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竹木林

第13章 竹木林

亥甲君派人去收拾殘院,之後上報說是生不見人死不見屍。那些虧鼠其實是吃素的,不吃葷。所以人不可能憑空消失,就算是消失,也是會在最後一口氣之前飄進醫館回爐。他也去了醫館,沒有那個人的蹤跡。她是不可能離開中天,想來只有一處可去。

這段時間一直守在金鑾殿後的院子,一邊觀察學子的來往。一直到那天,他遠遠看到學子宿舍里那扇門打開了,提這個書籠樂呵呵的。

呵,她還在樂呵?看來這段時間也是自己白操那麼多心,非要給點臉色。主動去尋了最近挑選出來的新魁,故意一副新人換舊人的樣子。後來被他得逞,見她其急火燎的心裏着實是美滋滋的,但也沒想到她會去打那些書的主意要賣了,還是子衿齋齋主給他放消息他才知道。

也是好大的膽子,留給她的書要賣了再還他的錢,算盤打的可真好。親眼見她不自知進了苦骨木林,就是不攔著,就要給她嘗點苦頭,等到人出來再好好譏諷教育她。

他問齋主討了杯茶,算著時間。這人跟被吃了一樣怎麼都沒出來,這才心裏是擔心。別是傻愣愣的迷路出不來,不顧衣袖沾了茶水,一股腦衝進去。

尋了一圈不見人,想着定是被送去了醫館。

夢鹿也是無辜攤上這種爛事。它是異獸沒錯,但想來自詡清高,以前亥甲君都沒怎麼使喚過它,都是親自過去,給它梳毛撫琴逍遙自在。如今好了,它已經不是他心裏唯一的寶寶了,呼來喚去還被別人當坐騎。早晚要收拾她!

夢鹿一臉乖巧被喊了過去,飛奔踏蹄趕往醫館。醫館正在急救,他又不能進去打擾,來回跺著步子焦急等裏面消息。心裏是知道不會有事兒,但其實亥甲君並不是什麼惡人,而是向來都是貪玩的性子,又把握不了那個度。平常刁難她只不過是想逗逗她而已。他看得出她是個機靈的,又是乖順的,好奇她遇到這些事兒會有什麼奇妙法子處理,她畢竟是帝上手裏教出來的,攻略的圖鑑也都透露給她了,可她怎麼就不看呢?

他心裏自責,他也不是故意的。夢鹿從沒見過它主子這副樣子,牙撕扯著一邊的樹皮發泄情緒。反倒那個亥甲君,還以為夢鹿跟他一條心,也是急得開始啃素,就跟它待在一塊兒一起折騰那棵樹。

等到回爐結束,他才好進去。人躺着沒有醒來,天音果頂着兇惡的面容悠揚吟唱天籟曲調。他勾過一株天音果的根莖,湊在它旁邊怯怯說:「能不能幫個忙,幫她消除一段……記憶?」

天音果點了頭。和另外兩株嘰里咕嚕商量了一通,清了清嗓子,換了一首再從頭開始吟唱。

他出去后鬆了一口氣。通常天音果會讓患者消除不愉快的記憶,只保留美好的。但消除多少記憶是要看天時地利人和,取決於病患。

她扶著腦袋從裏面走出來,第一眼見到亥甲君高興極了。

「亥甲君,你是來接我的么?」

他也露出微笑,點了點頭。

「書我看完了,我在規定時間裏看完了。等會兒還給你。」

他點了頭,乘着夢離回到學子宿舍。

「你來這裏幹什麼?」

看來她是不記得自己院子被毀了這件事兒。

「你忘了么?之前你的院子被虧鼠啃了,你還跟它們打起來,幸好我牽着天狼草及時趕到。但他們也是跟你親,結果你就被送進去了。」

她有些無奈,用力回想了一些,好似是記得虧夜的虧鼠,還有被天狼草咬昏這事兒。倒也無關緊要,活着就好。她點了頭,這就是信了。

「院子還要等你回去修,東西暫時寄放在宿舍里,也安全。」

「但我沒有錢了。欠你的那些還沒還,要不我還是先住這兒,等還清了錢再說。」

「你也算是半個朝員,跟學子一起住成何體統?錢不是什麼問題,生物圖鑑你是全部記住了是不是?」

「嗯!」

「你就沒想過那些東西其實是有人願意來收的?」

「你是說我去收起來再賣出去?」

「聰明。」從他口中聽到誇獎,頓時是心花怒放。他讓夢鹿靠近一些,捋出一縷毛,「就好比是馬離的毛髮,你認為能有什麼用?」

「制筆?」

「用馬離的毛寫出來的字,那是光彩熠熠,行雲流水,無比順滑。」

所以他平常寫字就是從這上面來的么?

「那大概可以換多少錢?」

「60錦雲幣。」

「什麼是錦雲幣?」

「1錦雲幣是45鉑雲幣。」

「鉑雲幣?」

「1鉑雲幣是450銅雲幣。」

「那我一光時上朝的俸祿是20銅雲幣……」她捏指算了一下,她算不來這些。

「你要上60750光時的朝。」

「什麼?」她被嚇傻了,懷疑自己耳朵出了問題,「那我欠你……」

「不多不多,也就860鉑雲幣。」860鉑雲幣是多少?她傻着眼張著嘴捏手指算,「19380光時。」

他其實都算好了。她抬眼看着夢離,夢離也知道她要打什麼主意,立馬把牙露出來,警告她。

「我是打個比方,你只要活得夠久,也總有機會還清。這個不急,我帶你去個地方。」

他的大手拍了拍她的頭頂,摸到後腦勺處,像個長輩一樣護着她到一處密林外。她不知怎麼的,心裏畏懼這種光禿禿的植物。

「別怕,這些東西雖然危險,但那是它們的自我保護,不可貿然深入。如果是不小心也要趕緊出來。」她點了點頭。

亥甲君從衣袖裏抽出一把巨大的開山斧。

「亥甲君,你這是怎麼待在身上的?」

「以後會教你,你先試試。」他把斧子遞過來,看上去拿着輕巧,誰想得這東西着實是沉重,差點砸到自己的腳。

「哦喲喲!」亥甲君在一邊笑說,「你可拿穩了。」

「拿不動,太重了!」

「重么?」他接過輕巧耍了一通,「還好啊。」

「那你試試這個?」他又拿出一卷透明的絲弦,他一手抓着一段,一手將絲弦繞在手上,衝過去,手一推,那棵竹木居然被他推倒了,上去看,是被齊齊攔腰截斷的。太神奇了,投向敬佩的目光拍手。

「你試試。」

這會兒懵了。學着他的方式繞在手上:「直接衝過去么?」

「雙手綳直,衝過去,用力!」他雙手用力在空中一推,重複示範。點了頭,後退幾步助跑,一股腦衝過去,撞了個滿頭挂彩。

「誒喲吼吼吼!」亥甲君連忙跑上來扶人,「真是死心眼,不是要你撞樹!」

她揉着頭,眼裏帶淚花:「不是,是絲弦自己滑掉的……」

「那你抓緊,再來一次。」

「我抓緊了!不要了,疼。」

「好好。」他一臉寵溺按着她的頭幫她揉揉,「那還要幫你尋一件稱手的才行,這平常也都要用到的。」

「但我沒有錢……」

「我幫你墊上,反正欠那麼多了也不差這麼些。」這話聽着倒也沒錯。

路上他們是走着去的,夢鹿在後頭跟着,彷彿是個巨大的電燈泡。它東張西望,眼都沒處放,生怕看一眼就心裏氣得不顧形象上去把她給吃了。

「這是去丑辛君那裏么?」

「你還記得?」

「嗯。因為我記得這裏有株很好看的花,是不是叫天心蘭花?」

「確實是。」

「我記得你也喜歡。」

「是。」他寵溺笑着,再摸摸她的頭。身後的夢鹿實在是看不下去,踏了踏踢,哼了一聲,轉頭就走了。

亥甲君回頭看了它一眼,看來是生氣了,只能是事後再想辦法哄了。

「夢鹿也喜歡天心蘭草。」她回過頭,身後的夢鹿已經不見了,「夢鹿呢?」

「先回去了,它比較隨性。」

「像你,我感覺你也是這樣隨性的人。」

「還有呢?」

「和善。」

「你認為和善是好的還是不好的?」

「當然是好的。」

「那你要記住,和善是好,但太過和善反而是一劑毒藥,會讓自己和別人都痛苦不堪。」

她愣著看他,不是因為他的話語,而是在於他在說這句話的時候臉上的笑容消失了,是個陌生的亥甲君。

「我聽不明白,但我會記住的。」

他不再說話,笑容也沒有回來,眼中似有惆悵。她在想是不是她又說錯了什麼,便低着頭跟着他走。是她自己知道的太少了,只懂的死讀書、傻笑傻哭。

道路四周栽種了許多天心蘭草,要比上次多得許多。還沒進門,裏面的人便是開門進來,看着想是要遠出的樣子。看到亥甲君默默愣了許久才反應過來:「請進。」

「打攪了。」亥甲君做了禮,她也跟着一起。蘭草茶已經沏好,像是知道有人要來拜訪,但他之前確實是要出門去。她也是沾了光,天心蘭草茶很是珍貴,圖鑑上說一品茶需要繁瑣工藝製成,有48般變化,細細品,香氣層層蛻變而出,在口中萌發、綻放、融化,最後清香從鼻腔中吐出,從全身的毛孔中溢出,香氣持久不散。

她是捧在手中視若珍寶,隔着水汽猛吸好幾口,根本捨不得碰一口;唇點茶麵,含在齒間,飄飄欲仙。

丑辛君看她這副欲仙欲死也是驚呆了。亥甲君看着想笑,但在好友面前不能失了態度,故作正經譏嘲她一句:「沒見過世面的丫頭片子,一杯茶都能高潮。」

什麼是高潮?但聽着是在罵人。有外人在剛才是放肆了,挺起腰桿,端正坐姿,故作平常得稍稍喝了一口。她資歷淺,實在是抵不住誘惑,臉上漸漸浮現出猥瑣的幸福感。亥甲君憋得忍不住嗆了一口,袖子掩著嘴,用咳嗽掩飾住笑聲。

「亥甲君當心,是不是太燙了。」

亥甲君立馬揮手:「沒事。這丫頭太失態了,回去我好好教訓她,立立規距。」

「她是亥甲君親自教導的么?」

「這倒不是,可是在是不像話,看不下去了。」

丑辛君垂下眼,抿了一口茶,眼神有意無意瞟向亥甲君,而亥甲君的心思落在她臉上。

「此次亥甲君前來是有什麼要事?」

「哦,差點給忘了。我這趟帶她來是幫她選個稱手的武器。」

「她可有錢?」

「這錢我替她墊著。」

「亥甲君還是一如既往的疼惜晚輩啊。」

「應當的,反正閑着也是閑着。」丑辛君這話就聽出意思來了,閑着不來找他喝茶,倒是跟個新人粘糊得緊。他以為外面那麼多天心蘭草只是擺設的么?

眼咕嚕一飄將這些心裏話掃過,整理一下衣袖,起身:「過來吧。」

那個人沉浸在茶香中無法自拔,什麼話都沒聽進去。亥甲君將她領子后一提,她為了護着手中的杯子猛醒過來。

「快去。」

「幹嘛?」

「還能吃了你?」輕輕一腳踹她屁股把她趕了走。她屁股一挪,注意力杯中的茶不能漏一滴,還用自己的嘴接了一口,走都捨不得放下。

前面的丑辛君站在內閣門口,轉過身對她一瞪眼,後面的亥甲君拉開嗓子:「裏面忌水汽潮濕,杯子放回來。」

她心裏捨不得,不過想着出來還能再喝,便是乖乖放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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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生如花落夢一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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