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子衿齋

亥甲君和她同走了一路。

從記檔處回來，沒有直接回去，走慢了步子，回頭對他開口道：「書都看完了。」

「嗯。」

「找時間我託人……」

「什麼時候還錢。」

還錢？不可思議，他居然還惦記着錢？她從腰上取下一點點私房錢，不蒸饅頭爭口氣，不管多少都給了他。他掂量了一下扔過來，還不要。揮袖略過她就走了。

什麼嘛！什麼態度！居然只是因為錢才找她說話？狠狠跺了兩下腳回到住所。

「還錢！還錢對吧！」身邊僅有的也就那些書了，內容該記的都記住了，索性抬個高價全賣了換點錢還他。

挪開椅子伏在案上做了賬。她當初做學子的時候聽說確實有個市場，專門賣一些雜物。她便詢問了幾個學子，摸清了位置，先去那裏打探了一下行情。

打聽之處就在附近。

子衿齋是學子日常採納物材的地方，經濟實惠，價格美麗。老闆也是很好的人，若是學子手頭沒有足夠的錢，只要能答出老闆的考題，便可以給與應有的折扣，甚至免費。她以前用的都是學院分發，或者是導師給她的，沒怎麼到過這裏。

「是自己編寫的書么？」

「不是。是從別人那裏收來的舊書。」

「能借我看一眼么？或許可以幫你。」

她心想有人幫忙出主意是好的，便是回去拿了一本，再過去遞給老闆。老闆面容帶着微笑，翻看了兩頁又將書冊合上，投給她一個巨大的微笑，臉頰子拱起，把原本就不大的眼睛也擠沒了。

「怎麼樣？」

老闆沒有說話，好似定住了一般，一直對她保持微笑。

她想着這麼老闆好奇怪，想着老闆或許也沒有辦法只是不好回她，作了禮道別之後便離開了。

離開后還回頭看一眼。老闆身子仍然定在原地，只有頭，帶着那個大大的笑臉，正朝向她。

這樣的笑容已經不能稱得上是親切，而是詭異，令她頭皮發麻，渾身都不自在。

大步並小步趕緊走遠些。這裏她很少來，樹木蔥鬱掩住四周的路讓她迷失了方向。老闆的笑容揮之不去，回頭路她又不敢走，順着感覺繼續往前，也是憑仗着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不會有什麼妖魔鬼怪作祟的。

也不知是不是朗朗乾坤聽到了她的心聲，妖魔鬼怪着實是無處不在。

遮天蔽日的竹木讓深處昏暗一片，濃郁的瘴氣瀰漫。瘴氣是能夠隔絕聲音的，四周寂靜。

這些瘴氣的行徑很奇怪，好似從四面八方撲着她過來。包圍她，進入耳道，堵得難受。

心跳和呼吸聲無限放大，再往前走一些就連血液遊走的聲音都能迴響在腦海中，吵得她心裏焦躁。

她「啊」了一聲，聲音沒有傳出去。再大聲些，拔高尖叫，就像是被聾啞了一般，什麼都聽不到。深吸了口氣被猛然嗆到，那口氣吸進去就很難再出來，連呼吸道都堵住了，喉間充斥着腥甜。這才明了要趕緊回頭，老闆的笑容也無什麼所謂，邁開大步跑開。

還沒邁開幾步就已經無力再動彈，跑的過程腦中將圖鑑上面的內容儘快過一遍，可此時窘迫的情況下怎麼還能回想那麼多，四肢僵硬麻木，連喘氣都變得無能為力，是慢慢窒息的折磨，眼前儘是不見底的黑暗，什麼都看不到。恐懼與孤獨勒着她，除了哭，她什麼也做不到。無力癱軟，在地上匍匐掙扎。

過去在腦海中如走馬燈一般閃過。她之前還因為逃過了虧鼠心底洋洋得意，還給了亥甲君臉色，奢望別人能多在意她，想着有了這些知識自己就能獨立闖蕩，可現實又立即給她了一巴掌，明明白白告訴她，她就是顆碎玻璃，還妄想冒充金剛鑽。

她錯了，她知道錯了，但已經是後悔莫及。她能感覺到身體中的血液想從體內逃離般橫衝直撞，原來他們口中的「消失不見」是這樣的感覺，肯定再過不久便是從沒有存在過一樣消失。

她放棄了，掙紮好累。她想給自己一些回想的時間，回想之前快樂的時光，回想在雲端之間飛馳，回想起書還沒有抄完，錢沒有還完，還有好多事兒都還沒有做……

她不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