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回 食客

「喂，你怎麼扇人臉面啊，死胖子！」

死胖子？

這道清亮的聲音響起，對於胖子而言，『死胖子』就是最大的忌諱，拿別人的身體來說事，這本身就是一種侮辱，更是一種不禮貌。

那胖子扭頭一望，見是一位身材絕佳年輕女子正坐在角落中叫他。

胖子眼睛一亮，忙將拎起的侍者禮貌的放下，然後眉開眼笑的堆滿了笑容。

「仙家，你的菜齊了，請你慢用！」

另一位侍者慌忙將一托盤的菜給那胖子端了上來，齊整有序的擺了一桌子。

本來那死胖子欲過去迎候那位打招呼的女子，被上菜的侍者一攪和，頓生不悅之感，可一想到要保持良好的印象，只能滿面笑容的說了聲『謝謝』。

侍者一聽，頓時渾身看起了雞皮疙瘩，心想莫非這橫肉哥今天吃錯藥了？平時可不見他如此禮貌待人。

儘管如此，他還是說了聲『不客氣』，逃也般走掉了。

胖子滿臉橫肉的向年輕女子走了過去，彬彬有禮的叫道：「杜鵑仙子，你怎麼來這裏了？」

「死胖子，你怎麼仗着肥膘肉欺負人啊，難道菜沒做熟你肯吃？還是說你沒耐性修養，平時的規矩男都是你故意裝出來的？」

「杜鵑仙子，我是守規矩有耐心的人那，只是今日大雨連綿，故才有些失態，還希望您別放在心上。」

「咱們玉泉宮不是欺善凌弱的地方，想要進入玉泉宮的門牆，除了資質修為，還得要有道德修養，可不能像有些野蠻人那樣一時衝動啊！」

杜鵑仙子一副語重心長，諄諄教誨道。

儘管她顯得極苦口婆心，其實就是在惡口那死胖子。

「杜鵑仙子，祁異曲知道了，一定好好的修身養性，爭取早日取得進入玉泉宮門牆的資格。」

「那就好，時值初冬，眼看天氣漸寒，可不要做出讓人心寒之事，以辜負了別人對你的厚望和期待。」

「多謝仙子教誨，異曲定不負厚望。」

祁異曲語罷，趕緊撤回了座位，生怕這杜鵑仙子又挑他的不是。

作為瀛洲仙島土生土長的仙士，為了進入玉泉宮，他們的祁家族可是下了不少，以至於他自己都想下決心減肥。

可一年下來，不僅沒減瘦，反倒增重了三十多斤，因此，肥胖已是他心中的硬傷，有人敢叫他胖死，絕對是在碰他的逆鱗。

只是這次被杜鵑仙子這麼叫，他也是無可奈何的。

九幽丈人的徒弟叫他，儘管叫得不好聽，那也是給他面子，越是這麼叫，就說明了人家把他當自己人，他還有什麼苛求的呢。

「死胖子，你有仗勢欺人，來醉樓胡攪蠻纏了嗎？」

一道蒼老的聲音傳來，氣得祁異曲的肺都快炸了。

什麼人那麼不開眼，專找自己的痛處捏？只見一位雙鬢盡白，鬚髮略顯凌亂老翁走了進來，他那樹木拐杖上掛着一個老舊的葫蘆，一看就是裝好酒的。

「酒翁，今日吹得是什麼風，竟把您老吹來了？」侍者們連忙恭恭敬敬的上去迎接、攙扶。

「怎麼？這醉樓改行不賣酒，要趕我這糟老頭兒了？」

「不是，當然不是！您是酒中行家，我們歡迎還來不及呢，怎麼趕您走。再說您能冒着狂風暴雨來咱們醉樓，可是給了我們天大的面子，不然您咋當得起『酒仙』二字呢。」那醉樓的樓主也一個勁兒的笑迎招呼著。

「嗯，那就好，老規矩，上好的千年窖藏，滿滿的一葫蘆，可別兌半滴水蒙我老頭子！」

「您老要的酒，咱們自然不敢摻水，不然您不再來，豈不砸了我們醉樓的招牌！」酉水道。

酉水就是醉樓的樓主，酉水，即酒之意也，故才開了醉樓。

「前些日子去了方丈洲的留仙棧，結果一葫蘆好酒硬是糟蹋了，北冥皋的那小子摻了三兩泉水在裏頭，還想蒙我，於是我數落了他一頓，硬是沒給一分錢。這不，那坑蒙拐騙的棧就倒霉了，惹上了南門量那小子，就找借口把留仙棧給活生生拆了。」

酉水扶酒翁坐下，道：「你那小外孫做得好，留仙棧菜味好，器皿也講究，就是好酒有些水分，我去吃過兩次，都覺得不行。」

「還別說，你家廚師就是趕不上留仙棧的主廚，如今那地方沒了，你咋不去找那幾十個主廚，請他們來你醉樓掌勺。」

「已經去請了，只是要些時日。」

「那就好，那就好！」酒仙樂呵呵道。

至於祁異曲，早就蔫了，醉翁酒仙可是一位惹不起的主，他安敢叫板放刁。

「你老人家今天想吃點什麼？」酉水問。

「一碟油香花生米，一斤鹿舌，外加三個金鯉膽，好下酒。」

「好的，您老人家坐好，我親自去弄來。」酉水笑了笑，然後就進廚房了。

「對了，剛才那死胖子叫什麼來着，莫非是專找茬賴賬的？」酒仙這時又空了，所以來問侍者。

「也不是，主要是他要的菜式熟透得慢，見後來者都吃上的了，所以才躁了脾氣打了人。」侍者耐心的解釋道。

「原來如此，所以我才說你們的主廚不行，這主菜可是很講究火候的，若拿捏得不準，自然不易熟，蒸炒之技全在心靈手巧，如何吸引住食客的舌頭，這才是最重要的。留仙棧的菜好就好在百吃不膩，你們的菜雖不差，卻易忌口，吃上三五兩天，就膩了。一味追求好吃，對菜譜也奉為圭臬，沒有新創，更沒有考慮到如何長期的吸引客人。作為一位主廚，如何抓住客人的味覺，使其百吃不厭，這才是最重要的。」

「還有那位死胖子，就該少飲節食。吃多了消化不良，全長脂肪去了，豈不白白浪費了錢糧，還不起養生的效果？好的菜就該百吃不膩，養心而不肥身。」酒仙一板一眼，喋喋不休的道。

那祁異曲細細聽着，儘管人家左一個死胖子右一個死胖子叫着，可他還不敢發作，聽到後面，心中還十分受用。

是呀，都怪那些庸碌的廚師沒為客人周全考慮，他要是遇到好廚師配好菜，怎麼吃也吃不胖，那該多好！

祁異麴生在祁家，長在瀛洲，自然聽說過有綽號的仙人都是修為不俗的仙人，惹不起還躲不起嗎？

這酒仙實力如何，他並不太清楚，可聽人說過，他曾在五年前一招就制服了雷仙。

如此看來，這酒仙看似落魄，實則修為至少在神王境，或者說是大神境。

祁異曲可以囂張跋扈，可在這老頭兒的面前，他連一個屁都不敢放，倒只能好好的夾着尾巴做人。

薛劍吃着桌上的菜，倒是頗為享受。

這美味佳肴已是極品中的極品，可那酒仙卻還在雞蛋裏挑骨頭，真是飽漢子不知餓漢飢。

所謂『為學曰增，為道日損』，口福之欲本是妄念心中，不僅不利於修行，而且對天下的蒼生而言，並無益處。

可觀那酒仙氣韻飽滿，臉紅齒白，根本就是一名實力深厚的翁叟，這倒讓他暗自吃驚不少。

在酒窖里，那名新來的侍者舀了一瓢又瓢濃香醇和的好酒倒進了葫蘆，可那不大不小的葫蘆卻一直裝不滿。

「莫非這葫蘆有古怪不成？」

侍者想着，又裝入一壇，看了看，才三成左右，心中暗暗吃驚，知道這酒仙不凡。

他也不急，前前後後裝了九大壇，那葫蘆才徹底的滿了。

腋下夾着一壇走了出去，正好碰到親自端上下酒菜的樓主，忙叫道：「樓主，這葫蘆古怪得緊，可是裝了九大壇才滿哩。」

「你沒兌水吧？」酉水問。

「樓主都要特意招待，我初來不久，豈敢弄虛作假。」

「那就好，這老頭兒可不一般，咱們要小心伺候，絕對不能作對。」說着，樓主酉水就朝大廳走去。

看着酒仙用箸一粒粒夾着油炸花生米細細的嚼著，然後又舒服的灌了半碗酒。

酉水忐忑的問：「酒翁，您老人家覺得如何？」

「嗯，很不錯，越吃越香，很有意思，你的手藝大長了，可惜作為管事，你卻不能時常下廚，這可是憾事。」

酒翁順手又拿起酒葫蘆搖了幾搖，仔細聽了又聽，像是在欣賞音樂。

「好，真不錯，沒摻入一滴水，你小子比北冥皋強，是個干大事的料。」

說完，他又在袖裏摸了一摸，像是在捉虱子，終於摸出了一串顆粒極大的珍珠放在桌上，道：「好貨易好貨，不差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