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8陸澤，潤澤萬物的澤

產房門口，陸景蕭緊緊握著莫念的手，他沒察覺到他過分灼人的手心溫度，也不知道他握着她的手隱隱發顫。

開口的聲音更是低沉異常：「我陪你進去？」

陪產這個問題先前他們早已討論過了，莫念一直堅持不需要他陪着。

哪怕到了現在她也仍然堅持，她忍着再度襲來的陣痛緩緩搖頭咬牙：「不要你陪，你在外面、等着我和孩子……」

額頭有汗珠順着鬢髮落在枕頭上，她痛的厲害。

產房醫生出來說：「該進去了。」

陸景蕭點了點頭，俯身在太太額頭落下一記吻。

宋媛帶着立棋和潘時趕到醫院的時候，已是十二月而日的早上六點。

她在今日清晨忽然驚醒，隨手拿起手機本是想看一眼時間，那時關於莫念連夜去醫院的消息已在網上泛濫。宋媛頓時驚醒，收拾了東西叫上孩子出門。

莫念的這個孩子有些磨人，從昨天深夜到現在還未出生。

等在外面的人多少有些心焦，付之宜不住的拉住裏面出來的護士問道：「怎麼樣了？裏面什麼情況啊？」

護士端著東西匆忙解釋：「快了，家屬別急。」

付之宜聽罷點了點頭，偏頭看向輪椅上的練束梅，老太太神色緊張。

到了這時候，很難不緊張。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無比。

不多時羅彤也趕到了醫院。

七點，江雅穿着護士服匆匆過來，林睿也跟着過來了。

江雅和外面的人打了招呼，快步進了產房。

莫念的產程已經進入到最後一階段，她眼下已分不清什麼是痛。這幾個小時磨人的過程，消耗了她大量的體力，此刻已經處於最疲倦狀態。

有人給她餵食物，等她吃完了東西江雅立刻給她遞了水。

不是第一次見人生孩子了，但人總是會對親近的人格外緊張。

這是個艱難的過程，煎熬的不止莫念，還有外面等著的一眾人。

時間逼近八點，等在外面的陸景蕭顯然有些慌亂了。

他和陳墨商量，準備進去。

就算她不願意他進去，他也是要進去的！

都什麼時候了，他哪裏還等的下去？他一分一秒都等不下去了！

陳墨這邊還沒交代完，產室的門打開了，緊跟着傳來一聲洪亮的孩童啼哭聲！

眾人心下一驚，然後紛紛朝聲音來源看過去！

最先反應過來的是付之宜，她推著老太太快步朝護士走過去。

「是莫念家屬吧？誰來抱孩子！」

付之宜伸手要去接，陸老太太攔住她笑道：「讓景蕭來抱！」

「對，對！」付之宜連連點頭，偏頭看向走來的陸景蕭。

護士走過去遞過孩子說：「產婦目前還好，需要留在裏面觀察一段時間，先帶孩子會病房吧。」

眾人聞言不由鬆了口氣，平安就好。

宋媛忍不住笑着問了句：「是公主還是少爺？」

護士笑笑道：「恭喜陸先生陸太太，是位小少爺。」

聞言現場眾人都忍不住笑開了眼。

那孩子安靜的躺在陸景蕭的臂彎里，那是父子的第一面，那小子似乎格外疲憊的掀了掀眼皮看了頭頂的人，然後再度閉上了眼睛。

無言情緒在心底蔓延，陸景蕭的注意力並未在孩子身上逗留太久。

他將孩子交給了坐在輪椅上的練束梅說：「我先去看看莫念。」

「去吧！快去！」老太太催促了句，看着懷裏的孩子笑的眼睛都快睜不開了。

宋媛和羅彤直到這時候，才得空湊過去看了一眼那小子。

「像莫念。」

「像陸先生。」

宋媛和羅彤同時開口，但結果似乎不太統一。

付之宜看了又看隨即笑道：「像誰都好，都是好看的！」

這麼一說，站着的人都笑了。

像誰確實不重要，誰叫那兩人都是那麼的出色呢？

宋媛摸著立棋的腦袋笑道：「現在好了，你有伴了。」

立棋看着襁褓中的孩子，也不由笑了。

這是莫阿姨和陸叔叔的孩子，他真的很喜歡這個剛出生的小弟弟。

產室內。

莫念太疲憊了，她躺在那裏昏昏欲睡，陸景蕭就是這時候進去的。

整個生產過程耗費了她太多的精力，讓她現在看着整個人都很虛脫。

男人蹲在她身邊柔聲問：「很累吧？」

問出這話的時候，他嗓音莫名有些啞。

莫念緩緩綻放一記笑容，然後伸手握住了他的手說：「是很累，但也覺得很幸福。」

良久，身側的人沒有再開口說一個字。

莫念不由緩緩偏頭，但見那人一雙眼睛赤紅，沉如深海的目光看着她。

夫妻對視，她讀懂了他沉默的言語。

她握着他的手微微用力，亮若星辰的眸看着他笑問：「你看過孩子了嗎？他長得像誰？誰在照顧孩子？」

陸景蕭握緊她的手說：「媽和付姨都在呢。」

「嗯。」莫念笑笑又問：「那他長得好看嗎？」

好看嗎？

這問題可有些將陸先生難住了，剛剛他雖抱了那孩子片刻，但注意力卻全然不在那孩子身上一心只知道惦記她。

誰有空關注那臭小子到底長得好不好看？

不過既然太太問起了，他便不能作答：「好看。」

「那他是像我多，還是像你多？」她又問。

陸先生又犯難了，他想了想說：「像你。」

長得像太太，將來找媳婦不愁。

莫念一聽這兩個字，就知道他在敷衍她。出生的時候護士就說了：「眼睛像陸先生，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她笑着提議：「你不用陪着我，出去看看他？」

「不着急，我等你一起出去。」他現在哪能走得開？

莫念無奈失笑，這人啊，對她總是一萬個不放心。

陸景蕭的確對她不是很放心，此時此刻，他只恨不得那一雙眼睛黏在她身上才好。

伸手拂過她臉頰粘著髮絲，他輕聲說：「不說話了，先休息一會兒。」

這人俯身在她粘膩的額頭印上一記吻。

莫念在心裏嘆息，他是真不嫌棄她這滿身汗臭味。

回到病房的時候，孩子已經睡下了。

不過宋媛一家，還有羅彤都還沒離開。

關於孩子到底像誰更多這話題一直就沒停過，病房很熱鬧，但那小子的睡眠絲毫沒有被影響到。

他安靜的躺在嬰兒車上，睡的可真香。

莫念看了一眼那孩子，忍不住打了個哈欠。

宋媛見莫念臉上難掩疲憊，便笑笑道：「我和潘時先帶着孩子回去了，改天再來看你。」

羅彤見狀也趕緊告辭離開，畢竟產婦需要休息，他們這樣聚在這裏很難休息好。

陸景蕭送了人出去，回來時莫念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的睡了。

有護士過來查房問：「是陸澤的家屬吧，待會兒帶孩子去做這些檢查……」

是的，孩子取名陸澤。

望他以後上善若水，潤澤萬物。

——

莫念產下男嬰的消息，在當天上午已在網絡熱議。

有人說，莫念此次一舉得男未來穩坐陸太太之位，恐無人撼動，她這運氣是不是太好了？

還有人說，此次順利產下男嬰，莫念勢必要為莫氏爭取到更多利益。

外面聲音諸多，多是和利益掛鈎的。那些聲音多包含嫉妒，也包含太多質疑。

但貼身照顧莫念的月嫂和醫院的醫護人員，看過那些新聞卻都不由一笑了之。

要是外人見過陸先生是如何對陸太太的，想必就說不出那樣的話來了。夫妻感情是否和睦，許多時候多是體現在生活細節上的。

有時是一個細微的舉動，有時是一個無言的眼神。

十二月六日早晨，這天是莫念出院的日子。

一早病房來了一波波的人，和他們道別。

江雅今天值晚班，她得下班才能過來，所以來的有些晚。

她是和她母親一道過來的，不過江母顧念自己病體之軀這麼去見剛出世的孩子不好，站在門口不肯進去。

最後是老太太叫付之宜抱着孩子出去給她瞧了一眼，那人才肯進去。

但也還是做得遠遠的，似乎真的很怕自己的病氣過給產婦和孩子。

她得的本不是傳染疾病，但她這個人向來小心謹慎，莫念也沒有辦法。

付之宜將孩子交給老太太，藉著去收拾病房那些東西。

東西太多了，早上已運走了一趟，但看着還是挺多的。

他們原先準備的東西不算多，可誰能想到莫念生產之後被媒體將行蹤報了個遍，光是莫氏那些員工就來了不少，加上夫婦二人的合作夥伴，病房這幾日就沒停過。

要是以往有人這麼打擾妻子的休養，陸先生只怕早就發火了。誰叫這次是件大喜事，便也不好阻止那些人前來道賀了。

江雅是老熟客了，抱起孩子來也熟念的很，她喜歡小孩子。

這不剛站了一會兒，又從練束梅手中抱走了孩子。

練束梅坐在輪椅上笑道：「江小姐這麼喜歡孩子，也可以考慮自己生一個了。」

林睿那些事老太太起先不知道，是在醫院住的這幾天看那小子總盯着江雅轉悠，背地裏問過付安才知道那麼回事的。

雖說他們在醫院時間不長，但老太太看出來了。林家老爺子眼光不錯，給林睿選的這媳婦很好。

江雅逗弄孩子入神，一時沒注意到老太太的話。

倒是沙發上的江母忍不住笑道：「我倒是盼着她和林睿能早點生個孩子，在我有生之年圓了我抱孫子的夢想呢。」

這戶話被江雅聽個正著，她回身看了一眼坐在沙發上的人，將孩子放在嬰兒車裏。

嘟嘴說：「媽，您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她和林睿現在的關係，怎麼也說不到生孩子這個話題上，這不是讓人笑話嗎？

江母原本還要說些什麼，但一抬眸瞧見門口的人到底止住了，只是不輕不重的瞪了一眼自己眼中那不知好歹的女兒。

江雅朝着她做了個鬼臉，一轉身瞧見走來的人楞了下。

雖然是夫妻，但她總覺得自己和這人沒什麼……共同話題。

江雅悄悄退了一步低頭說：「你來了。」

林睿笑笑走近她，站在她身邊說：「不是下晚班嗎，還不回去休息？」

「馬上就回去！」江雅語氣有些緊張。

林睿笑道：「司機在醫院門口等著了，收拾一年回去休息吧，莫念這邊我幫你送。」

江雅：「……」

她怎麼覺得這話怪怪的，他幫她送什麼送？

誰要他幫忙？！

江雅正要開口，又聽莫念笑道：「是該回去休息了，改天歡迎你去浣花小築做客。」

坐在沙發上的江母也說道：「去休息吧，我這人有林睿呢，別擔心。」

大家都在催她走，好似不走也不行了。

江雅笑笑，和屋子裏的人打了招呼出去。

早上九點，莫念的出院手續辦妥，病房裏的東西也收拾的差不多了。

孩子是付之宜抱着的，莫念推著老太太往外走，但老太太不要她推。

林睿和陸景蕭並肩走着，他忍不住笑道：「你小子速度就是快，我怎麼都跟不上你的步伐，再這麼下去，我這耳朵怕是要被老爺子念穿了！」

聞言陸景蕭笑道：「據我所知，最近他對你很放縱。你無需給自己太大的壓力，老爺子似乎想開了。」

「他哪兒是想開了？！他那是……」林睿不說了。

但他不說陸景蕭也懂，林老子之所以忽然放縱任由林睿和江雅發展，其實是因為看穿了這小子的心思，覺得自己不需要再插手了。

林家那位老爺子雖八十高齡，但這腦子卻一點不糊塗。

看着那三人相繼上車，陸景蕭停住腳步道：「不用送了，回去看看江雅母親吧。」

江雅母親情況不樂觀，但老太太心情還算愉悅，眼下日子也就只能是過一天算一天。

臨上車前，陸景蕭拍了拍林睿的肩膀說：「你能想明白自己想要什麼很好。」

林睿唇角閃過一抹苦笑，隨即說道：「上車吧，都在等你。」

送走了陸景蕭，他趕緊快步去了江母病房。

江母不再床上，她又咳嗽了，咳嗽不止。

聽見林睿的腳步聲，她趕緊將手裏的紙扔去垃圾桶，但……還是晚了。

「媽！」林睿奪過她手上帶血的紙皺眉說：「出現這癥狀多久了？你怎麼沒及時跟我說？！」

江母皺了皺眉，排掉他手上的紙巾說：「別碰這些，來，趕緊洗乾淨手。」

她抓着林睿的手放在水頭下說：「趕緊沖洗乾淨！」

林睿抽過被她握著的手說：「我自己洗，您去坐着。」

江母嘆息了聲，然後說：「我有話跟你說。」

林睿楞了下，之後快速洗了手轉身出去。

江母坐在床邊抬眸看向他鄭重說：「這段時間謝謝你了。」

「媽，您這是說的什麼話。都是應該的，您無需跟我客氣。」

「什麼應該不應該，我只知道我應該謝謝你，替我也替江雅都該好好感謝你。」江母嘆息道：「你是個好孩子，是雅雅她不懂事。」

「不怪她，怪我，都是我的錯。」已經許多年，沒有對他說一句『你是個好孩子』了。

林睿知道，江母說這話是認真的，他的認錯也是認真的。

最近這段時間，他在照顧江母的過程中知道了許多江雅的過去，和那個比他小好幾歲的年輕女孩比起來，他的人生確實算得上得天獨厚。

他從江母口中，從周邊她那些同事口中開始逐漸了解她到底是個怎麼樣的人。

人最怕對一個人過分了解，了解意味着關注，而關注多數意味着在意……

這天江母說了許多的話，但唯一讓林睿印象深刻的只一句：「我知道你不喜歡江雅，你在這裏照顧我無非是出於善心，為的不過就讓我臨死前能安心。我很感謝你，在我人生最後的階段還能給我留下這樣的回憶。我希望你和雅雅能和和美美，能長長久久，但也知道強扭的瓜不甜。」

「林睿，等我去世之後……你若真的…」

最後那句話，林睿沒讓她說完，他阻止了江母的話。

然後鄭重其事的做了一個承諾：「您放心，我不會欺負她，我會……尊重她的決定。」

江母聞言鬆了口氣，然後嘆息道：「這樣我就放心了，只是委屈你了。」

「不委屈。」林睿想，也許他這三十多年的人生直到現在才真正體會到生活這兩個字的含義。

人總要為自己走錯的路付出相應代價的，誰也不能例外。

——

七日後的浣花小築。

多了孩子的家，似乎變得更熱鬧了。

坐月子向來是一件很講究的事，付之宜和練束梅在這件事上不許莫念馬虎分毫，嚴格按照傳統方式來約束她。

好在陸澤那孩子乖，不叫莫念憂心。

老太太背地裏和付之宜說笑：「這孩子的性子八成是隨了咱們念念了，靜的很。」

「可不就是？您再看看我們景蕭，那不也是這樣？」付之宜說笑道：「他也就是對着莫念能多說那麼幾句話多笑笑，就是不知道將來，是哪家的小姑娘能叫咱們這小少爺開金口展笑顏咯！」

老太太聞言哼笑道：「我孫子將來的媳婦兒，自不會差你少操那閑心。」

付之宜哼哼：「是，是!當然不會差，也不知是我在操心，還是您自己操心。」

「去你的！」老太太哼笑了聲，不說了。

還說什麼啊，現在的日子就是她最滿足的時光，此後她是真的無欲無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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