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六十六回 纏身

第七百六十六回 纏身

阿我去墓地看望奶奶,他彷彿正看見奶奶看着自己。估計是噩夢不祥,夢中陰影並沒有就此從阿我腦子裏消失。一連失眠了好幾個晚上,好不容易睡着,那詭異的小女孩和老婦卻在夢境中輪番出現,陰森森地一遍又一遍重複那幾個詛咒般的字眼:「我在家等你。」

「到底是誰在等我?」每當想到這個問題,阿我就覺得背上涼颼颼的。

「奶奶,你在那邊過得怎麼樣?我最近過得不太順。」我在看着奶奶的遺物道。

「但是你別太擔心,我可能是最近壓力太大了,過一段時間就會好的。」

「前天醫館里來了個老太太總咳嗽,但她喝不慣金銀花茶和枇杷膏的味道,我就把你以前喝的地骨皮告訴她了。」阿我喋喋不休的說着。

這些話他不樂意對朋友說,也沒有親密的戀人聽自己嘮叨,唯一能聽阿我說這些廢話的,也就是曾經的奶奶了。

阿我把一包地骨皮放在奶奶墓碑前:「你還記得每年入夏,就打發我去葯館給您配地骨皮嗎?今年的份兒,我也帶來了。」

「奶奶,我最近覺得很累……」阿我低下頭,連日的精神緊張讓他有點打飄,空無一人的墳地吹起一陣輕柔的風,像是奶奶的手慈祥地輕拍他的肩膀。

風停了,阿我的肩膀還在被溫柔地拍著,他站在墓碑前一動也不敢動,影子投影石墓上。奶奶的墳垛漸漸隱沒在陰影中,竟顯出一種陰慘慘的。

突然,阿我影子的一側肩膀上,伸出一隻蒲扇大小的手,沒有頭,沒有身體,只有這樣一隻孤零零的手用輕得不可思議的力道一下一下拍着他的肩膀,像是從地底伸出來的一副白骨。

阿我猛地回過頭,凄厲的叫聲在耳邊轟然炸響。他頭暈目眩間,一隻黑漆漆的烏鴉呱呱大叫着他背後飛起來。

一雙撲棱著的翅膀在陽光下閃著幽幽綠光,影子正像兩隻尺寸駭人的手掌。阿我居然被一隻畜生嚇得夠嗆,好笑之餘恨恨的望着這破鳥,它竟然沒有飛走,撿了一根高枝落定,居高臨下,那雙黑中帶着血紅色光芒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看什麼看!」阿我沖它揚起拳頭。它卻不怕,歪過頭,繼續若有所思地盯着阿我看。

一隻鳥會有這樣的眼神嗎?阿我有種錯覺,彷彿盯着自己看的不是一隻討人厭的烏鴉,而是一個有智慧的高等生物,而且,它似乎認識自己。

這個想法讓阿我寒毛倒豎,忽然,鳥毫無預兆地俯衝下來,尖利的喙眼看就要戳進阿我的眼球。

阿我猝不及防,連連倒退,那雙泛著綠光的烏鴉翅膀從地上揚起一陣風沙,吹得他睜不開眼睛。

阿我不知道一隻烏鴉怎麼有這麼大的力量,飛沙走石間,虛空中竟然生出一雙手拂過他的側臉,耳邊響起一陣低語:「我在家等你……」

風停了,阿我立在墳地中一動不動,他對烏鴉的印象向來不壞,怎麼也想不到會惹上這樣的惡煞。

他記得小時候某個夏天,一隻烏鴉被隔壁的熊孩子用彈弓射了下來。奶奶一瞪眼,把熊孩子嚇得扭頭就跑,她嘴裏念叨著「真是作孽」,把那隻受傷的烏鴉撿了起來。

那隻烏鴉在他們家住了半個月,兩人給它包紮傷口,喂蛋黃和麥面碎。烏鴉雖然是不吉利的鳥,但奶奶覺得它有預見死亡的魔力,阿我則覺得它還算可愛。

現在想來,可能那只是烏鴉中罕見的善類,阿我現在遇到的才是真正的黑烏鴉。隨着他腳步的前進而越來越沉,當「我在家等你」這幾個字出現在阿了我面前時,暑氣炎炎,他感到一陣眩暈,無形的砝碼綳斷了線,重重地砸到心上。

那所謂的「家」正是去年剛剛修繕一新的城隍廟。阿我忽然想起小時候聽人講過的,城隍廟晚上有陰兵借道的秘聞。

城隍廟門口小小門室里,佝僂著背的老頭見阿我站在大木匾額下躊躇不定,他抬起頭,問:「要進去就得快點,還有兩刻鐘我就關門了。」

阿我咬咬牙,朝森嚴的廟宇走了進去。

空無一人的城隍廟裏,夕陽不算明亮的光線被烏沉沉的廟門隔絕在外,一步步走來,他似乎能感到腳底方磚的涼意像細細的蛇順着腳踝絲絲縷縷地爬上來,鑽到心裏。

阿我一抬頭,面無表情的城隍老爺居高臨下望着他,儘管他心中知道這塑像只是無生氣的泥胎,心中仍免不了隆隆地打鼓。

阿我懷着臨時僥倖心態拜了拜這面相兇惡的神靈:「城隍老爺你……」

「吱呀」一聲,阿我背後,大殿的門在沒有風的情況下自動關死了。

阿我並沒有慌,事實上,他的腿肚子正在瘋狂地哆嗦,這會兒要是城隍老爺朝自己眨眨眼,他就可以尿褲子了。

濃墨重彩的高大塑像沒有動,昏黑的殿裏什麼東西也沒有出現,阿我屏住呼吸,頭皮緊繃,太陽穴突突直跳。

「你來了……」

阿我猛地朝旁邊看去,一道黑影模模糊糊的出現在大殿的一角。

「叮鈴」一聲,什麼東西落到地上,阿我的身體跟着一顫。然而門卻「吱呀」一聲,轟然中開,夕陽像無形的火焰在地上熊熊燃燒,一枚亮閃閃的鑰匙落在腳邊。

他彎腰撿起鑰匙,然後一抬頭,一張木乃伊般慘白,裹屍布般皺褶的臉幾乎貼到阿我鼻尖。

阿我終於忍不住慘叫起來。

「鬼吼鬼叫的幹什麼!」老頭皺褶眉數落阿我。

「關門時間到了,你怎麼還不出來?把大殿門關來關去,關壞了你賠嗎?」

阿我驚魂未定地跟着他往城隍廟外走,手裏緊緊攥著那把憑空出現的鑰匙。

回家以後,阿我鬆開僵硬的手指,才發現鑰匙上還掛着一個小小的裝飾品。比起平凡無奇的黃銅鑰匙,這個陳舊的裝飾品才更符合城隍廟大殿裏令人膽寒的一幕。

這是一個平面小帆船的金屬厚片,是阿我八歲時買來把它當作生日禮物送給了奶奶,這麼久以來,他早就忘了這件事。

現在這個小玩意兒出現在阿我眼前,彷彿從過去的時光穿越而來,急切的想告訴他什麼。

阿我回憶起墓地的烏鴉、城隍廟的黑影,難道這一切,都與自己去世的、這世界上唯一的親人有關?人死了以後,難道還可以再回來……

夜色沉沉,阿我打了個寒噤,不敢深想,匆匆把鑰匙扔進櫃里。

幾天後,阿我也說不清是什麼心態,又把那把鑰匙拿出來貼身帶着坐館時就對着它出神。

鑰匙是阿我送奶奶的,這鑰匙是開哪一把鎖的呢?

奶奶去世以後,叔伯輩的長輩早就把她老人家那間房子翻了個底朝天,就算阿我知道這把鑰匙的用處,恐怕那些被鎖死的東西也早就被掏得一乾二淨。因此他沒有費神去想這把鑰匙到底能開啟什麼東西,倒是睹物思人的成分更多。

上一次夜晚坐館受到的驚嚇歷歷在目,不過自從鑰匙落到阿我手裏,那股冥冥中的力量似乎就達到了目的,種種怪象再也沒出現過。

阿我至今不能確定這真的和奶奶有關,那種感覺似是而非,他反覆回憶城隍廟的那道黑影,還有墓地里莫名出現的撫觸和低語,時而有種虛幻的熟稔,時而又覺得恐怖而陌生。

「看什麼呢,這麼出神?」小巳搡了阿我一下。阿我回過神來,覺得自己還真有點走火入魔了。起身去用水洗了把臉。

房間的光線有點暗,一個人也沒有,阿我對着銅鏡子裏雙眼無神的青年說:「行啦,別胡思亂想,好好做事!」

「把箱子打開你就明白了……」鏡子裏的阿我回答道,唇角微啟,嫣然一笑。

小巳看着阿我一臉見了鬼的表情跑進診室,衝到筐桶邊乾嘔不止。

「怎麼了,妊娠反應?」小巳打趣著。

阿我顧不上回應他,一瞬間被恐怖與噁心一起扼住喉嚨的感覺差點兒沒要了他的命,打死他也想不到有朝一日會從鏡子裏看見自己如此妖孽的表情。

「那不是我!」一邊乾嘔,他一邊肯定的告訴自己,那絕對不是自己。

「我快瘋了。」氣喘吁吁地坐下,小巳端了碗水給他,阿我感激的對他笑笑。

但嘴角還沒咧開,鏡子裏那駭人的一幕立刻浮現在腦子裏,那笑容就變得比哭還難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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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尊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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