少年,便是善功德體,只有拯救數十億生靈的大功德,才會如此。

「倒是奇了,你看他面貌,分明是夭亡之身,但看他寶氣靈光,又是少有的功德體……師兄,你說這是怎麼回事?」

兩個道人中那年輕的伸手摸了摸少年的頂門,奇怪地問道。

「莫非他功德體抵消了夭亡之災?可是他功德體並未損傷,依舊完好……」重眉赤面的道人猜測道。

「喂喂,你們二位道人,能不能別動手動腳?」他二人談得投入,卻將正主兒給惹惱了,那少年推開兩個道人在他身上摸來摸去的手:「離我遠一些,我不喜歡男人亂摸我!」

「啊哈,失禮失禮,這位小哥請了。」

那年輕些的道人總算明白過來,他二人在深山中修鍊多年,因此略有些不諳世務,這般拉着人家品頭論足,確實是有些不敬。不過身為修道之人,對於凡人原本就談不上什麼敬不敬的,他口頭上說失禮,臉上卻沒有任何歉意。

「我沒空。」那少年眼一翻,這兩個莫明其妙的道人來糾纏,讓他非常不爽,更讓他不快的是,他擔心這兩個道人看穿他的行藏。

這具身體原先的主人,確實是早夭之身,而且還是孤煞之體,不僅自己短命,還累及家人至親。不過他莫明其妙地穿越來后,這一切就都變了,他不僅成為了這具身體的主人,還讓這具身體的命格大變,他在穿越之前拯救億兆生靈的功德,使之成了功德體。

功德體不知不覺便會影響這具身體的命運,象這兩個道人,原本是不會從這真陽山經過,便是經過,也不可能注意到他這個凡人,但因為功德體的緣故,

少年不等兩個道人把話說明,一句話便將他們的嘴巴堵住,讓那年輕的道人微微一怔,然後神色便沉了下來。

在這個世上,修行之人對於普通人有絕對的權威,便是各國帝王,見着大的修行門派掌門長老,也得客客氣氣的,因為離開這些門派的支持,他的寶座與疆土都得不到保全。凡人見着修行的道士,哪上不是真人長真人短地恭維,象這少年一般毫不在意的絕無僅有。

「我們是玉隱門全真人門下弟子,奉師命來世間行走,你這少年,為何如此無禮?」那重眉赤面的道人先忍不住,厲聲喝道。

「真人」是對修道之人的尊稱,事實上,這世上修道之人不下數十萬,其中絕大多數只不過在「道」的門檻外徘徊,象這兩位便是如此,他們雖然學得一些技巧,卻只不過是有「術」,離「道」的境界相差甚遠。即使是窺得大道門徑,也要經過「賢人」、「聖人」、「至人」三個階段,才能抵達與天地同壽與日月同光的「真人」境界。修道人中,大多只是在「賢」字階段,用《內經》所說,他們的修為只不過是「法則天地、象似日月、辯列星辰、逆從陰陽、分別四時、將從上古、合同於道」,從而使得他們延年益壽至一百八十歲罷了。

「那又如何,我又無求於你們。」少年翻了一下眼睛,不悅地道。

穿越到這個世界已經有三年,從最初的驚慌失措,到現在的安之泰然,頗費了少年一翻時間。他當初的修為,在這穿越過程中已經蕩然無存,而現在的身軀,又是具不宜修行的軀體——無論他如何努力,這具軀體就是無法感應到天地元氣,使得他的進展都緩慢得可以忽略不計。

「不識抬舉!」兩個道人也發現他五靈缺失之狀,這又讓他們覺得好奇,一個人孤煞夭亡之相、功德體又五靈缺失,這三者兼備,可謂億萬中無一。如果不是限於某些約束,他們恨不得直接將少年擄了去。

「師兄,罷了罷了,與他一介凡夫俗子一般見識做甚,他夭亡之相未破,雖然已經長大,但命也不會久長。我們這次回玉隱峰有大事,原不應與這凡人多做糾纏,走吧走吧。」

那師兄瞪了少年一眼,想想心中還是有所不甘,伸出一隻手掌來,轉瞬間,他掌中出現了一張小小的黃色符紙,他一抖手,那黃色符紙幻成一團光芒,向西南方向射了過去。

「師兄,你找師尊做什麼,若是惹得師尊發怒,我們又討不得好果子吃。」師弟埋怨道。

「我不信師父對這廝就不生興趣,咱們動不得他,師父卻可以動得,這小子傲慢無禮,若是落入我手中,必然要給他些苦頭嘗嘗。」那師兄道。

二人談話間,少年已經離開了,他的牛走得慢,兩個道人對話用了密法,故此他並未聽到。走出百餘步后,他回頭一看,卻見兩個道人遠遠地跟在身後,他微微皺起眉來:「這兩個道人,究竟想做什麼?」

又過了片刻,一道青氣從西南方向飛射過來,落在地上,化成一個四十來歲的道人。這道人眉慈目善,看上去倒象是個和氣無比的田舍翁,可那兩個道人卻慌忙行禮,眉宇間都是恭敬:「見過師尊!」

「赤崖,你好端端給我傳訊做什麼,為師賜你的傳訊符篆,可不是這般用法。」那道人見沒發生什麼事情,便笑着對那重眉赤臉的道人道。

「師尊,徒兒發覺一個怪人。」赤崖道:「他一人竟然同時具備孤煞夭亡之相、功德之體與五靈缺失之身,徒兒曾聽師傅說,凡有異秉之人,必有異常之相,這人如此古怪,或許對師尊有用。」

後來的道人便是「全真人」了,他聞言一愣,順着赤崖所指向少年看去,那少年恰好回過頭來,兩人一照面,全真人驚咦了聲。

赤崖與師弟對望了一眼,也都是面露驚色,雖然那少年身具三種異相,但師傅一向淡定從容,如何見了他的面會驚呼?

「竟然是趙道友,沒料想你轉生之後,竟然淪落如此!」臉上的驚色還沒有消褪,那全真人身形一閃,便出現在少年面前,他緊緊盯着少年的臉:「道友還記得全某么?」

「我姓夏,不姓趙,也不認得你。」那少年最初也是一驚,旋即回過神來,搖了搖頭道。

「這不怪道友,轉生之後,前世之事原本就盡數忘懷了……」全真人苦澀地笑了笑:「當初道友曾三次救全某性命,全某卻在道友受圍攻時無法救援,這數十年來一直心存歉疚,如今既是給全某遇着了道友轉世之身,那便是全某欠道友的要還了……道友可願小駐片刻,聽全某說說這因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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挽天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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