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地下冢

面對前方未知的隱患，雲落這次先上前一步，站在域主身前。

「我先試試。」

雲落想像當年雲霜那樣，利用骨魄將殘骨真身如幕景呈現在眼前。這樣的招式她熟練，不過是應用方式上來迴轉換，很少會出錯，但呈現在面前的是一大堆混沌之物，連外形都凝聚不起來，看不出是什麼。

「難道真的是……」她回頭看向域主的臉色，隱隱發白，捂著腹部屈膝半跪着，雲落連忙扶着他，失聲打量，「……難道就是因為這個東西入侵，你才會身體不適？」

域主點了頭。

「是珊瑚搞的么？」

域主蹙眉。

「我去叫玄豹。」

域主搖頭，雲落想到，域主都如此，玄豹也做不了什麼。

「你要怎麼做？」

（「這是從沒有過的東西。」）

域主看着她，是從眼神中告知懷疑是她從上面帶下來。

「每一件物件我都檢查過，沒有任何髒東西。難不成你懷疑我？」

域主這時候表現出做作的疼痛模樣，故意不回。

「我知道了。」雲落鬆開手，微皺着眉頭生氣了，「我來處理，證明給你看。」

深吸一口，注意力集中在手指之間，琉璃海霧凝聚在一點，映出亮光將整個甬道都照了個清楚。獨自往前行，滿地碎骨駭人，沉重咽下口水，看身後那人根本沒跟上來，心裏啐了他一口，繼續往前。

越往深處氣味越大，雲落已經有所警覺，彈跳起攀在洞壁上，碎骨從地下冒出，湊成不成規格的「藤蔓」，欲要纏住過往人的腳脖，一同拉入地下。

雲落習慣性摸索頭髮。

「糟糕！」骨鞭沒帶在身上。

之前想要帶着，但本以為有域主在身邊根本就不用帶這些，還會更顯得像在提防他，看來以後還是得隨身攜帶。她摸了摸全身，只有一個舊錦囊，魚線和彈弓。可能是雲瑤在冥冥之中保護着她，她如此想着。單手和牙舌聯用，將魚線綁上彈弓，袋中還有餘下的圓石，咬住木柄將其打散，清掃出一塊乾淨地之後重新下來，再走一段路就看到了。相互吸引的骨塊有意識地召喚著海中分解的肉魄物質，胡亂凝合在一起，泥濘噁心。

雲落掩嘴乾嘔一下，腦筋轉動迅速，這東西她不相信域主從沒見過，沒必要硬是克服心理障礙處理。撒腿就往回跑，就跑到他身後側過身，抱膝蹲下，臉色和域主一樣慘白，他還感覺奇怪呢。

「我戰敗了，輪到你去。」

（「……」）

域主捂著肚子勉強起身，一點一點走到前面看一眼，身影消失在黑暗很快又重新出現在眼前，回到原地跟雲落一起蹲著。

「……」雲落懵了，「怎麼了？」

域主搖搖頭，靠着牆面坐了下來。

「別啊，那東西你不管了？」

域主搖搖頭，一副無能為力的樣子。雲落氣急敗壞，推他拉他，他就跟故障了一般，閉着眼裝失靈。

雲落放棄了，拉他也是白費力氣，叉腰喘兩口氣，看看左邊，看看右邊，問他。

「這是不是你搞出來玩我的？」雲落質問的語氣，域主緩緩半睜開眼看着她，「那東西要是過來，我們兩個都要被吃掉，別說你不知道。」

域主搖搖頭，極其疲憊。

（「是珊瑚。」）域主坦白，（「是我的疏忽。」）

「但不可能完全沒辦法吧，對你而言都是小場面了。你說，我來做。」

他搖頭。

「一丁點都動不了？」

域主深吸氣慢慢吐出，緩和片刻后扶著牆站起，猛然咳嗽起來，咳出一片齒輪。

「得了得了！站後面去。」雲落抱怨，將人護在身後，「真不知道你這幾百年怎麼活的。」

域主按住她肩膀。

「知道了，我動靜小點。」

雲落張望四周，找到牆邊縫隙的四個點，讓琉璃魄掩藏設埋伏，再通過琉璃魄知道牆后機關與海邊聯通的最短路徑，剛巧，這東西就是沿着這條通道滲水進來。

「我找到位置了，有個地方在漏水，有水滴聲的那裏。」

「嗯？」域主鼻音發出一聲。

「你沒聽到么？水滴聲。」

他側頭攏起耳朵，再貼牆面去聽，是真的沒聽到。雲落心想，難怪他們之前在屋內搗騰，域主身上的零件確實是需要好好翻新修理，都老化不靈敏了。

這樣一來，以雲落曾經管理南海的經驗和思維邏輯來考慮，往後要重修改建的地方可就多了去了。雖然域主設置的機關核心構造完美得無可挑剔，但更有一部分外在構築物設計早已經落伍，百年來中天大陸人才輩出，彌補過去設計不足的進步是值得告訴域主，即便她也是向來指揮別人從不親自操作，但這樣常發生的大大小小的問題看也看多了，想必大致描述出來域主能夠明白。

域主見她兩眼放空，就知道又在胡思亂想些其他的什麼，戳戳她的手臂提醒，再遲前面可就要過來了。

「不怕，琉璃魄已經準備好，我是在想怎麼把那東西送出去。」

域主不言，期待她解決的辦法。

「要把東西送出去，我想應該找到一條最近離海的通道，堵住一端，海水送進后就能夠將東西帶走。但是這裏的海是死海，需要潮汐模擬器涌動，再排泄。」雲落思考着，「齒輪泵、漿葉，利用渦輪增壓，還需要氣泵……我可以靠人力發動。」

域主目光迷茫，看着她的眼神，就好像一個門外漢。雲落心想，不至於一件都沒聽說過吧。

（「你想組合成什麼樣。」）

雲落鬆一口氣，倍感萬幸。

「可能會需要一個比較大的裝置，齒輪泵設置在與海水邊界的一端，漿葉沒入海水，頂部與氣泵相結合，通過在上抽拉，利用風能啟動漿葉、增壓方式將海水引進。再時用同樣的方式，讓漿葉轉個彎，重新將海水全部抽離，你看這樣可好？」

雲落信誓旦旦將方法描述給他，他似乎聽懂了，只是微微揚起頭，並非是不可行，而是她構想的太簡略和過於輕鬆的態度，真要實現恐怕也是天方夜譚。不過，好在她面前的是一位機械天才，只要能想到，就從沒有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裝置其實是有半成，後來因為域主過於頹廢，也無所謂了。現在她來了，又將東西重新取出，按照她的模版重新添加了渦輪增壓發動機加以改進，當氣缸內的焰氣足夠燃燒時，以雲落從未想像過的效率、聲勢浩大的陣仗，結束了此行。

雲落驚喜歡呼，甚至還有些感動。早知如此，只要引起海嘯在火岩山嶺進行大清洗，也不會死那麼多人……對啊，她怎麼從來沒有懷疑過，在那樣四周環海的燃燒島嶼上，為何沒有一人想到利用海水去撲滅獄火？而且，那時候似乎沒有一個是南海那邊的人，其中又發生過什麼？

此時，海水中的肉魄有了反抗，它們找到這個空隙，絕不會輕易妥協。整個地下已經不止一條地道嚴重滲水，很快積水蔓延到腳腕以上；另一邊，域主和雲落不約而同早已用結界封住了所有通道，避免殃及內室，這不一會兒功夫，水已經蔓延到了雲落的腰間，水下既像煙縷又像凝膠一樣的半透明物質試圖包圍吞噬她的整個半身。雲落噁心死了，臭氣直衝鼻尖，掩嘴乾嘔兩下要用手去將髒水撥動開；域主靠近，單手主動將人從身後攔腰扛起，坐在他單肩上。

「……域主？」

域主習慣了這裏的水，自然不嫌噁心和污穢。跨水走到機關閥門的位置，水下臟物想侵犯，又懼怕他身上焰氣，紛紛退避。機關啟動，水全部排泄出去，雲落和域主看着水流的湧出，靜靜的，耳邊發嗡的安靜。

「所以為什麼中天之下會有一樣的機關？為什麼火岩山嶺上，要故意留着那些東西？你能夠給我答案么？」

域主將人放下，也不說，沉默片刻后指了指地上一處，一具骨架已經固作沉澱多年的化石，完整地呈現在眼前。

「怎麼樣？」回去后玄豹問她，「相處下來感覺如何？」

「挺好。」

「以及？」

雲落打量那塊硬生生鑿下來的化石板，抿嘴難言。

「我遇到難題了，意識到好多問題。」

「呵。」

「我明明很努力，可他還是沒有對我敞開心扉，為什麼？」

「那我告訴你，即便他現在的心是你的，可另一顆心還在上面。被那樣關係的人背叛后的創傷是永遠都無法癒合的。」

「這我知道，但總歸能夠痊癒，難道百年還不夠么？」

玄豹疑惑看着她。

「那你對他這般親切，又是出於什麼目的？你真以為三言兩語能騙到他？」

「這不是騙。你要說目的，我承認是有，但不完全是，因為我不能辜負那些犧牲的人，可我也不會違背我的初心。」

「只是說的好聽。」

「域主也就算了，玄豹，我和你相處這麼久，難道你也不明白我？在你眼裏，難道我就只是一塊會說話的肉？」

玄豹不言，只是靜靜看着她。

「不說這些，盈暮很快就要來了。你也已經知道，那些異動無非是因為域主身體的關係，鑽空子進來，也有你的因素，唯恐還有更大的騷亂。」

「我會幫忙，只要是我能做的。」雲落保證。

「那還得聽域主的安排，我說的不作數，要看他對你這次評價如何。」

「他是喜歡我的，這一點我肯定。但他心裏的結也是存在的，我一定會有辦法。」

「呵。」玄豹看她信誓旦旦的模樣，覺得可笑至極，轉過臉不屑去看她，「不知羞恥，以後有你哭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