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家家雨

劉雋站在書院門口，看着雨越下越大，眉頭微蹙，不由得嘆了口氣。本來他還想放了學，就去米鋪換兩斤半米。看現在等雨停了，恐怕天也黑了，米鋪早就關了門。

沒辦法，劉雋只好撩起長衫下擺，把它塞進腰帶里，撐開油紙傘，就往米鋪的方向跑去。

可誰想沒跑幾步，那油紙傘就好像是普通的宣紙似得，一遇水，瞬間化開，把劉雋淋成了落湯雞。

「呵呵！呦這是誰家的公子？怎麼淋成這樣？」聲音很好聽，就像那雨點打落在水缸中那種令人安逸的感覺，但語氣卻是充滿了嘲諷。

劉雋抬頭看去，見是一位黃衫少女，身材勻窕，十指青蔥，手執一把描著黃梅雨景的油紙傘，雨水順着傘骨滴落，連成一串串珠簾。

不知是不是雨太大的緣故，劉雋怎麼也看不清她的面容，可以說越想看清，越看不清。

劉雋行了個禮，道：「在下劉雋，只因傘壞了，所以才被淋成這樣……」

「呵呵！」黃衫少女掩著嘴笑了起來，「果然是個書獃子，問了就答。」

劉雋憨笑着走開。

「喂！別走！」黃衫少女，跑上前，把油紙傘頂到他頭頂，「我家就住旁邊，要不要借傘？」

劉雋心想，自己本想去米鋪換米，但那麼大的雨，就算換到米，沒有傘，淋濕了也不能再吃了。

「那就謝過姑娘了。」

話音剛落，劉雋就發覺自己身子周圍景物發生了變化，周圍的建築好似煙霧般散去，散到幾乎消失，又重新聚攏。原本陳舊的書院大門變成了八丈兩開大紅門，門上鑲著八十顆金銅鉚釘，門邊兩尊石獅威武莊嚴，抬頭看，一副長方形烏木牌匾掛在門上，上龍飛鳳舞地用燙金大字寫着「永寧王府」。

劉雋心中詫異，但腳步還是不住地緊跟着黃衫少女，一路上卻不敢再說一句話。

九曲迴廊，亭台樓榭，奇山怪石處處透著奢靡之風。

雨還在下，天還是蒙蒙亮，劉雋心裏清楚，那位黃衫少女絕不是真心要借與他什麼傘，到底是為了什麼？

腳腕微微有些酸痛，很奇怪，劉雋只感到四周的景物十分熟悉，好似以前就住在這裏。

黃衫少女終於在一間房間外停下：「你先進去，我去給你拿傘。」說着便撐開傘消失在蒙蒙雨中。

「劉雋。」屋內傳來低呼。

劉雋答應着推開了門，只見一個陌生男子坐在屋內，修長的右手手指不斷地在一旁裊裊生煙的香爐上打轉，淡紫色的煙霧被攪得四處飄動……

劉雋看得有點呆了，盯着那團煙霧半天都不眨眼。忽然，他渾身一激靈，只見那團紫煙慢慢匯成一張清晰的人臉，表情從一開始的淡漠到最後猙獰地沖他嘶吼！那分明是自己的面孔！劉雋頓時嚇得六神無主，轉身奪門而出。

熊熊火光照得劉雋睜不開眼，四周的建築物早已被一團火蛇吞沒，陣陣熱浪撲面而來，好似要把他烤融了不可。

「御醫劉雋，因下毒謀害先皇，罪大惡極！吾乃受命將其抄家滅門！除其親侄劉唯，其餘殺無赦！」

冰冷毫無感情的聲音，分明是剛才屋內的男子。

劉雋定了定神，嘴不由自主地說道：「呵呵！笑不歸將軍，你的親妹子現在可好？」

笑不歸臉色微變，但很快回復正常：「勞煩挂念，嫣然好的很！」

「哈哈哈！那就好。不過聖上當真以為劉唯解得了巫鄂？」

「你已是個將死之人！哪來那麼多廢話！來人！就地行刑！」笑不歸雙目充血，神情十分激動！

「啊！！！」劉雋滿身汗水地從床上坐起。看看四周，桌上的香爐依舊淡淡地飄着紫煙。

原來是夢。劉雋下了床，披上外衣，藉著昏暗的燭光，走到窗前，外面依舊下着大雨。

過了梅雨，家鄉的楊梅應該熟了吧，明天就跟皇上請辭回鄉吧。劉雋心中暗暗想着，剛才的夢還是讓他心有餘悸，現在他只想快點離開這個是非之地。現在後悔當初他為什麼答應永寧王，在皇上的葯中下了巫鄂。

劉雋離開窗邊，向床榻走去。忽然他止住了腳步，面色發白：這……這聲音是……

「咚——咚——」

從皇城中傳來陣陣鐘聲。

劉雋一下癱坐在地上，看來這次他回不了家了……

新皇登基，劉雋一家老小除劉唯外全部被誅。劉唯被封為一品御醫，奉旨，醫治笑丞相之女笑嫣然，一治就是七年……

「皇上。」劉唯站在御案前，半天不開口。

「何事？」

「巫鄂有解了。」

「這是好事！你怎一副愁眉苦臉樣？」

「可是，嫣然的命已經不長了。」

「什麼？！不是有解了么？怎會活不長了！」

「是……是因為嫣然心力本就不強，這些年又被巫鄂折磨得十分虛弱。她的元氣早已消耗殆盡，即使用千年人蔘續命，也活不過明年除夕……」

「啪！」御案震動。

「不管怎樣！一定讓笑嫣然，活着，兩年也好！」

笑嫣然入宮，劉唯依舊奉旨醫治笑嫣然。

第二年除夕之夜，笑嫣然還是沒能熬過，終於在聲聲爆竹中離開……

爆竹聲中哀樂鳴，紅花滿地佳人命。

皚皚白雪入暖榻，煢煢獨影盛世情。

「皇上。」史官拿着筆紙問道，「這笑貴妃的評記……」

「朕來說，你來寫。」

「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