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芹香蓮

因為燭蟲和龍心蘭葉的關係，這些瘴氣沒有再緊逼他們，但也沒有放棄。攀爬這樣的參天大樹是需要極大的體力和耐心，小人兒耐心是有，但體力不足，又恐高，手腳已經在開始發軟了。

食鐵獸是越發大膽熟練，和之前判若兩獸。藝高膽大，它側身懸空，腳先勾住她衣服，高提起，手再抓住，掛在自己背上。小人兒一驚，一乍，失魂落魄，但也不忘當心燭蟲，手抓毛，腳勾緊，肚子騰空，將身下的燭蟲一個個移到別的地方去之後再敢貼住它，貼得死死的。剛不小心看到下面，脊背都涼了。

食鐵獸停頓一會兒繼續往上，越爬越高，到了上半段生長枝杈的位置，動作緩慢下來，一邊爬一邊拗枝椏吃。

感動上天，總算能吃頓飽的。

小人兒摟着它的脖子，軟軟的後背催人入眠。她也是精疲力竭，打了個哈欠之後，達拉眼皮睡著了。

食鐵獸吃了一棵樹，到達頂端，手一用力將整個樹杆子揪下，啃著吃。雖然感覺還不太夠，但也能湊活了。回頭看了身後的小人，往下攀爬一段，用爪子猛力一戳，一劈，削開一塊截面，自己坐上去，將小人抱在懷裏，仰望天空發獃。

現在是深夜，天空沒有一絲光輝，烏雲密佈。突然雲端之間有金黃的閃光乍現，那是布雷鵬鳥在銜風織雲。

食鐵獸站起，平衡感極穩，正好比木林高出一個頭，環視眺望，仰天長鳴。此時，從遠處有異鳥接收訊息，閃著柔和的白光冒出樹林，張望一圈，尋到目標飛近。

是菀葉家的螢梟。

相互交流一句，飛到這片廣闊的木林上空偵察。稍一會兒停留在一個位置，再偵察徘徊，停留在另一個位置上空，回來，扇動翅膀停留在食鐵獸面前。食鐵獸一隻手抱着小人，一手摘下兩片尾羽，其中一片插在包子頭上面，相互對視沒有其他事情之後，螢梟便離開了。

食鐵獸大致觀望，朝向那個位置重新坐下，低頭看小人兒砸吧嘴還在睡夢中，閉上眼也休息一會兒。

沒幾光時天就亮了，食鐵獸醒來，伸手抓旁邊的枝椏吃，能量充足之後一手抱着小人，腳掌用力向下爬。樹下有光照的這一圈是個安全區，瘴氣消褪開，也沒有東西逼近，環顧四周也能看到百步以外的木林。

確定方向之後前進。

小人兒是在顛簸中醒來，燭蟲一如既往的發光。她還記得自己之前在樹上，怎麼又下來了。從它背上坐起，環顧四周，瘴氣也不見了，身前身後仍是一片昏暗，

「我們現在是回去了么？」食鐵獸側過頭看她一眼，再往前繼續。專心腳下，時不時放慢腳步，低頭聞土壤的氣味。認真的樣子讓她有些意外，要不是身上的泥漬和禿毛的半個屁股，她還以為這不是箏箏。

遠處視野逐漸渾濁，應該是昨晚的瘴氣捲土重來。神經緊繃，心頭一緊匍匐在背上，好像這樣就不會被發現似的。尋思著對策，但好像只是路過而已。

是它們轉了性還是她仍然在夢裏？

空中驚雷轟鳴，把她嚇了一大顫。

食鐵獸不怕雷鳴，但被她一抖驚嚇到，抬頭望天，再回頭，停下，拱拱屁股，讓小人先下來，背轉給她。

「你是要幹嘛？」小人兒不懂。

食鐵獸熊掌對着身體扇一扇。

「你要我幫你把燭蟲取下來么？」

它點點頭。

「取下來瘴氣又要來了！」

它搖搖頭，再扇扇手，催促她。無奈，全部摘下捧在手心裏，食鐵獸再推她的手。

「你要我收起來？」

它點點頭。

「到底要幹嘛？」

它抬頭看上空。一滴碩大的水珠從天而降，滴落在他們面前。

下雨了。

中天大陸很少下雨，還在做學子的時候聽過幾場窗外的雨聲。她懂了，從袋子中取出容器，將其裝進去，再放好，免得連僅剩的這些都滅了。

「我們現在怎麼辦？」

食鐵獸四周看看，手抱胸，背靠在樹上，低頭似在思考，又像是要等雨停的樣子。

「嘿嘿。」小人兒看它模樣突然笑出來。食鐵獸疑惑看她，她掩著嘴收起聲音，道，「你剛才好像竹葉哥哥啊。」

她一秒嚴肅表情，模仿抱胸動作，然後轉頭看它笑出聲。

食鐵獸動動耳朵，不明覺厲，但還是很配合，抬掌摸摸她的頭髮。小人兒看着他，卻收起了笑容，不開心了。

「我想他們了……」笑是為了掩飾心裏的悲傷，她忍了很久。抹了眼淚，她現在很想見一面。

食鐵獸轉身給她一個安慰的抱抱。她回抱，很自然將臉埋進去蹭了一下，卻忘了腹部的干泥，糊了一臉。

「呸呸！」把染上嘴唇的腥味啐掉，袖子抹臉，嫌棄到，「什麼味兒！臭死了。」

食鐵獸低頭看自己肚子，有些不好意思。垂頭伸出爪子抓一抓毛，伸掌接從上面滑落下來的水柱，濕潤掌心毛髮，洗洗自己。小人兒學它的樣子捧手接水，水柱從上瀉下，打在手心，反倒是一點水都沒接到，濺了自己一臉。蹲地上從積水中撩起浮面的清水，將就著把臉洗了，舒服許多。

竹木枝丫相互參差編織成巨大的席蓋，蓋住這一片神秘危險的區域。雨水聚集在「席蓋」層面上，一直積攢到樹葉承受不住的程度，雨水一層一層滲透，再從縫隙間傾瀉而下，每一小柱落下，再被土壤吸收進去，多了就吐出來一些，好似在遊戲。

雷聲驚鳴，她猛然仰頭看天上，再轟鳴的時候頭頂大亮，驚嚇到，一屁股坐下去，緊緊抱住食鐵獸的大腿，瑟瑟發抖，問它：「是什麼在叫？」

食鐵獸拍拍她的背，四掌着地卧下，示意要她坐背上，要再出發了。

「不用，我自己走……」她打量頭頂和四周，好似叫聲不是針對她的，站起身再洗一洗，繼續前進。

腳踩着地好讓心裏踏實些。

小人兒原先沒有發現什麼奇怪的地方，但在行走的途上突然意識這片木林沒有原先看上去那麼暗了，一開始以為是剛才頭頂光的關係。抬頭向上看還是一如既往的不見天日，后察覺到是他們自身散發着柔和的白光。

「箏箏，你有沒有發現我們在發光？」小人兒問一句，食鐵獸轉頭看向她，起立，從她頭上將羽毛取下，給她看。

「這不像是這片林子有的，是從上面掉下來的么？」

食鐵獸沉默一會兒點了頭，繼續往前走。小人兒當真了，覺得他們運氣真好。不過再仔細看看，這發出來的光來源於纖羽尖端的羽枝，而纖羽的能量來源於儲存在羽桿的油脂。

「你唬我，是不是你的異鳥朋友給你送來的？」小機靈一看就猜出來，插回髮髻上。食鐵獸回頭看她，圓著小眼睛，點了頭。

「我可聰明著呢。等出去帶我謝謝它，你知道它喜歡吃什麼的么？」

食鐵獸正視前方，點點頭。

「你可不能再唬我，畢竟幫忙了要好好感謝一下，到時候要拉着你一起去的。」她嘴上說得大方，心裏想着希望不要吃得太貴，她可沒有什麼錢。

食鐵獸悄悄看她一眼，心裏是想着怎麼沒提到要給它一份的？上下打量，看着也寒磣，心想算了。

濕潤的空氣中有瀰漫開之前聞到的清甜香氣，很好吃的味道。小人兒的肚子叫了一聲，她確實是真的餓了。打量四周沒有什麼果子，倒是在遠處看到地上有好看的花，在她眼裏就是個巨大號的梭子莓，一眼就被吸引住，好奇過去。

食鐵獸看她走的着急以為她是要方便一下，沒有想太多，原地休息，洗洗身上的毛。

「欸啊！」還沒走太遠，小人兒喊出來一聲。食鐵獸轉頭過去，人突然沒了，就只有揮舞的小手掙扎，望過去也沒有水的波光，就好似是被土地給吞了。

食鐵獸一看，急了，毛都炸了，趕緊「噸噸」跑過去。一不當心腳一滑，跟着一起滑下水，還把人給推出去。水從旁溢出，又被地面吸收，幸好不是之前的濕泥，沒有大礙。兩隻都會游水，動作一致，姿勢標準，沒有直接上岸，而是順水游出去。

小人兒嗅着味道，就是從那邊傳來的，香氣迷人，征服她的嗅覺，吞噬她的理智。她實在是餓壞了，不顧一切快速往那邊游。還沒察覺到異樣呢，被食鐵獸叼住后領往外拖。

「欸啊！放開我！」小人撲騰著水面，眼巴巴看着前面那朵花，求而不得，有些生氣，「你幹嘛啊！」

她手伸後腦勺，把衣領扯出來，繼續往前撲游過去。食鐵獸爪子勾住她，就是不允。相互拉扯爭執沒多久，四周突然冒出六朵一樣的「花」。

小人清醒了，是眼前畫面太過詭異。起初沒發現異樣是因為這花背對着她，經過這一鬧騰，被發現了，它們統統冒出，全部正面相對。

花苞上下兩頭收尖，中心圓胖，正圓黑色的巨大斑點，像極了一隻豎起的眼睛。「眼睛」一端打開，迅速張開「大嘴」，吐出紫色光亮的煙霧，香氣愈發濃烈，漂浮在水面上劈頭蓋臉朝他們撲來。

「跑跑跑跑！快跑！」小人兒驚呼，立即轉身去推食鐵獸。食鐵獸也正要回頭遊走，一人一獸撲騰短腿拚命朝外游去。食鐵獸驟然停止，小人撞了上去，是前方又冒出了更多的花頭，四面八方將他們包圍逼近。回頭，身後也被包抄，氣味越來越濃。

小人兒抵不住這股香味的誘惑，被迷暈了。但食鐵獸是飽腹的狀態，十分清醒，已經不吃這套。身子一撲，將人按下了水，想從水下逃離。

水是它們的地盤，埋在水下的根莖緊緊連接成密孔大網，經脈內流動電光，靠近便會被麻痹住，好來一個瓮中捉鱉。但也是巧，食鐵獸的皮毛偏偏是絕緣體。張開爪子對着橫削，經脈盡斷。抱着小人潛水穿過去，脫離困境。

它們失了手，但也沒有緊跟，統統轉過花頭，直愣愣看向他們，緩慢移動位置，並列成兩排等待。因為在遊走的前方，一池黑水被花的根莖拉動，牽引過來。這些並不是真的水，而是之前的濕泥地。一旦陷進去就會被鎖住，再也無法脫身。

食鐵獸叼著人冒出水面，腥臭和濃郁的花香結合在一起，對它當頭一棒，攻佔意識。它猛甩兩下腦袋，已然是無法繼續向前。回過頭，身後虎視眈眈的「眼睛」再次張開「大口」，朝向他們緩速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