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八十六回 黑王(二)

第七百八十六回 黑王(二)

第二日一早,雲生將貓和行李裝在竹箱中,取了窗下簸箕中的花生,又向菜園長揖到底,方才辭去。心中記着老嫗的叮囑,不再停留,一路趕往家中。

雲生漂泊十年,一無所有,不知回家如何向父母交代。到了家附近,卻見往來車馬絡繹不絕,人人提着賀禮,都往他家去。

雲生詫異,只見自家府上張燈結綵,喜氣洋洋,父母紅光滿面,拜謝鄰里,說些「犬子不才,偶獲小獎」之類的客套話。聽聞兒子歸來,父親親自出屋迎接,雲生這才知道自己的詩作受高人賞識,一夜之間以新秀之名響徹文壇,光宗耀祖。

雲生母親項氏心疼兒子路途辛苦,要為他做點心。雲生想起篋中還有花生一捧,取出看時,卻是一些貝幣。

雲生知道這些都是紫鼠所賜,又朝來時方向跪拜一番。

是夜,明月朗照,屋前菜地一如往日歡鬧。

紫鼠懷抱孫兒紅鼠,紅鼠頸后傷口已經癒合,只留下一對家貓齒印。馬鈴鼠說:「雲生苦讀數十年,無人問津,以至於衣食無著。此番成名,往後便可一帆風順,潛心詩文了。」

紫鼠笑道:「你這樣說,就大大的錯了。但凡文人,自以為清高,為成大業可忍困苦,實際上所圖無非『名利』二字。一來要捧的人多,有面子;二來要字字值金,有裏子。這兩件事到齊,還能堅持耕耘者少之又少。雲生的詩文之路,其實就此到了頭。」

紫鼠撫摸著孫兒頸后齒痕,說,「不然,如何能報他縱貓傷我孫兒的仇?」

此後數年,雲生廣置田產,沉迷名利,娶了幾名年輕美麗的女子,又生下兒女一群,更以成功者自居,果然再無新作問世。

後來,黑天王路過雲生家外,聽說此人自居「成功者」,便將雲家洗劫一空,連他的孫子云貴也因去阻擋而被殺死了。

雲生老來空財,靠着田產方活到病死。

雲生死後,當時祁道長讓人叫去,說雲生的兒子云仁想給殘死的兒子云貴弄個冥婚。

本來這種小事不用祁道長出面,奈何人家就是有錢,就是要排場,必須來幾個大人物鎮場子,祁道長不算大人物,只在陰陽行當里小有些名氣,主家只有一個字:請!

祁道長也算是半個俗人,不敢自視清高,何必跟錢過不去呢?那就走一趟又何妨。

說起冥婚,也叫陰婚,這東西的歷史可太久了,自有埋葬就存在着。

早些年間,民間很多地方都有這樣的說法,如果一個人未婚早逝,那他的一生是不完整的,入不得祖墳,他的墳只能孤零零的一個,於是要給他結個陰婚,好讓墳塋成雙,不然的話死者陰魂不散,對家裏不好。

陰婚是這樣的,比如某家的兒子意外身亡,一般都會尋一個近段時間死去的女子,二人年齡差距不能過大,然後兩家商量好將女子許配給男子,讓兩個人陰間結伴,再將女子屍體遷過來與男子合葬,這個過程中的儀式便是陰婚。

而他們那裏的陰婚則是這樣:某姑娘病危,眼看活不成了,於是很多陌生人上門出價購買屍體,價高者得,然後眼巴巴的盼著那姑娘趕緊命歸九泉,好把屍體帶回去湊一對。

其中結陰婚者從十四歲到七八十歲不等,甚至有一戶人家給自家三歲大的意外夭折的小娃娃辦陰婚的,只為了滿足當地陰婚的習俗。

祁道長到了大山之西,和馬夫說起這事,馬夫是個中年人,嘆著氣告訴祁道長,有些人結婚難,死人結陰婚更難,「一女難求」,如果有年齡、文化等等都不錯的女子死於意外,上門求購者可以組成一排排,出貝幣上百的不少。

祁道長搖了搖頭,何必呢?早些年窮苦人多,如果真的有單身男丁去世,而又沒有合適的女子做陰婚,一般都會用香當軀體,以貝幣為心,做一個小人兒,然後由陰陽先生或者專門的陰媒婆主持儀式,完成陰婚,不照樣好好的嗎?

到了那地方后,祁道長詳細詢問了陰婚過程,畢竟每個地方的儀式有很多不同。

那喪者鄰人跟祁道長介紹,男方是病死,十五歲,家裏有錢,於是打聽周邊有沒有年輕女子出了意外的,恰好有個男子說他妹妹溺水,要價五十貝幣。那女孩才十六,長得也不錯,不愁找不到下家,男方這邊直接定了下來,只等著接屍體過來合葬。

至於儀式,上午喜事,抬一頂轎子,上面掛紅花,前邊兩盞紅燈籠,轎子裏面放一個紮好的草人,本應該從女方家裏出發,但由於女方家太遠,便只能從村口出發,由喪葬樂器開路,一路直到男方家裏,和男方的草人舉辦婚禮。

下午喪事,所有紅燈籠換白燈籠,從家裏將一對新人的牌位送至墳頭,女方棺材也跟在後頭,然後下葬,再將兩個草人一同放進墓穴里埋了,陰婚便完成了。

另一位叫黑道長的負責主持這次儀式,祁道長只是來撐個場面。

果然是有錢人家,一場陰婚辦的跟真的結婚一樣,賓客來了上百人。

祁道長就靜靜的看着那頂紅轎子抬着草人進了院子,然後兩個草人供在靈堂前,後面是牌位,黑道長在邊上念著一堆奇奇怪怪的東西,婚便結完了,開始宴席。

好多賓客只參加上午的婚,並不參加下午的葬,宴席結束不久就冷清了很多。

申時左右,引魂幡開道,後面是兩個牌位,再後面兩個草人,其次是兩個棺材,最後面跟着送葬的人。

到了墓地,先將男方棺材放進去,一切正常。但放女方棺材時出了些麻煩,似乎有一股力量將擺好的棺材推動,方位總出現偏差。

黑道長有些着急,卻搞不清楚其中道道。

「把草人放進墓穴里。」我提醒他。

兩個草人放進去時,那個小女娃草人被一陣風吹倒了,再扶起,再吹倒,就是不和男娃娃靠一塊兒。

「怎麼回事?」主家着急了,馬上就要過了定好的時辰,而且這麼多人看着呢。

黑道長抹了抹額頭的汗悄悄靠近祁道長:「怎麼弄?」

祁道長低聲在他耳邊說了句:「女子屍體來路不正。」

是的,女子屍體來路不正,那陰魂死活不進這家墓穴,要麼不同意這門陰婚,要麼有別的內情。

「女方家屬可在?」黑道長在場中央大聲問。

「這女娃只有一個哥哥,他哥哥中午就走了,說是不忍見妹妹下葬。」主家回答。

「這女子屍體來路不正,她不同意這門陰婚。」

「來路不正?不同意?可是這……這……」主家也一臉莫名,這都到了墳頭了怎麼會發生這麼荒謬的事?

「在附近找個地方將女子葬了吧,至於你家小子……」祁道長走到主家身邊,「其實陰婚這東西也沒那麼講究,死人和生人一樣,結不結婚無所謂,無非日子好過不好過,你好吃好喝的經常供奉着你家小子,就不怕他在那邊過不好。而且風水選好,法事做好,不做損事,就無病無災,陰婚辦不辦無所謂。」

主家大概知道祁道長是行內有點身份的人,聽了他的話后無奈嘆氣,目前這種情況只能聽祁道長的,不然還真不知道怎麼做。

「回去后我幫你看看你家風水。」祁道長補充了一句,畢竟主家也算是個倒霉人家,陰婚遇到這麼晦氣的事。

「只能如此了,那就先……按您說的辦吧。」主家答應下來,葬禮繼續。

黑道長在附近找了另一處地方做那女子的墓地,名義夫妻,雖不能同穴,也算是有個伴吧。

「你最好報官查查這女娃的身份,正好她還沒下葬。」祁道長好心提醒了主家。

第二天,祁道長將要離開回了西安,主家順便跟他說了後續之事。

那女娃是大山之北人,被男子殺害后將屍體運到大山之西賣出,如今那男子已被官兵逮到了。

據男子交代,他專門靠盜賣鮮屍為生,大山之西很多地方陰婚習俗很盛,所以女性屍體很賺錢,後來被錢迷了心竅的他便開始殺人賣屍,到目前為止殺了三名女性,屍體獲利近二百貝幣。

陰婚里三種屍體,鮮屍:剛死沒多久還未下葬的屍體;濕屍:死去一段時間,但還未成為干骨的屍體;乾屍:死去多年,只剩下骨頭的屍體。

祁道長不禁捫心自問,如果真的會讓一具屍體炒到數萬,甚至誘人殺人賣屍的習俗要不要繼續繼承?還是說這種習俗被扭曲變味成另一種妖魔化的東西,那他們陰陽先生該是何種角色?

據官衙統計,大山之西三年裏有二十七具女屍被盜,甚至有從大山之東盜屍運往大山之西賣的真是可悲可嘆。

這還是那個安慰死去魂靈的儀式或者習俗嗎?若此,或許讓它漸漸消失在歷史長河裏也好吧。

所以之後,祁道瓜沒有再出席過任何關於陰婚的活動,也盡量讓朋友少碰這些活,沒辦法,他只能做到這麼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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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尊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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