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回 牽心一見
「大伯之語,一針見血,可謂至理。然君臣勠力轄治,致天下安寧和樂,卻是推缷不掉的職責。若君臣悖理行逆道,則天之昭昭,必降惡果於身。夏王履癸,便是前車之鑒。」武次第暢言以對,樵夫深服其理。
「大俠侃侃而論,令人敬服,天下道理,盡於此焉!」
「陋學之見,不足為慰,示人於前,實為大慚。對了,大伯對此方圓之地可否熟悉,知不知『軒轅城』之說呢?」武次第遞上虎肉,微笑相問。
大伯一捋鬚鬍,回憶似的思索著,過了一會,才道:「此地方圓遼闊,的確是絕色秀麗,天下難得,但少俠們有所不知,聽聞此域詭異得緊,由大能者置布而成。有人說是上古的『軒轅城』藏於其間,我倒認為不足信,因為身為人文之祖的黃帝,其賢德人所難及,又何至於勞民苦力,干這龐而不實的巨工程?還有一個傳說倒是較為可信,言此處乃黃帝勁敵蚩尤所為,是為攻殺軒轅黃帝而造就的浩大工程,所以有『天下死城』之稱。至於如何未湊用,入口在哪裏,卻是未解之迷。」
「看來救人之事還很艱難。」項劍握緊劍鞘,捏得『吱吱』作響,有些恨狠的說。
薛劍悶了十餘息,才應道:「事情終有結束,我……可以等……」
「軒轅城?談何容易,少俠,我終離庚已活了大把年紀,並不畏死,但在此還是提醒、奉勸一下,軒轅城碰不得,能不碰更好。」樵夫說着話,眸子精睜的看着三人,彷彿在重新認識。
「多謝大伯好意,我們會儘力而為的,有勞!」三人別過樵夫,一步步遠行而去。
「我們先回去探望三俠村吧。」薛劍說着,悵眉也緩舒了一下。
「甚好,正合我意!」項劍展顏道。
武次第看着群峰秀水麗山,心中百感交集,堅信的道:「軒轅城,我們會再來的。」
武雪儀正在飼養院落的家禽,而白飛飛與丈夫正在院子逗三個小孩玩。
「雪儀,咱們家的肉物不多了,我得上山一趟,捕些獵物回來。」這時,一個魁梧青壯從屋內走了出來,身掛弓箭,手執銅叉。
武雪儀看了他一眼,溺愛着說:「相公啊,小心為上,山中猛獸多,千萬別傷著了!」
「夫人放心,我會小心的。」
「大哥小心些,早去早回。嗯,這有熟食,都帶上吧。」
項飛飛將一包烤肉遞上,還瞪了一眼自己的丈夫。
那大哥接了食物,笑道:「妹子莫怪,我弟弟留下看家,也是好的,這樣也能讓我放心,起碼重活累事有人干,不致使你姊妹倆過度操勞。」
「大哥說的對,我也去了,誰來劈柴擔水?孩子還幼小,得周到照顧。」
項飛飛上前推開丈夫,「去!去劈柴!你看看,孩子都尿褲子了,你還大意。」
「哦?剛才還未尿的,怎麼就濕了?飛飛,我擔水劈柴去了。」
「去,去!」項飛飛脫著小孩濕褲,不耐煩道。
「母老虎,真兇!」
丈夫嘀咕走了開,不一會兒,乒乒乓乓的劈木聲便傳來。
在孩子的歡笑和啼哭聲中,武雪儀為丈夫整理了一下凌皺的衣襟,才吩咐他快去快回。
丈夫上山了,武雪儀替飛飛洗了孩子濕褲,在涼曬之時,她不禁又習慣性的盯着遠處聳立的三尊大石像看。
那是商湯來拜謁墳墓時造立的,都好幾年了。
自從項劍死後,村中的人在這近二十年裏,老的老,死的死,病的病,大的大,三俠村已不復興旺,開始沉寂,這也是命運。
「他們若還在,該多好……」武雪儀無力的嘆息著。
「雪儀,又想他們了?」項飛飛簇近,百味的問道。
「嗯,他們若是還在,該多好……」
「這十多年來,親人們死的死,走的走,村莊已落沒了。我也常常夢到他們來看我,他們回來了……我每當一醒來,卻只有化淚成空。他們若不死,該多好……」
項飛飛熱淚盈眶,一滴滴墜下那思念之淚……
「哎,有水解渴嗎?」
一道男聲傳來,緊響起三個腳步音。
項飛飛扭首一瞧,頓時眼傻,晃隔十八載,那種熟悉感,親切感,一涌盡來。
黑白灰三身搭配,讓她有一種錯覺感,而眼前的三人,雖然大體酷似,但面龐與臉上的略稚年齡,卻已否認了他們。
「劍哥哥已經去逝了,只是撞巧似而已……」項飛飛不斷的安慰自己說。
武雪儀也吃驚不少,但她的理智與反應,卻要快一丁。
「三位請內坐,茶水馬上就有喝!」
「非常的謝謝!」三人說着,隨着進屋而坐定。
「十分可愛的小孩,真玲琍!」薛劍端詳著屋外小孩,甜笑着道。
「哦,是嗎?」項飛飛在屋外疑惑應答。
「當然!哎,你老看着我們做甚?」項劍問道。
項飛飛急掩飾著,噎語答:「沒……沒什麼……真是不好意思,失禮了。」
「哦……」項劍半疑着。
薛劍微首忽悠一笑:「莫大的驚訝,丘山已老人依舊,枝頭紅花年年開,殤。」
武次第凌目示意,剛想用言語支開尷局,卻聽內舍傳出高詢之聲來,「飛飛,家裏來客了?」
正被薛劍話頭弄迷糊的項飛飛聞聲一怔,急回神應道:「夫君,是有客到。」
男子走了近前,「哦,好,很好!」
正是項飛飛丈夫。
「哎呀,失禮!失禮了,客來不易,請隨便坐!」
「口渴討碗水,打憂打憂!」項劍三人回禮客氣說。
「茶來啦,三位請用。」武雪儀笑吟吟放上說。
「多謝,多謝!」
「好茶水!」項劍呡了一口贊道。
「哪裏!」武雪儀謙遜的回答。
「嗯,真不錯,好水好茶!噢,對了,請問主家,你可知三俠村為何會如此敗落,能否詳釋一二呢?」武次第問道。
「唉,天災人禍,不言也罷……」武雪儀苦澀的搖著頭說。
「三……俠……村,去來之間,何堪情?」薛劍深沉的話言,勾人心靈之傷。
「沒什麼的,只是八年前鬧了場瘟疫,死人過半,幾年前被人掠殺一通,餘生者更少罷了!」
「夫君,不要講了,在病痛和權威之下,我們何苦來拒?死生之間,我已不懼……」項飛飛狠狠的忍住,讓淚水不再掉下來。
「讓你們笑話了,飛飛妹子一時傷心過腦,失態失態!」武雪儀打着圓場話。
項劍心中很不好受,看來飛飛受欺負了!所以他看着項飛飛,又盯住了她的丈夫。
男子慚愧低頭,自怨自艾道:「都怪我兩兄弟無用,沒能及時擋住太丁的爪牙,害了村民也害了你們,對不起……」
「你兄弟倆已經儘力了,我們沒有責怪你們,只怨暴厲無道之人。再說若非你倆,我們早已身死魂消,又何來今日活着?」武雪儀寬慰道。
武次第三人聽完,唏噓加怒懣,接着又是一陣嘆息……
突然,項劍大睜目,厲音叱道:「好個偽娘子,就當結果了他!」
「想法很好,只是……或許的存在,讓我們有所掛心。」薛劍說完后望着武次第,似乎在等待十八年前的他。
項劍默不作聲,一副無所謂的樣子,但手中的劍鞘,卻在抗議性發着顫抖之聲。
一屋的死靜,活氣已被剝走,只有風吹葉翩。
良久,武次第眸子一振,然後,又慢慢的平息,平淡。
「我們沒有太多的選擇,如果……如果可以,還是觀山游水的好,當然,這……這只是建議……」武次第傷情著說。
「英雄?英雄的祭奠和埋葬,只是幌人的借口,暴屍才是真理!」項劍眼睛濕潤了,憤慨的道。
薛劍看着一屋子的人,才淡淡的定下神,勸道:「傷懷的背後總有影子,我們的事情,總還沒完!」
三兄弟起了身,忽又微笑相視,「多謝解渴,英雄的使命,我們上!」薛劍說完,當先走了出去。
「男人已會點功夫,相信保護妻兒,還是能行的。」項劍也繼而踏步出屋。
武次第想了一想,略帶微笑邊走邊道:「我們很放心,你們活好,他們就好……對了,我姓武,三劍俠之一!」
屋裏的三人看着遠去之影,怔住了。
突的,三人眼光一閃,急趕出了屋,站在院沿,向遠處目送去。
她們看見,三個黑白灰之影,已盎然在遠。
三尊石像——三個人影,她們流下了兩行清淚,兩個人生……
人生遠行客,
他鄉作飄萍。
離合依依,情堪殤,
清淚兩行,
陌途相隔,
驀然難回見初面。
覓覓何應聲?
他在知他在,
寄送月明心。
千水遙,萬山重,
影緲顏老痴不改。
我們等待好辛苦,請回來……
我們愛情太難得,繼續戀……
情可鑒,落淚深,
心底無盡思。
真真未渝相對日,
千緒情愛彼此融。。