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巨鹿墨斗（下）

巨鹿墨斗，一種巨型墨鬥魚。與普通墨鬥魚不同的是成年後頭頂會長出一對巨大鹿角，是全身唯一堅硬之物。危害程度與角的大小有關，巨大的鹿角足以能翻江倒海，將海上島嶼掀翻。平常潛在深海暗底相安無事，怕就怕等到了盈晝，求偶交配，他們會為了爭偶而鬥毆，可謂是殺紅了眼，不知天地為何物。

當她描述這隻墨鬥魚的時候是萬萬沒有想到它們還會刨地道，難不成跟地鑽一樣旋轉閉眼頂出去？那這個地道怎麼會是空的呢？眾所周知，墨鬥魚的行進是依靠觸手之間隱藏的嘴噴出水柱藉以推動身體，若是說爬行出來，在沒有水的幫助下它那樣柔軟的身軀根本撐不起那麼重的角，總感覺不太可能。

「你再完完整整描述一邊，你做了什麼，看到了什麼？」

她從島主的話語之間聽出了這是個要緊的事情，回看一眼菀葉哥哥，見他面露不安點了頭，便完完整整又說了一遍過程，依舊把羞恥的事兒給遮掩過去。

島主嘆了一口氣，他其實是想知道她到底在裏面做了什麼才讓這隻墨鬥魚暈死過去。按她的年紀若是捕殺這樣的墨鬥魚，即便這算是小型的了，但也是極其不容易，會對她以後發展有重大的影響。

「好吧，先到安全的區域，這裏我來處理。」島主對他們兩個交待了一下，讓他們回去。但驟然，地面晃動，四周陷出幾個巨大的沙洞，五六隻觸手從下竄出伸向他們。島主回頭看，那隻墨鬥魚居然早已經悄無聲息不見了。捏爆了個肺，如此場景腦中又浮現了舉重自我懲罰的畫面，索性不用鐵鯊，回去直接舉鋼鯤吧。

白霧將他們團團護住，外面的觸手狠狠發泄似的捶打白霧屏障。島主也是不知道緣由所以才疏忽，若是知道，一個p能熏暈多久？

菀葉懷中護著人，懷裏的小人手裏拽著珊瑚簪瑟瑟發抖，嘴裏還念叨著：「菀葉哥哥，不……不怕，我保護你。」

「……」菀葉也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

「孩子，你會用什麼？」

她以為是在跟她說，認真在腦中過一遍，但是不明白是什麼意思。旁邊菀葉先開了口：「梃。」

島主從一邊的白霧中摸索，抽出一根灰白骨節一端尖細的長棍，親自交到他手裏。他一臉殊榮不知所措：「這是……」

「好好保護她。」

菀葉點了頭，島主便是一頭衝進了沙地。

「菀葉哥哥，這是什麼？」

「金槍。」

她伸手上去摸摸，細膩的骨質觸手生溫，但看着哪裏金色了：「這不是白的么？」

「是長在金色珊瑚鯊頭頂的尖槍骨。」

「他偏心，怎麼沒想到給我一個。」

「嗯？」

「他就是之前釣魚坐在我旁邊的哥哥。」她不懂得現在是怎麼樣的危機，小孩子心性，一心覺得楓葉哥哥偏心，好東西只給菀葉哥哥不給她。果然是善變的男人，之前對她不是這樣的。

菀葉看得出她喜歡，但即便是她喜歡，這東西對他而言是一種信任和認可，又是島主所贈，海中之物，着實也是捨不得：「現在不是時候，等回去好不好。」

懷中的小人點了頭，她也並不是真要這個。

蓬萊護着他們，但不知是不是察覺到主人的危險，撤出包圍一抹煙縷鑽進了沙地之下。沒了蔽障觸手的怒氣一觸即發，朝向他們兩人四面八方刺進。

沒有蓬萊的支持兩人迅速落地。菀葉在空中摟緊她的手用力，90度轉身，避開一條觸手的攻擊，順勢將人往身後一甩。那人配合趴在他背上死死抓着。他一套動作行雲流水，在觸手中來回穿梭，錦衣炫目，手中白光凌厲，風捲殘雲之間被他生生削下一條肉觸。

他眼看着肉觸從上空落在地上，挪動片刻消停下來，再看手裏的金槍，一腔熱血與興奮：「好利器。」

「旁邊！」還沒等他開始回味，身後的小人提醒一聲，兩邊三觸齊向他攻擊而來，他踩着斷觸切口，借其彈性高高跳起，想着避開攻擊卻被隱藏在一觸之後更細長的觸腕拍了出去。偏離重心往其中一條觸手壁上去撞，靈巧轉身對着又是白光一現，又被削了下來，穩穩落在觸手切面之上，也算是佔了上風。

眾目睽睽，怎麼甘心讓他一人展現威風？這可是千載難逢在各位前輩面前表現自己的大好機會，眾人自然是紛紛掏出自己的武器想要一同上去斬殺。

但！

英雄哪兒有這麼容易做的？

更大的考驗便是在沙底之下。猛然張開一張無限大口，將他們身下的墨鬥魚一口吞下，咬斷這些冒出沙面的肉觸，更粗更大的觸手包圍在他們外圈。這場面就連旁觀的前輩們也按耐不住，紛紛出面形成圍欄擋在小輩們面前，但沒有讓他們撤離。作為中天大地上的一份子，大敵當前無論是誰都有義務拼盡全力去戰鬥，即便是豁出性命也義不容辭。

所有的學子心中也深深明白這一點，即使心裏害怕，但也是手裏緊握多一分，目光依然堅定，等待前輩們的調遣。

前輩們目光相對卻遲遲沒有行動，這也是為難，怎麼也找不到蓬萊島主的身影，也不知道這究竟是哪種墨斗。在他們還不確定的情況下，沒有十足的把握就冒然衝上去白白犧牲那也是一種可恥和愚蠢。

還沒有任何指令之下，一隻巨大陀羅鳥長嘯一聲騰空出世，紅衣雲瑤跳起抓着指爪卻是毫無顧慮要往那邊趕去。

「雲霜！」雲瑤根本攔不住她，無奈之下也急迫跳起跟了上去。這可熱鬧了，之前冠軍隊伍有三個都在前面，作為隊長的大紅人怎麼可能袖手旁觀？心裏一緊，腦中輾轉思量一番，一向穩重的他也是在前輩們沒有任何徵兆之下喚了蛇目食鐵獸。

若葉和雲海也想衝出去，卻是被幾個前輩們伸手齊齊攔住。便是也怕了這些莽撞的熊孩子，目光相對，無言默契之間再是衝出兩位前輩過去支援。這樣一來，其他人也是斷斷不能再出手，若是出手就是對兩位前輩的冒犯和不敬。

「菀葉！」雲霜和雲瑤伸手想拉人，但這些觸手都跟長了眼睛似的甩向陀羅鳥，陀羅鳥受驚也是不敢靠近。雲霜一咬牙，拔下一根陀羅尾羽，一把捋去羽毛，轉變成一根細長硬鞭，縱身跳下；雲瑤這會兒是把人給拉住了，但反倒是連同她一起被拽了下去，完全是無奈和不情願。不過為了雲霜，從髮髻上抽出只露出一小段的細長硫磺梃，一同加入混戰。

緊跟而後的是兩位前輩和竹葉，他們趕上竹葉先是喊住他交代幾句話，竹葉從食鐵獸身上縱身跳下，落在他們三人身邊湊近同樣交代幾句，他們相互對視一眼，收起凌亂的攻勢，開始彼此交接配合。

是他們在水槍戰上的作戰方陣。

但是他們發現，這些觸手不是在攻擊他們，而是一心都在逼迫着菀葉，絲毫不理睬其他人。

「菀葉，快把身後那東西扔了！」竹葉着急惱火。

「是雲落。」菀葉對着遠處喊了一聲，聳了聳背。身後那人一直死死趴着不敢看，如夢初醒一般抬起頭，再往臉上抹了一把，露出圓溜溜的大眼，墨黑眼珠旁的眼白如同發了光一樣額外顯眼。

竹葉轉過臉去，顯然是沒眼看了。先不說看着就瘮人，這都是些什麼凹糟破事兒。

竹葉一個手勢，他們從一開始的分散作戰轉變為集中作戰。首先是要把人護送出去，上面顯然更容易突破，異鳥異獸也都在上頭等待號令。

「上面！」竹葉伸手指過頭頂，菀葉心裏猶豫了片刻，最後還是決定跟着他的計劃做，挺了挺背後的人，柔聲說道：「我們先把你送上去，會怕么？」

「不怕，我準備好了。」她心裏明白。

「快點！」竹葉催促着。

菀葉壓身用力彈跳起，單手抓着背後的人的手臂，空中轉旋，彼此相視一眼，脫手甩出去。拋在空中的人翻身旋轉，伸手向前面的雲瑤。雲瑤嘴角上揚，揮動手裏的長梃，壓身對準腳板心，毫不費吹灰之力：「走起！」

一托力，人如同離弦的弓箭射向竹葉，雲霜揮鞭鞭撻肉觸掩護她，一直護送到竹葉懷中，由竹葉先護送帶走。眼看即將衝出重圍，誰能料想四周的肉觸尖端迅速長出了細長如網交錯的觸鬚，無數細密端頭有電光閃動，朝竹葉和她天羅地網包圍。

一道青色火光閃過，這些觸鬚盡數燃燒。竹葉回首，是雲瑤在他身後，搓著掌心中燃燒火焰，一個眼神交替，竹葉把她護送上了食鐵獸，總算是完成了使命。

護送完轉身回去，接下來正是到了他們將自己的全部看家本領都展現給兩位前輩的時候。苦練這麼久，熬了多少歲月，如今機會就在眼前，就算是拼了這條命也不能錯失。

她不明白為什麼竹葉沒有跟她一起上來，而要重新回到惡劣的戰場，為什麼兩位前輩沒有施以援手而是一旁觀看，她喊破了聲也沒有人理她。倒是食鐵獸動了動身子，轉了身欲要離去。

也並不是這樣便罷了，隱藏在沙下的未知墨鬥魚的目標一直都不是旁人。察覺到人的離去，怎麼會善罷甘休。便是漸漸露出了原貌，閃著電光的角驟然頂出，將他們四人，兩位前輩，還有兩隻異鳥異獸統統彈開。電流穿過身體的每一處神經，痛苦、麻痹、無法動彈。

大概是因為強烈電流的刺激，激發了她手中珊瑚簪的潛能，將主人受到的電擊吸收進去。一道玄彩色屏障將她包圍住，穩穩落在地上，保護她不受到任何傷害。露出巨角的墨斗沒有完全冒出，角觸之間的電流越發強烈，形成一道電牆，游沙而行。觸鬚重新生長出，同樣帶着電流，朝她逼近。她望了四周，想着法子要先把它引到遠處，遠離他們，看向海面拔腿衝過去。

「不要靠近海。」

不知道是誰說了一聲，她滑了一腳立馬改變方向，單手支撐起自己拔開短腿往崖山群另一個邊方向跑去。可無奈實在是跑不過，把命豁出去也無濟於事。觸鬚已經在她面前形成一道電網牆，徹徹底底斷了她的路。她剎住腳步，大口喘了氣，咽了一下口水，憋著淚，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如今她應該怎麼辦？是就這樣守株待兔等著被吃，還是同他們一樣？小小戰鬥的念頭在她意識里萌發。要是她被吃了，以後就再也見不到菀葉哥哥了。腦中浮現一張張和菀葉哥哥一起愉快相處的畫面；想起之前要去他家的約定；想起欠下的那麼多錢和亥甲君告訴她要好好活下去的話語……

錢啊，你怎麼總是讓人如此煩惱。

小小的手緊拽着手中的珊瑚簪，狠狠摸了一把眼淚，堅定心中的勇氣。將簪子合在手心中低頭許願，若是珊瑚簪真的有靈……

「……求求你，幫幫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