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九十四章:中場換人

第七百九十四章:中場換人

嚴舫清了一下嗓子,非常小口的抿了一下,杯子被置回桌子的時候,再次發出了清脆的磕碰聲,

算是打響了審訊正式開始的號角。

陸長榮看出了他的裝腔作勢,淡淡得收回自己的視線,對着自己的鞋子發起了呆。

無聊的目測着地磚的長寬,什麼材質,花紋是怎麼畫的。

還有一隻不知道是螞蟻還是什麼的小蟲子,慢吞吞的從他的腳邊爬過。

他突然一笑,然後抬起腳就踩了下去。

鞋尖緩慢又用力的磨了磨,感覺蟲子應該是粉身碎骨了,這才捨得挪開。

蟲子的身體像漿糊一樣安安靜靜的貼在地面上。

被它搬動着的類似於皮屑的食物,像看笑話一樣,躺在它不成型又冰冷的屍體邊。

嚴舫將他的一舉一動收盡眼底,身體往椅背一靠,翹起了二郎腿,隨和的姿態和他的氣勢完全是兩個人。

「陸長枯?」他帶着疑問的語氣說。

陸長榮還在看地上涼透了的蟲子屍體。

蟲子所有的腳全都被他踩得骨斷,身體的保護殼裂開,體液像漿汁一樣將地磚弄髒了一小塊。

陸長榮忽然覺得自己的腳也沾了蟲子的體液,有些嫌棄的微微蹙了眉。

嚴舫對他的漠然不以為意,晃了晃腿:「那就說說,你是怎麼變成陸長枯的。」

站在隔間里的江復庭一怔,沒想到他一上來連彎彎繞繞都不做,這麼犀利的直奔主題。

陸長榮顯然也有些意外,幾乎要埋到地里的頭,第一次出於個人自主的意願,慢慢抬起,他掀起眼皮,修長的睫毛輕輕一顫,黑得深不可測的眼珠像探測器一樣注視着對面的人。

這個警察確實和剛剛那位不一樣。

嚴舫沒有指望他現在就開口,他轉着眼前的杯子,挑了下眉:「想變成陸長枯……羨慕他?」

陸長榮看不慣他這種自以為是,好像了解一切的樣子。

才覺得這人有幾兩刷子,這會說的話,卻跟那些學了三腳貓的心理學警察,沒有什麼兩樣。

他諷刺的勾了下唇,正想嘲笑,只是嘴角的弧度才翹起了一點點。

嚴舫的手指戳著杯壁,隨意地說:「不是羨慕,那就是嫉妒。」

說完,他又忽然一嘆:「為什麼明明和陸長枯是雙胞胎,可還是會有那麼大差別呢?」

陸長榮噙到一半的嘴角僵在了那裏。

嚴舫又轉起了杯子,杯子裏的水被轉出了漩渦,漩渦越轉越快,綠油油的茶葉在水中畫出了一大圈翠綠的圓。

「明明大家都受到過程度不盡相同的虐待,為什麼他就可以活得那麼開懷?」

嚴舫盯着杯子裏的茶葉,眸色漸漸落下:「哥哥跟我的距離好像越來越遠了,我看不懂他在想什麼,他也看不透我,他每天給灌輸我不喜歡的東西,他想把我變成他那樣的人,讓我變成自己最厭惡的人。」

「如果他真的愛護我,為什麼他不願意變成我?」

陸長榮嘴角的弧度消失了,微微上揚的眼角染上了一層淺紅色,越發蒼白的臉頰將那一抹紅色襯得更加艷麗。

在嚴舫再次抬眼,目不轉睛地盯着他時,他非常緩慢地眨了下眼睛。

嚴舫忽然坐直了身體,緩緩說:「很痛苦吧?你確實渴求着,希望自己能像陸長枯那樣,希望離他更近些,但你的性格實在太敏感,無法去相信周圍的任何一個人,也包括了你的哥哥。」

「沒有安全感,時刻生活在可能被迫害的心驚膽戰里,即便現在沒有人傷害,可還有下一秒,下下一秒。」

「可以是老師,可以是送外賣的,也可以是走在街上的任何一個路人,他們會因為小事對你發怒,為了宣洩自己的憤怒,他們會做出傷害你的事,你時時刻刻都處在這樣的狀態里。」

「每一分,每一秒都會讓你焦慮,不安,惶恐。你不得不完美的去完成身邊的每一件事,不能讓他們抓到錯處,不能讓他們有斥責你的借口。完美讓你活得心安理得,卻又滿心疲憊,但你很享受,享受着一般人擁有不了的自控能力。」

嚴舫的聲音越來越低緩,卻不失男人獨有的沉穩,像夏日裏轉動的風扇,扇葉高速運轉時帶起的『沙沙』充滿催眠的效果。

陸長榮還在同他對視着,連他自己都不知道是什麼時候開始,允許嚴舫的溫聲細語淌進自己的耳朵里。

眼裏的敵意不覺間褪去,他好像一隻正在發狠的獅子,卻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意外的被人撫平了身上炸起的毛。

玻璃外的周祁看向自家隊長的眼神,愈發的崇拜,一開口,嗓音都有些飄:「你上次說的……質疑陸長枯身份的事,是真的?」

「恩。」江復庭點了下頭,時刻留意着陸長榮的心理狀態:「快了。」

陸長榮在嚴舫的手裏,應該撐不了太久了。

只要第一層防線崩塌,後面所有的防備都會像多米諾骨牌一樣,轟轟烈烈的崩潰。

「你覺得自己擁有平常人沒有的自控力,很厲害,是嗎?」嚴舫忽地又敲了一下杯子,語氣裏帶着若有若無的不屑。

悅耳響亮的敲擊讓陸長榮猛地從雲里霧裏的夢中醒來。

他下意識縮了下眼睛,反應過來剛剛發生的事,有一種自身的傲氣被人踩在地上羞辱的感覺!

再看向嚴舫時,嚴舫的臉上掛着小人得志的笑。

這種被侮辱尊嚴的挑釁,彷彿在陸長榮體內蠢蠢欲動的火苗里,突然扔了一把火引子,蹭一下將他的怒意全都點炸。

陸長榮終於給了他們不一樣的反應,不再做木乃伊。

他被拷住的雙手緊緊攥住,像是要將什麼可恨的東西憑空撕碎,手背上的青筋漸顯,如同一隻可怕的長蟲,從手背爬進他的衣服。

泛紅的眼眶死死地瞪着嚴舫,有怪物要從他的眼睛裏鑽出來。

嚴舫挑起嘴角:「這就是你的自控力。」

陸長榮燃燒的怒火似乎要衝破他的皮膚,將蒼白的臉頰燒成紅色。

嚴舫徐徐拿起杯子,吹散了往臉上撲來的熱氣,輕佻地說:「難怪會那麼輕易被人控制,你也沒有你想像的那麼聰明,眼高手低的習慣倒是刻在了骨子裏。」

「哐!」對面的桌子突然發齣劇烈的撞擊聲!

陸長榮

在他說完話的那一刻,忽地站了起來。

可惜他的手腳全被牢牢的拷著,椅子上還有快擋板,身體像一隻上架的鴨子,根本無法大幅度的活動。

站起來的那一刻,整個人帶着蓄勢待發的衝勁,他的身體狠狠地撞在了擋板上。

手銬和腳銬在掙扎時,一同發出刺耳的撞擊雜音。

陸長榮眼眶的赤紅染進了眼白里,額頭上的青筋若隱若現,彷彿對面坐着的人是自己的生死仇敵。

「沒有人可以控制我。」他陰沉的說。

嚴舫絲毫不受他的影響,不慌不忙的潤了口嗓子:「是嗎?那現在呢?」

翩然的一句話,像一把鐵錐往陸長榮的頭上猛砸了進去,砸得他精神一震,錯愕的愣在那裏,連生氣都在身上按了暫停鍵。

陸長榮蒙了一會,才從自己的失控中緩緩反應過來。

他的身體還半彎著,屁股離開椅子,膝蓋吃力的屈著,此刻好像一個死機了的機械人。

只有摳著桌角的手,越摳越用力,似乎要將木板的包邊生摳下來。

額頭的冷汗,忽然落下來砸到桌板上,桌子上打過漆和蠟,光潔無比也吸收不了,一小滴汗水就這麼靜靜地躺在桌上。

在陸長榮注視它的時候,它好像也在注視着陸長榮似的。

陸長榮總覺得那滴汗水此刻一定在猖獗地嘲笑自己,諷刺自己。

他的心臟開始無法控制的顫抖,隨後重新捏起拳頭,極力的撫平自己情緒上的異樣,沉重又緩慢地坐下來,屁股上的冷板凳格外的涼。

嚴舫忽然收斂了自己不着邊際的態度,正色道:「你要先認識到,你是一個『人』。不是沒有情感的機器,也不是誰的附屬品,也不是任何人的工具。」

「任何人有善念,也有惡念,人的**有各種形式的表達方式,而不是單獨做成人偶一種。我問你,你自己喜歡人偶嗎?」

「是陸長枯喜歡人偶,還是陸長榮喜歡人偶?」

陸長榮張了張嘴,嗓子像被炭火燙過了,遲緩地說:「陸長……」

他頓了頓,十分艱難的將那字吐出來:「枯。」

嚴舫聽他終於捨得開口說話,給邊上的小鄭使了個眼色。

小鄭木僵著姿勢坐了老半天,突然一抬手,關節咔了一聲,腰背跟被人揍了一頓一樣。

他面不改色的翻開本子,終於有機會提筆寫字。

「姓名,年齡,家住在哪?單位或學校?知道自己犯了什麼事嗎?」嚴舫稍稍鬆口氣,再次往後一靠,開始了千篇一律的靈魂五問。

只要能開一個口子,後面的事情好辦很多,多多少少都會說一些。

只是讓陸長榮開口講話跟擠豆子一樣,擠一下,掉一點。

絲毫不知所謂自覺為何物。

擠豆子的速度雖然相當的慢,而且都是東拉西扯的碎片,但還是勉強拼湊出了一些完整的信息。

關於小時候的事情,和他在陸長枯記憶里看到的差不了太多。

陸長榮和陸長枯在六歲的時候被家人拋到火車站,後來又被工作人員送到警局,之後輾轉來到了孤兒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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