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撿到個人

001、撿到個人

江南的冬天,下着鵝毛大雪,濕冷的風直往衣襟里鑽,冷的人瑟瑟發抖。

一行車隊緩緩駛入了江城。

沾滿了泥土的車輪,壓在厚厚積雪上,發出咯吱咯吱的響聲。

半舊的馬車裏,一個穿着厚厚冬衣的婦人探出身來,皺着眉頭前後掃視了一眼,又冷的縮了回去。

「這該死的老天,怎麼這麼冷!」

同坐在馬車裏的漢子,被剛剛溢進來的冷風一吹,渾身一抖,離車裏的火爐又坐近了些。

聽見婦人的話,他吐了口唾沫,神情憤憤。

「誰知道,這麼一搞,咱們的生意也得受影響。」

說到生意,婦人刻薄的臉上,多了抹古怪的笑。

「嘿,當家的,你肯定沒想到,我們前幾日抓到的那個小崽子,身上值錢的東西還不少呢!」

漢子不以為意,「嘁,那小子細皮嫩肉的,一看就是富貴人家的孩子,身上的東西自然值錢。」

「是啊,可惜,到了我們這,管他是什麼人家都沒有用,唯一的作用,就是給我們賺錢!」

婦人抹了抹頭髮,笑的貪婪。

*

某間暗黑不見一絲光線的地窖,一群半大的孩子被關在這裏。

他們已經被關了好幾天了,每天吃的是剩飯剩菜,時不時還要遭受毒打。

再加上天氣寒冷,他們沒有禦寒的衣物,好幾個孩子發起了高燒,燒的迷迷糊糊。

狹小黑暗的地窖中,孩子的咳嗽聲,迷糊的低語聲,害怕的啜泣聲,以及飯菜餿掉發霉的難聞氣味,讓人難以忍耐。

黑暗中,某處角落裏,低不可聞的稚嫩嗓音,不知疲倦的重複響起。

「不能睡……我不能睡……」

「我要活着……」

「要給爹娘報仇……」

「不能睡……」

喃喃低語的,是個約莫八九歲的孩子。

只是他現在的情況並不太好。

略顯稚嫩的臉上,滿是不正常的紅暈,唇色蒼白,冷汗直冒,喉嚨間還有着難耐的呻吟聲。

一看就是病的不輕。

若是換在別處,這般年紀的孩子病了,肯定是父母嬌寵著,哄着他吃藥入睡,可在這一方地窖里,這樣的孩子竟然有六七個之多。

咯吱——

地窖門被打開。

一陣燭光,從地窖口透了進來。

同時響起的,還有人的腳步聲。

刻薄婦人和吝嗇漢子下了樓梯,藉著燭光看清了地窖里的情況。

一看見幾個病重的孩子,婦人就罵罵咧咧的怒罵了起來。

「呸,一群賠錢貨,老娘可沒錢給你們治病,熬得過就熬,熬不過早點死了了事,別傳染給其他人!」

在她眼裏,這些孩子就是白花花的銀子,死一個就等於是在她身上割肉,能不心疼么?

至於給他們治病?

不可能,治病花的銀子,比他們能賣的錢還多呢!

漢子也低低罵了幾句,在地窖里走了一圈,將幾個病重孩子的模樣記了下來。

放了些冷掉的吃食和清水,兩人又縮著身子上去了。

等那抹代表着光明的燭光,消散在這狹窄的空間,漸漸回歸的黑暗,如同打開了某種開關。

地窖里的孩子們,凡是還能動彈的,全都爬了起來朝着吃食和清水摸去。

黑暗中,一陣狼吞虎咽聲響起。

發着高燒的孩子,聽着周圍的動靜,一雙清冽的眸子,在黑暗中亮的驚人。

他撐著疲軟的身子緩緩坐了起來,盡量忽視頭昏腦漲的難受感,用手撐着地板,緩慢的朝着食物靠近。

「我不能死……」

「我要活着……」

這是他今天第多少次說這句話?

好像是……

第五十二次?

也許吧,他早就記不清了。

*

這樣的生活,又持續了幾天。

直到婦人和漢子再一次下地窖。

「呸,這個賠錢貨,竟然死了!」

本來淡漠的漢子,留下吃食后突然一腳踹在了某個孩子身上。

婦人急走兩步到他身後,皺着眉將那孩子翻了過來。

躺在地上的孩子,早就全身僵硬,沒了呼吸。

「晦氣!當家的,把這賠錢貨拉出去埋了吧!」

她在衣服上擦了擦手,好像沾染上了什麼髒東西一般。

打量的目光,又在其他幾個病重的孩子身上掃了一眼,輕哼道。

「我跟你們說,到了這你們就別想出去,看見沒,不好好活着,他就是下場,反正死了也就是挖個坑的事!」

一群孩子害怕的往後縮,連日來的經歷,早已讓他們對眼前的婦人畏懼不已。

她只是站在那,比什麼洪水猛獸還要來的可怕。

對孩子們的反應,婦人也不意外,用吊三角的刻薄眉眼,睨了眾孩子一眼,就和漢子一前一後的出去了。

連同那個孩子的屍體一起。

待兩人走後,似乎是看見同伴的悲慘下場,聯想到了自己,幾個膽子略小一點的孩子,低低啜泣了起來。

「我想回家……」

「我想娘親了……」

「我以後再也不嫌棄家裏的饅頭不好吃,也不鬧着要吃肉了,我想回家……」

哭聲漸漸傳染開來,悲戚的氣氛瀰漫了整個地窖。

發着高燒的孩子麻木的聽着眾人的低語啜泣聲,無聲的扯了扯唇。

家么……

*

也不知道是不是死去那個孩子的病,真的傳染給了其他人。

接下來幾天裏,病重的幾個孩子,一一死去。

每天婦人和漢子下來的時候,總能發現一具硬邦邦的屍體。

兩人的怒罵聲,好幾天不曾間斷過。

五天後,還活着的只剩下那個發高燒的孩子。

只可惜,他也變得迷迷糊糊,連去拿吃的都做不到。

躺在角落裏發出不知名的低吟,眼角還不時有淚水流下,呼吸也漸漸微弱起來。

他什麼都已記不得……

只記得,娘親最喜歡給他做香甜的桂花糕,爹爹會讓他坐在脖子上騎馬馬,院子裏有很大一棵桂花樹,家裏的被子很暖和……

迷糊中,有聲音在他耳邊響起。

「當家的,這個也快斷氣了。」

「算了,乾脆也拖出去埋了吧,省得傳染給其他人。」

「行吧,快搭把手!」

*

因着連日落雪,江城的街上人煙稀少,除了街邊的鋪子之外,就只剩下幾個小販擺着攤子,賣些熱乎的吃食。

一輛馬車從街上駛過,咯吱咯吱的聲音,惹得樹上落下一堆積雪,砸在街邊的雪堆上,鼓起了一個小雪包。

忽然間,馬車停了下來。

一個五六歲的小姑娘,扯著嬤嬤的手,從馬車裏鑽了出來。

望着街邊的包子攤,咽了咽口水。

「嬤嬤,我想吃包子。」

這是個模樣極為可愛的小姑娘,身高才剛剛及身邊嬤嬤的腰,穿着一身白色的兔毛絨邊的小襖,頭髮梳成兩個小團,上面掛着同色的毛絨髮飾。

光是這毛茸茸的一身,就讓見的人心軟成了一團,更別提她還有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

舒嬤嬤心中一軟,「好,小姐等著,嬤嬤這就給你買。」

她本要獨自去買,小姑娘卻緊拉着她的衣袖不放,濕漉漉的大眼睛直直望着她。

「卿卿也要去。」

這麼軟乎乎的小姑娘,舒嬤嬤哪裏狠得下心說拒絕的話,為她將白兔毛的斗篷圍緊了些,順從的將小姑娘抱了下來。

馬車恰好停在包子攤邊,舒嬤嬤走了兩步,跟賣包子的小販交流了起來。

她身後,小姑娘手捧著一個小暖爐,乖巧的站在那,雪白的一身跟身後的雪景映襯在一起,俏生生的像個雪娃娃。

周圍路過的行人,四周擺攤的小販,看到這麼乖巧可愛的小姑娘,都會忍不住露出善意的微笑。

小姑娘也不害怕,每當有人看她,她就彎著眸子淺笑,露出兩個可愛的小酒窩,和一對小虎牙。

那賣包子的小販見着這一幕,忍不住想起了自家才五歲的女兒,裝包子的手再次一伸,又多夾了兩個包起來。

「天氣冷,小姑娘喜歡吃,就多拿兩個。」

舒嬤嬤接過,臉上也多了些笑意,「多謝。」

付了錢,舒嬤嬤再次牽起了小姑娘的手,想要扶着她上馬車。

只一瞬,柔軟的小手輕輕掙脫,從她手裏滑出,舒嬤嬤腳步一頓,低頭關切問道,「小姐,怎麼了?」

小姑娘抱着小手爐,直愣愣的望着前方,「嬤嬤,那裏……」

舒嬤嬤順着她指的方向望去,不遠處的雪地里,躺着一個瘦小的身影,這場雪已經下了兩天了,地上早就被雪覆蓋,那道瘦小身影,也不知是何時待在那的,如今只剩一半身子還露在外面。

她不住一驚,「那是一個人?」

「嬤嬤,他好可憐,天氣這麼冷,他肯定沒吃飯,我們把熱包子送給他吃好不好?」

望着雪地中的那道瘦小身影,小姑娘咬了咬唇,明亮的眸子透著祈求。

小姑娘心善,這是好事,舒嬤嬤笑着點頭,「好。」

大手再次牽着她,朝着那道瘦小身影走去。

當停在那道身影前時,小姑娘歡快的從舒嬤嬤手中接過了油紙包的熱包子,蹲下身子,扯了扯地上人的髒亂衣袖。

「喂,小哥哥,快醒醒,卿卿請你吃熱包子,吃完就不冷了。」

她的嗓音帶着這個年紀特有的軟糯,扯衣袖的動作也十分輕柔,可幾番動作下來,躺在雪地里的身影,卻毫無反應。

小姑娘喚了半響,都不見有人搭理她,眼裏多了些濕意,可憐兮兮的抬眸看向舒嬤嬤。

「嬤嬤,小哥哥睡著了。」

舒嬤嬤心中微嘆,之前小姑娘的動作,她都看在眼裏,這小乞丐哪裏是睡著了,分明就是……

那種話她也說不出口,面對小姑娘期待的眼神,她認命的蹲下身,無視小乞丐身上的臟污,探了探他的額間。

入手處,一片火熱,即便是這麼寒冷的天,那額間的溫度也燙手的很。

舒嬤嬤搖了搖頭,「小姐,他病了。」

還病的很厲害,快死了。

「病了?」

小姑娘啃著大拇指,眼裏水潤的濕意更重了。

「嬤嬤,那我們給他治病好不好?生病可難受了。」

她以前生病的時候,娘親都會抱着她,這個小哥哥好可憐,這麼冷的天,竟然躺在外面,也沒人喂他吃藥。

「好。」

面對這雙單純清澈的眼,舒嬤嬤總是說不出拒絕的話來。

好在只是一個小乞丐罷了,府里也不缺這點銀子,救下便救下吧。

「柳鷹,將這個小乞丐背馬車上去。」

趕車的馬夫,聽見舒嬤嬤的吩咐,連忙下車將小乞丐背上了馬車。

馬車,再一次緩緩朝前行駛。

只是,這一次街邊少了一個瘦小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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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君養成手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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