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從頭再來

老宅，略顯昏暗的正房。

中午的陽光從雙開的老式木門投射進來，在向濤的腳前形成一片明亮的光斑，空曠的堂屋裏，煙霧繚繞，地上滿是煙頭。

八仙桌旁的香樟木太師椅上，向濤還在用難以置信的眼神看着牆上的日曆，1980年6月8號星期天。

「這是我18歲的生日啊！」

向濤這才確信自己是重生了！

地址，我大天朝的魔都市；浦東山林鎮書院村。

屋裏的一切既熟悉又陌生。

八仙桌；太師椅，後邊是長條供桌，還有牆上掛的太祖老人家的像，這都飽含着向濤兒時的記憶。

他像是遠歸多年的遊子，貪婪的欣賞著，瀏覽著，還不時的摸摸這個，看看那個，心裏五味雜陳。

向濤重又點起一根煙，美美的吸了一口，跨過高高的門檻，走到青磚鋪就的院子裏，轉身背手，再次看着這棟已經有幾十年曆時的老宅。

這是個四合院式樣的老房子，正面是一座五間的大宅，兩邊各有三間廂房，全都帶有寬闊的廊檐。

這是他曾祖在幾十年前，花了八十個大洋建造的。

以向濤現在中年大叔心態看來，這棟老宅怎麼看怎麼舒服，絕對有保存下來的必要！

儘管當初的自己覺得過的非常平庸，但對一個中年大叔來說，再回首，一切都是那麼的美好。

現在的他深深的後悔，後世自己是怎麼想的，只和拆遷辦拿了區區三套房就把老宅換了，去當混吃等死的包租公去了，傻啊！

「阿濤；早上隔壁的小虎下河，被毒蛇咬了，剛剛看了土郎中回來。」說話的是向濤的奶奶，她從外邊串門回來了。

老太太今年七十八了，精神還是那麼矍鑠，穿着雖土，但漿洗的乾淨，讓人看了清清爽爽的。尤其是她的氣質，含蓄儒雅，一看就知道是個知書達理的人。

重又看到活着的奶奶，向濤眼睛一紅，眼淚都快下來了，兩世為人，奶奶還是那麼可親。

「放心，我是不會去的。」

老太太算是放心了，從裏屋拿來針線，坐在廊檐下陽光充足的地方納鞋底子。

老奶奶看了眼還在院子裏站着的寶貝孫子，看到他好像在想心思，也就沒去打擾他。

其實向濤心想，就算為了奶奶，也要好好奮鬥一番，都這麼大年紀了，總得讓她老人家過個幸福的晚年吧。

還有老人家總會有個頭疼腦熱的，也是需要花錢的，這筆錢也要給她備着。

按在向濤現在的想法，老太太要是能活到一百歲才更好。

但這需要銀子！

還能再像後世那樣，庸庸碌碌的活着？

不可能了，現在的向濤已經是飽經風霜，在人世間砥礪過一番的中年大叔了。

做生意，發家致富？

挺好的！

腦子裏隨便掃掃，都能掃出一籮筐好生意。

然；做生意也好，做企業也罷，這都是要本錢的，本錢在哪裏？

而且現在朝廷剛剛開始改革開放，好多政策還在摸著石頭過河，一點一點的釋放出來，現在連個正規的個體戶都還沒出現呢，開企業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向濤犯了難。翻翻口袋，口袋裏不過一塊多錢。

再在腦子裏搜腸刮肚的回憶，好像自己的私房家底也只有十多塊錢了，這還是他多年積攢下來的壓歲錢。

「阿濤啊」老太太又說了，「你畢業了，想好了要做些什麼嗎？」

「還沒有。」

向濤心裏再說，沒本錢啥生意都沒法做啊，但是要等到偉人南巡，還要再等上十一年之久，時間上就白白的浪費了好幾年，太不划算了。

再說了，計劃沒有變化快，那麼長時間的跨度，誰知道將來會遇上什麼情況？

由此向濤想到，這幾年就做點小生意，積累點資本，再走一步看一步，看有啥機緣。免得定了目標而無法完成，搞得自己沮喪難受，這划不來。

那好吧，今年就爭取混個個體戶，一個有執照的個體戶，這才是最現實的！

歷史上，今年的年末，也會有人得到朝廷頒發的個體營業執照的。

向濤還在幻想，要是有幸能成為天朝第一個拿到執照的個體戶，那就太棒了，這可是金字招牌啊，還能小小的青史留名！

向濤心裏越想越熱，覺得這個主意非常妙！

好吧，就從積攢資本開始！

「做什麼小買賣？」

向濤一個一個的分析排除，繞來繞去的，歸根結底又繞到本錢這個大難題。

做生意需要本錢，買鋪面也需要本錢，一分錢難道英雄漢吶！

向濤縱有滿腹發財大計，沒錢實施也不過是空想而已。

在家裏想呆不住了，便想到村外散散心。

走在坑坑窪窪的黃泥小巷，向濤還看到好幾位頭戴土布頭巾的老阿媽在忙活。

「你好，你好」向濤還不停的打招呼。

走到村外，眼界果然開朗，放眼望去全是農田。

毛豆田鬱鬱蔥蔥；一整齊如兵營的竹子架上，豆角黃瓜果實累累，還有那紫紅色的茄子，紅彤彤的番茄，無不顯示著這是一處農村。

西邊更遠的地方，是一片連個人影都沒有的荒灘，隱約還能看到江上緩慢行駛的白帆。那邊就是黃浦江了。

漫無目的的走着，在一條河溝邊的田埂上，向濤看到一直外殼紫紅的大龍蝦，正張開兩隻威武的大鉗子攔住了自己的去路。

「小東西，你也來挑釁我？」向濤一腳將其踢到邊上的河溝里。

「嘿嘿，有了！我可以去撈魚啊，捕魚摸蝦可是不需要大本錢的。」

他還分析了，這個行當自己熟，本錢不大，只需要買漁網竹籠什麼的，只要勤勞，賺取第一桶金還是有可能的。

再加上現在還沒啥污染，河溝里的鯽魚河蝦，黃鱔甲魚應該比後世多得多，拿到市區都是能賣出好價錢。

尤其是現在還處於計劃經濟時代，人民日常所需的大都還需要票證，想換換口味，也只有河鮮之類的最實惠了。

向濤還自嘲，後世的業餘愛好，想不到竟變成現在的救命稻草了。

他還想到小生意畢竟是小生意，打魚摸蝦用來餬口尚可，是永遠也做不大的，等第一桶金賺到，還是讓它變成愛好算了。

額，剛下還和奶奶說過，自己不會去河邊的，一轉眼又變卦了，還得好好想個辦法。

腦子一轉，向濤想到打草驚蛇這句成語。

遠處，人家的煙囪開始冒煙，一群不知從那兒鑽出來的小學生，他們蹦蹦跳跳的回來了，讓沉悶的小村又恢復了活力。

向濤好像也被感染了，變得精神起來，昂首挺胸的回家。家裏他奶奶已經把中午飯都做好了，在門口等他呢。

「阿奶，我想好了，我抓魚去，賣錢養活您。」

奶奶瞪着眼說，剛和你講過，河邊有毒蛇你忘了。

「奶奶，我們這地方毒蛇不多，再說我也會小心的，你就放心好了。」向濤又做了揮鞭的動作：「我還能打草驚蛇。」

軟磨硬泡了好一會，奶奶想想本地確實少見毒蛇，也就勉強同意了。

向濤的父母都在蘇省工作，家裏就向奶奶，向濤以及他的妹妹三個人過日子，只要她老人家同意了，事情也就成了。

吃飯的時候，向濤還在心裏盤算，自己需要一張網，至少十個捕黃鱔的籠子，還要幾個釣甲魚的鈎子。對了，還要水桶。

吃過中午飯，向濤開始在家裏四處搜尋，看有啥能用的，最後只知找到一套竹制的，一節一節可以接起來加長的那種老式釣魚竿。這還是他老爸年輕時的玩具。

「還要買漁網，捉黃鱔的籠子。」向濤開始回想這些哪裏有得買，好多年了，這些記憶都有些模糊了。

問了熟人，才得到確切的消息，向濤騎上車風風火火的就要往鎮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