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臘木林
20天又20天,她從那夜起就沒有出過門。
是她怕了,是她懦弱。自閉在小小的居室中,日日與書籍為伴。
細細回憶以前的點點滴滴,想了一圈最終也全部都歸咎在自己身上,全是她自己活該的。
當初因為「中地」的事情,亥甲君才會和她疏遠,但也應該不至於如此;或許是和導師提到「星草」的關係?她心裏浮現出疑影,越想越覺得恐懼。
可當初材料的選材是亥甲君建議的,用便宜的竹木製牆和堅實的青炭岩制頂。
那些虧鼠啃噬竹木,竄上屋頂蹦躂,正好能讓她壓在堅硬的炭岩下;亥甲君明知道虧夜虧鼠,不是事先和她說,而是事後大搖大擺牽着天狼草,又縱容如此對她。形同報復。
「中底」是他給的雜書里知道的;星草是他自己告訴她的。莫非就是故意的?
她想了又不敢想下去。自責不能用這種邏輯來質疑一直給予幫助的亥甲君。包括這些書都是他的面上借的,帶她到處見識世面,教她怎麼接觸人脈。也講不定一切都是意外,都是事故。
腦中一團混亂,乾脆就什麼都不想。
克制住自己雜亂的心緒,一心放在書上,她本心還是願意相信亥甲君對她的好。
將書全部通透后,整理好書籠,整理好心情,重新打開門邁出腳步,呼吸一口外面的清新空氣。她是想去還書的,順便道歉,就當作什麼都沒發生過。
這麼許久,總該不生氣了吧。
去的路不是住所,知道亥甲君每天都喜歡往金鑾殿後面的院子裏跑,那兒的院景是他掌管的範圍。
一路走過,投來無數羨慕的目光。
她蛻變了模樣早沒有人記得從前醜陋交白卷的她,只注意到她手上的書籠,對她報以微笑,知道她身份不低,甚至有人認出她就是上一屆頭魁。
揚眉吐氣,命運被改寫,從沒有過這樣舒暢的感覺。
她腳步輕盈,遠遠在草木縫隙中見到亥甲君的月白衣袍。她不會看錯的!腳底生風,心裏打着稿子,等會兒見面了要怎麼開口。
他會不會擔心她,會不會尋找她?乍然見到她的出現又會是什麼樣的表情?驚訝還是欣喜,或者是罵她打她,問她個明白?
她期待着,腦中浮現出畫面,忍不住偷笑。可她見到的,並不是她所期待的樣子。
眼前熟悉的人像是看到她,但又沒有。對着一個春風得意自信滿滿的人兒談笑風聲,他摸了摸對方的頭,一臉寵溺。像極了當初的他們兩人。
「那人是誰?」她問身後的學子。
「她是這一榜的出榜生,頭魁!聽說將是要去金鑾殿當旁聽的。」
旁聽?「是可以有兩個旁聽的么?」
「能兩個就好了。說上一位擅離職守,不夠格。這會兒是正兒八經篩選出來的嬌子,是要替了。」
晴天霹靂,五雷轟頂。
「又不是什麼稀罕事兒!朝員都要去別人到不了的危險的地方,聽說以前換的人比流水還多。不過現在就不一樣了,朝堂上面人都滿了,舒舒服服幹嘛不好?現在沒人去干危險的事情,就交給剛上來新人咯。」
「你是說那個新上去的朝員是被其他的朝員給……」
他話沒說完,人就如蒸汽從我們眼前消失了。所有學子都嚇得不敢動彈,都知道眼前發生了什麼。不知道學子中是誰喊了一句「跑啊!」四周一片漆黑,所有人一鬨而散。
她是早已經不為人知得悄悄退到隔牆後面,靠着讓自己冷靜一下。
給怎麼樣?會被怎麼樣?她突然開始肯定自己之前的質疑,細思恐極。
她討厭在黑暗中,放下書籠,抱着雙臂讓自己冷靜下來。待到四周重新亮堂她才心裏輕鬆些。
四周恢復原樣,卻出奇得安靜。
轉過頭探出隔牆張望,那些學子全部都不見了,一片死寂,空間暫停。
「亥癸。」她好久都沒有聽到這樣的稱呼,出現在耳畔的冷冽聲音不由讓她一激靈。回過神,身側若隱若現漂浮着一個半透無形的影子,這是她以前,包括書上都沒見過的姿態。
既然知道她的名號應該是自己人,作了禮。
「換上朝服,兩光時後上朝。」光周是這裏標準計時,10光為一晝,10幽為一夜,20光幽為一天;20天一虧夜,20天盈晝,盈晝形5天,45天為一周。
她不明白,居然已經有了新魁,為什麼還要通知她上朝?
還想着亥甲君對旁人的笑臉,原來對誰都可以。她以為是特別的,但終究是自己想太多。
提着書籠回去,桌面已經擺放上她的那件朝服,給自己穿上。
路上誰都不在,只有她一人。朝堂上也沒有一人,她是最先到的。
書案上整齊擺放着工具,翻開書頁乾淨如初。署名是亥癸,內心惆悵,誰都可以是這個名號。
朝員陸續進來,她起身作禮,頭低得很低,一直保持這樣的姿勢。同朝為官,他們禮貌給了回禮,但沒有多說一句便回到自己的位置。
待人齊,帝上上朝,所有人作匍匐叩拜禮后坐回位子,開始今日的朝事。
上朝沒有什麼新意,主要是這位帝上極其懶散,沒什麼大事的略過,有什麼大事的手指一點,指著人去做就對了。
她也是生疏了,都快忘了怎麼做筆記。滿滿當當註釋了半大本,都快沒地方好下筆了。
帝上注意到她神色慌亂,慵懶起身,朝她走去。
所有朝員紛紛退開,第一次見帝上會親自下來,準備看好戲。
她沒想到有人會悄無聲息站在她面前,抬頭,他的臉被黑霧遮擋,神秘而不可窺視。
他拿起書,愣住,一股強大的壓迫感從上壓迫她透不過氣來,接下來會發生的事情可想而知,絕對不可饒恕!
「說過多少次了?不要這麼記!」帝上恨鐵不成鋼,當頭就是嚴厲的批評,將冊子往案上重重一扔,「抄!50遍!給我滾!」
旁邊的官員捂著嘴,幸災樂禍,都憋不住發着抖樂呵,帝上側頭看他們一眼,他們立馬識趣,齊齊退出大殿離開。
帝上化作一團黑煙散去,她不自由腿軟,跌坐在地上,忘了自己是誰,自己在哪兒。
她腿軟,站不起來。突然有人從身旁將她扶起,抬眼一看,竟然是亥甲君。
她心亂如麻,不知所措,一句話都不想說,僵硬抱着冊子離開。
出門以後,亥甲君沒有離去,跟在身後半步的位置,似有什麼話要和她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